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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


  •   赵恒还从来没跟耳聋的女子打过交道,也不知道那些自幼有耳疾的人,其实是能根据唇形来分辨一些简单的话的。

      如今听见玉绵很是自然地接上他的话茬,他自然是心里也有所怀疑,挑挑眉淡淡道:“常识?谁教给你的常识?”

      玉绵静静听完赵恒的话,神色已从方才得紧张转为冷静。她微微抓紧衣裙的一角,一双明净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赵恒,却死不肯承认方才自己说的话。

      见到赵恒冷眼打量她,立刻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自幼染病得了耳疾,听不真切,都督莫要见怪……的确是为难。”

      玉绵肤色雪白,一双微微泛着海水蓝一般的眸子微微敛着,看上去极为委屈可怜。

      庭院里洒扫的婆子看到玉绵这副模样,不由心里一阵怜悯发作。

      说起来这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自幼没了母亲,又是个庶女,整日被嫡母欺压着,

      现在封了个郡主,也是明面儿上光鲜。赵都督虽说清冷严肃,话不多,但是权臣的咄咄逼人却还是有的。

      “时常受都督照拂,这条腰带是我亲手做的,若是都督不介意,且请收下。”玉绵眉眼楚楚,将一个梨花木的盒子捧过来。

      那腰带是用翠玉和孔雀羽毛镶嵌的,当年她母亲叶氏还在世时,亲手做的,虽说造价不是最昂贵的,但是论起手工和镶嵌技术确是独具匠心。

      赵恒目光下移,最后落在那只捧着孔雀羽腰带的白净小手儿上。

      玉绵盯着那熠熠发光的翠玉,脑中纷纷纭纭,赵都督整日被朝事缠的忙不开,她也不过是随口搭了句话,便是再怎么心思缜密,也断断不会在她一个庶女身上耗费多少心神。

      手腕子举得实在有些酸麻,待抬起眼睛时,却见赵都督早已经走了。

      门口处,最后一抹白色的衣角微微拂过石狮子。

      玉绵见他走了也算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玉绵靠在凸起的青石墙壁上,回想今日的事儿,忽然见到养的小狸猫蹭她的脚踝,便眉开眼笑地将那小狸猫抱起,温柔的像是晓露芙蓉一般,“真是可爱,得了,可是饿了?”

      小狸猫在外玩儿的有些累了,被玉绵抱起,很快就窝在玉绵怀里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玉绵见它半歪着头,睡得小粉舌头都出来了,不由失笑,慵慵懒懒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赵都督忙的很,哪有心思考虑我这等小事儿,若有悠闲且悠闲,莫到无闲空折枝……”

      此刻的赵都督也的确没什么闲空,现在刘氏手下的众将经常往来,他们曾是旧年的老将,虽说没什么战功,但是心气却是高的,这些年来渐渐被赵恒一派打压下去,更是变得心存怨恨,私下总是搞些叛臣乱党的事儿。

      兵部在卢川郡和巴郡的绵水查到了刘氏叛臣乱党的隐匿之所,虽然费了一番皱着,但这些乱党叛臣终于一网成擒。

      赵恒在兵部衙门听审,兵部好不容易立了大功,自然是精神振奋,字字珠玑的。

      正审的精神亢奋之际,赵恒的母亲莫氏差人送来了披风。

      赵恒接了披风,看着披风上精致的鹤纹、以及用细密的针脚缝合的孔雀羽,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孔雀羽,呵。”赵恒将披风扔在身后的灯挂椅上,目光平移,看着庭院中的那颗梧桐树。

      兵部尚书灿笑着看着那件披风,“老夫人女红真是无可匹敌,这孔雀羽这般难缝合的,都能巧夺天工的逢上,怕是世间在没有这样巧的人物了。”

      “秦玉绵。”赵恒扫了一眼孔雀羽,脑中萦绕的全是那双捧着孔雀羽的白净小手儿。

      兵部尚书一怔,随后眼珠一转,道:“哦,秦三小姐女红……这还真没听说过,不过总有些藏龙卧虎的人物的。”

      “如果耳聋,什么条件下能跟人对上话?”赵恒转身,眼尾微微一挑,目光直直看向兵部尚书。

      虽然是询问,但是赵恒眼睛微微眯起,眸子里带着几分威冷。

      兵部尚书手一抖,一时猜不透赵恒的心思,拿不定主意,只有沉默不敢多说话。

      半晌,见赵恒审视着自己,兵部尚书不由一慌道:“虽说有些玄学,但是有时存在一见钟情的可能,若是耳聋的话,若是听心上人说话,难免还是有几分缘分作祟,能听得见一两句的。”

      兵部尚书嘴里说着一些自己都不信的话,但是心里却极为惊讶,赵都督这人性情冷淡的很,这些年来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女人。

      可是最近,每次逢见他,懂不懂就能听见几句秦三小姐。

      “心上人……”赵恒稍稍抿唇,左侧微微出现一个小小的括弧,一抹冷嘲又夹带着一股浓浓的别致的很欲的调调。

      能听见心上人一句半句的话,呵……他倒是真没想到那个这一点儿,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也正是胡思乱想的年纪。

      眼光倒是很上乘。

      说起那小东西,眉目湛湛有神,颊边两只小小的梨涡,相貌确实是不错的。

      短暂几次接触,性情可是烂漫可爱,只可惜是个小聋子……

      还未想上一丝半刻,莫老夫人又差来了小厮,请儿子赵恒速速回府。

      兵部尚书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总归赵都督母亲的事儿就是天大的事儿,草草审了两句就差人把刘氏一帮叛臣乱党的押下去了。

      清风徐来,白云悠悠,马蹄疾驰,一只蝴蝶猛然在花丛中飞起。

      赵恒下马,门匾上赫然用烫金的隶书写着赵府二字。

      穿过耳房,到了第三进院落处,只见门口守着两个丫鬟,见到赵恒进门,忙恭敬地掀开珠帘儿。

      堂屋里正座的黑檀木软塌上斜躺着一个中年妇人,穿墨绿色的外衫,长眉细目,脸色白里泛红,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是却流露着一种天然的雍容华贵。

      “母亲。”赵恒朝着莫氏行礼。

      莫氏见到赵恒,一张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嗯,翠儿扶我起来。”

      一旁服侍的丫鬟听到莫老夫人的话,忙俯下身去给莫氏穿鞋,旁边的一个婆子忙将莫氏从软塌上搀起,一路扶着她到了正座上。

      “倒是盼着你未成都督,如今整日里忙着,我这个老婆子甚想你,三令五催的。”莫氏瞅了几眼赵恒, 拄着凤头拐杖微微挪动了下身子,“或者,你在哪里被绊住了脚?”

      赵恒走近,服侍丫鬟连忙上撤换茶具,端上一盏水金龟。

      “这是今年福建武大人送来的,有白鸡冠、铁罗汉、瓜子金,我尝着水金龟味道极好。”莫氏敛眉喝茶,半晌,又道:“瞧我都忘了,这水金龟是今年新茶,是白丫头送来的!”

      “嗯?”赵恒看了眼茶盏中浮动的茶叶片子,待下一刻抬头却见白女滢在内房走出来,一双眼儿直盯盯看着他。

      待迎上他的目光时,又忽然脸颊绯红。

      赵恒手指从茶盏上移开,看到白女滢那双保养的极好的手,脑中忽然浮现出玉绵捧着孔雀羽的模样。

      白女滢见赵恒并不看她,手指一下蜷缩,她从来没想过,他会不理她。

      “都督……”白女滢敛着眉眼,刚要跪拜,就见莫氏连忙差人拦住了她,道:“我一个老婆子都不让跪了,你跪他做什么,早先不知道你遭的那些难,还错怪了你,如今可不许你再跟我们赵家见外。”

      “当年母亲她……都怪我没本事,若是有本事,若是再勇敢些,也不至于……”白女滢说着掩面垂泣起来。

      莫氏年纪老了,心性软了很多,先前又听了白女滢说了些遭难凄惨的话,顿时就起了怜悯之心。

      如今这样娇怯怯的小美人嘤咛垂泪哭个不住,她心里自然是更软了几分,虽说没有娶别人用过的儿媳妇的意思,但是面儿上还是尊重白女滢的,“恒儿,还不说两句话。”

      窗边的光线照进来,落在白女滢的脸儿上,显得她更是容色艳丽。

      刚刚的事已经教她知道,莫氏对她还是喜欢的,只要好好哄一哄,兴许还可以……她现在甚至不求妾室,只要能在赵恒身边,当牛做马都可。

      可是很明显,赵恒对她并不感兴趣,有的只是对她冷淡疏离。

      白女滢微微皱眉,她是知道赵恒清冷严肃的性情的,当年虽然对她不至于热情,可是却从来没这般疏离冷淡的。

      白女滢垂下眼想了想,当年要不是纳番悲惨遭遇,她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那年,她的亲哥荒唐,跟苏侍郎的儿子喝酒打赌,结果把自己当做了筹码,最后惹得苏侍郎上门提亲,媒婆彩礼一道送进了白府。

      当时她一心恋慕赵恒,见到那些彩礼和说亲的婆子,当场就抬起下巴断然拒绝了。

      苏侍郎性情倨傲,亲家又是不可一世的怡王,知道这事儿后,当场就去了白府上前踹翻一名守门的小厮,勃然大怒,“瞎了狗眼,你们白家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会唱个曲儿,还真拿着自己当成什么才女贵重人物了?!不识抬举!”

      白女滢的父亲回来,听说了这事儿,又不敢跟苏侍郎对抗,只是将将一腔怒火瞄准白女滢的母亲向氏,“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不识好歹,什么身份啊,整日跟着赵公子跑,还敢拒绝苏大人。”

      “不会说话,便不说话,惹得苏大人这般来府上闹,整个京师都知道咱们白家被苏大人给欺负了,让所有人看我白家的笑话。”白女滢的父亲不由分说地指责向氏。

      白府的主母李氏平日里被白女滢的母亲抢了风头,如今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个机会,把所有的嫉妒和不甘,通通发泄在了向氏头上,彻彻底底的耍了一回主母的威风。

      看着向氏落得这个境地,白女滢情不自禁的就流下了泪水。

      随后,秦家二房长子对她一见钟情,当时秦家又是大族,在这个大梁是无人敢招惹的存在,白女滢左右权衡,选择了秦谊。

      只是不想打脸来的这般快,和秦谊大婚不过几年,子嗣都没有,秦谊就命短病逝了。

      白女滢抬眼扫了一眼端坐在梳背椅上的赵恒,眉目俊雅,正微侧了头用茶,全然一副权臣的模样。

      现在的赵恒作为大梁的都督,权势滔天,像是天边的太阳,让人不敢逼视,就算是皇家见了他,也要避让几分。

      白女滢紧紧攥着手掌,心里极不是滋味,像是诛心一般。

      明明该是她的,明明她才是赵家的儿媳,如今却成了寡妇,亲哥哥出事,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简直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

      白女滢见赵恒这般冷淡,已经对赵恒是否对她还有感情不抱任何幻想,只想着在莫氏身上做些文章,盼着打动莫氏的心。

      不管如何,现在要赶紧跟秦家彻底割袍断义,日后能攀上赵家这个大树,然后慢慢图谋。

      她这辈子,整日为了旁人真是做够了。

      她现在只想考虑她自己的前程,再也不顾惜任何人。

      三人在雕着石榴纹的圆桌前落坐,白女滢看了看莫氏,笑道:“今日洛水来了新的画舫,瞧着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一边游湖一边赏月品酒,夫人您说呢?”她现在极力想着哄着莫氏,知道莫氏是极喜欢画舫的,所以有其所好的说了游湖。

      “嗯,倒是有趣,游湖~”莫氏笑了笑。

      见到莫氏这般,白女滢心中欢喜,不由多喝了几口茶水。

      莫氏笑着跟白女滢说了几句话,而白女滢不住地拿着眼睛往赵恒身上瞄。

      可是赵恒对白女滢依旧十分疏远的状态,白女滢叹了口气,若是换做以前,她还能跟赵恒说道一番,只是现在却是极为不同了。

      白女滢沉默了半晌,忽然朝着赵恒道:“知道都督喜欢水丞,这次刚好嫡长兄得了一件蓝玻璃四方水丞,不知都督可喜欢?”

      说着,白女滢就差人将那件水丞取过来。

      那蓝玻璃四方水丞的肚儿极为广阔,在瓶口又雕着些四卷荷叶,瓶底铺着一层白粗瓷,的确是水丞中的精品。

      赵恒泯了一口茶,看了白女滢一眼道:“大梁蓝玻璃产量有限的紧,皇家无此奢侈品。”

      他极为讨厌女子主动往他跟前贴,他薄唇一动,要说什么却被母亲莫氏扯了扯。

      现在他们赵家的确是权势滔天,可是白家却也不是完全可以肆无忌惮的,比如白女滢的嫡长兄白行简,就是名将兼明臣。

      彻底撕破脸皮,也没什么好处,多多少少留点体面,指不定日后还能用到。

      赵恒自然是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如今的他再也不是旧年岁的赵恒,也不想莫氏那般束手束脚。

      他若真想除掉白行简,不难。

      只是轻易除掉了,就打草惊蛇了,棋子就要用在正当处。

      “母亲,朝里还有事。”赵恒朝着莫氏行礼后,就款步出了门。

      “他是极忙的。”莫氏尴尬的笑了笑,她这个儿子乾纲独断,又清冷寡淡,白女滢这样的女子若是先前也便算了,可是偏生又嫁给秦家丧夫的。

      平白来了寻求一二分的帮衬也便算了,可是若是起了旁的心思,就惹人厌恶了。

      白女滢看着莫氏脸色也渐渐变得不好,便识趣的告退了。

      这边,赵恒在长街上走着,看着道路两旁的布庄、酒楼、金玉器铺子,到了城西的一家叫明心书斋的铺子,里面的掌柜热情的推荐几本子刚刚完成制版的新书。

      赵恒闲来无事,也便进了书铺子逛了逛,里面一群少年在看书,还有几个准备考科举的秀才在角落里看书。

      掌柜看赵恒衣饰华贵,自然揣测着赵恒是派头大的人物儿,索性笑着走过来,捧着一本书,“公子请看,这是咱们新封的长乐郡主亲自画上的莲瓣纹,工笔极为巧妙。”

      “哦?秦三小姐?”赵恒听到这话,忽然起了兴趣。

      扫了一眼书卷扉页上的莲瓣花纹,不由勾了勾唇,朝着掌柜道:“但凡秦三小姐画的,全部包起来。”

      姚管家听到这话,硬着头皮掏出了银子,心里却是一阵恶寒,怎么就忽然全买下了?

      就是寻常的话本,明明是赵都督嗤之以鼻的东西……

      “都督,是都送回府里?”姚管家小心翼翼地问。

      “送到郡主府!”赵恒上马,扬鞭直接朝着玉绵的府邸去了。

      姚管家一摞摞地往马车上搬书,半晌累得边擦汗,边道:“怎么去了趟兵部衙门,听了兵部尚书一顿胡扯什么心上人,就这般殷勤了?”

      莫非?是看上了?!

      姚管家心里一惊,手里搬着的一摞书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等到赵都督来了玉绵这里,被白女滢撩拨的那股烦闷气儿才消了下去。

      单是看着府邸,乌云遮月,灯光映照,都觉的有些心旷神怡。

      待进门,只见玉绵趴在地上,左袖上浸了血水,小心地给一只奄奄一息的流浪小猫儿包扎,也不看来的人是谁,直接道:“田翘,把桌上绿瓶子拿过来。”

      赵恒头一回被人使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听得玉绵轻柔宛转的声音传来,“快些!这般磨磨蹭蹭的。”

      “你再说一遍。”一声清冷但是蕴含杀气的声音传来。

      玉绵吓得一哆嗦,慌乱地转头,道:“都督……怎么来了?”

      赵恒饶有兴趣地靠在一侧的屏风上斜斜看着玉绵,刚要回话,却见玉绵早已经趴上去又给那小猫儿包扎受伤的左腿去了。

      在他跟前,这个小东西总是笑容楚楚,再不然就是一派天真烂漫,可是此刻却极为认真,像是一个医者对待病人一般。

      且包扎手法极为熟练,明显是经常给那些受伤的小猫小狗包扎的。

      “为何会照顾这些小东西?”赵恒横斜看着玉绵,大发好心地用了个手势,指了指那只受伤的小猫儿。

      那小猫蜷缩着,因为包扎受疼的干系,抓的玉绵手背上的血痕一道一道的。

      “先帝在世时,都督不顾士兵具有传染性的疥疮,毫不避讳地给照顾士兵。”玉绵打完最后一个结儿,朝着赵恒笑道:“我不过是照顾一只流浪小猫儿,比起都督,差的远了。”

      赵恒微微挑起眉,目光里带着探究,随后转过身来,单手捏住她的下巴,修长的指节在她软软的唇瓣上轻轻一按,声音带着威逼性道:“你如何知道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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