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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纨绔子 ...

  •   “什么人!”
      乌环蛮族士兵的暴喝与隆隆马蹄声震起碎雪,李长明回眸,看见不远处潮水般奔涌来的骑兵队伍,却没有跑。
      凶猛狼群瞬间将雪地里的三个年轻男人包围。

      身旁作普通打扮的两个护卫眼见身周黑云滚滚,没有丝毫慌乱,手已经按在了腰间藏起的短刀上,有几分警惕地看着围上来的乌环骑兵。

      草原民族素来凶蛮好战,大虞立国之后屡犯边境,令边民畏之如豺狼虎豹。近十年来渐渐势弱,才叫大虞边地安稳下去。然近来乌环内乱,边地少不得又被波及,已有不少边地居民弃下屋舍逃难。

      此时百余骑兵战马嘶鸣,将三个汉人围在中间,任谁见了都只会觉得这三人凶多吉少,多半要成了这些蛮族的刀下亡魂。

      骑兵队列忽地从中裂开,一人一骑缓缓走出,烈焰般的赤色长发在风雪中狂舞,碧色狼眸缓缓看向三人头上已经落满雪花的斗笠。

      那马匹停在三人身前,护卫正欲拔刀,却被李长明负于身后的那只手拦住。
      “魏王……”护卫忧心道,声音极轻。

      李长明余光轻瞥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擅动,抬手压了压头上的斗笠,把自己面容遮了个严严实实。

      “做什么的?”那个赤发的男人开口,说的却是汉语,口音都没带多少。
      李长明道:“汉人行商。”

      男人偏了偏头,似乎想看清楚他的面容,奈何坐在马背上,只能看见那顶斗笠。

      “行商……”男人英俊的面容上浮起几分疑惑之色,“那你的货呢?”

      护卫已是汗毛直竖,目光紧张地在男人和李长明之间来回转。
      他们本就是黑衣旅军营里乔装过来侦查的,哪来的货物,这假话说得也太难圆,乌环人必定起疑心。再不动手逃跑,怕是没机会了。

      李长明却依然十分淡定,愤然道:“被马匪抢走了……你们也是要来抢我的么!”
      红发男人轻轻皱眉,话还没出口,又听李长明道:“我告诉你!要钱没有了!”

      这话似乎是惹恼了男人的拥趸,旁边一个骑兵顿时怒道:“说什么呢!我们小汗王从来不做这种事!”

      小汗王塔吉……李长明闻言微微一怔,旋即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
      乌环兵劫掠的事干得还少么?说这话也好意思。

      被称为“小汗王”的男人只是笑了笑,而后继续问道:“认得路么?”
      李长明道:“不认得,地图连着东西都被抢走了,下了雪到处都一个样,哪里还认得……”

      小汗王思索片刻,觉得这人说的倒也有几分可信,不然最近这附近乱得很,哪里还会有汉人四处瞎跑到这里来。
      被马匪抢了,丢了地图,只能乱走……
      真的吗?

      他忽然拔刀,一道冷光从落雪之间划过。
      李长明的护卫大惊,手却又忽然僵住了。

      那顶落满了细雪的斗笠,飞至空中,直直坠下。
      却也只有这顶斗笠被刀尖挑飞,他们的魏王殿下毫发无损。

      失了斗笠遮挡,小汗王瞧见一张比想象中要略显稚嫩些的脸,不过这容色英气俊美,倒配得上那清朗嗓音。那双晶亮的眸子里有些疲态,确实很像遭劫后在这雪地里胡乱转了很久的模样。
      突然被刀挑飞遮挡,他嘴唇微张,尚有几分讶色,高高束起的黑发,还在未散去的刀风冲击之下飘荡着。小汗王看他半晌,等他那一头青丝垂落,才戏谑道:“汉人经商的门槛,如今都这么高了么?那群马匪也是可恶,这么好看的人也舍得抢。”
      李长明皱眉:“长得好看就能不被抢了?你不也想抢我?”

      那小汗王但笑不语,只是眼中的调侃之意愈发明显。
      另一个护卫在侧的魁梧汉子道:“小汗王,这三个人很可疑啊,要不要砍了他们?不然把我们行踪暴露了怎么办?”
      先前那维护小汗王的年轻男人道:“倒也不必吧,就那么三个人,能是什么有威胁的?别随随便便杀人啊。”

      他们商量时说的自然是家乡话,李长明等人却也听得懂,两个护卫面上镇定假装不知,心里却已忧惧交加。

      “行了。”小汗王看年轻男人一眼,“艾尼,拿点吃的给他们。”
      “哦……”男人点头,解下挂在马背上的一个布袋,直直朝李长明丢了过去。

      李长明下意识地抬手接过,正是疑惑间,听那小汗王道:“你放心,我不抢你。这点吃的算是封口费,若是遇上人问,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他说完便猛地拉缰绳一转方向,登时马蹄声如擂鼓,一众乌环士兵骑马远去,顷刻散尽。

      就那么走了?
      三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发出这样的疑问。

      护卫长舒口气,对李长明道:“好险……殿下,我们快些走吧。”
      李长明捏着手中布袋低头嘀咕一句,捡起那掉在旁边的斗笠,抖落碎雪,继续前行。

      残阳将尽,此时的汉军大营,已是因一个人的到来怨气冲天。

      草原国度的王室贵族们爱用一种金帐,帐身选最为密实的毛毡制作,外饰锦缎,顶饰金雕,内里还要摆满黄金器具,富丽华贵世所罕见。青草绵延,毡帐围绕金帐散落其间,便是缀在地上的明珠与宝石,尽显草原风光。
      如今已入寒冬,雪白帐身没入一片白茫之中,帐顶的金色却依然无比瞩目。

      这样一顶金帐出现在军营里,而且是中原人的军营,就不是什么草原美景,只会是副怪景。

      步六孤辰从看到这顶金帐起,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过。
      黑衣旅乃是国之精锐,如今由魏王李长明统率。李长明治军严明,身先士卒,自己虽是皇室贵胄,平日里却与众将士同甘苦。连下地耕种屯田的事他都与士卒同行过,便是要上下一心,断不会让营中有这种奢靡风气。

      这样一顶华丽金帐,立在周遭群帐之中颇为醒目,叫人想不看见都不行。黑衣旅军中,最厌恶的便是这种明目张胆的特殊。

      但步六孤辰也只是皱了眉,然后就看着这帐子立起来了。再然后,他在金帐前驻足许久,迟迟没有出声,更没有进去。
      毕竟这金帐的主人是太后亲侄儿,左相之子,又是奉了皇命领兵……就算对方是个傻子他都不能有丝毫不恭敬,就算对方如此胡来他都得忍着。

      若主帅魏王在此,倒是不用忍,可殿下前日领了一队人去侦查地势,尚未归营。

      “下官步六孤辰,求见吴韬将军。”门口无人守卫,步六孤辰自己开口通报。
      那帐里面却也没主人在,一人放好香炉,对身旁那长官模样的人道:“将军,步六孤大人来了。”
      “步六孤?他又跑来做什么。”那副将一脸不耐烦,嘟囔几句又换了语气,大声道,“步六孤大人请入内,吴将军尚未回来,还烦稍等些时候。”

      步六孤辰闻言掀开帘子入内直言道:“我只是来问问物资分配之事,这批物资如何分至各营,先前各位将军商讨已有结果,还劳烦将军快些按着清单分下去。”
      帐内除他还有三个人,他手里的物资清单却没人接过去,各忙各的摆着东西。唯有刚刚那副将道:“末将柯鹏,是吴将军副手,这物资由吴将军全权负责,如何分还是将军说了算,我做不了主的。不如步六孤大人等将军回来,再与他商议?”

      他态度看着恭敬,其实心里极是不满。魏王手下的这个步六孤辰今天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跟故意找不痛快似的,现在他可不想再听这人叫他们改这改那了。

      知他摆明了是把事推吴韬身上去来压自己,步六孤辰一双凤眸里顿时现了愠色,奈何一张脸生得姣好,怒容也无甚威力。
      以势压人这种事步六孤辰向来不屑于做,但此时他也不得不搬出魏王这个靠山来,道:“魏王殿下离营前嘱咐过,这批物资已经晚到了几日,分配更要尽快。吴将军一到此地便离营,黑衣旅要了几次却都说吴将军不在不能下发,可将军营中士兵已经拿到物资,偏黑衣旅的这份发不下去。将军也要说是无权决定么?”

      “步六孤大人,您这可就冤枉小的了!”柯鹏装出一脸惊吓,“这都是吴将军的意思,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将军说了,物资分配的事不能耽搁,我们营里要什么都清楚,自然是直接分完去魏王那里通报一声,也省了殿下操心。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满,待将军回来商议就是。”

      等?怕是要魏王回来才能制住这些乱来的,可将士们哪里还能等。进来天气冷得极快,夜里少御寒之物。这批物资迟到许久,将士们都已经硬捱了几个晚上,难不成现在物资到了,晚上还要继续冻着吗!

      步六孤肚里火气冒了个头,才要再争,帐门口忽地扬起一阵风,接着就是一玄甲男子掀帘而入,冷冷笑道:“既然你都分好了,那也该来找本王通报了。”

      柯鹏登时一愣,脑子转了一转反应过来来者何人,忙低下头道:“魏王殿下,参见魏王殿下!”

      步六孤辰瞧着这突然回来的人,亦是诧异,神情却缓和了许多。
      魏王前日才领兵出发,要侦查附近三镇外各地。路程一来一回少说两千里,如今未过三日,魏王就回来了,若不是中途发生什么意外提前回营,那就是他马不停蹄歇也未曾歇过。

      但看李长明一身黑甲遍布灰尘,眸中隐有血丝,多半还是连明连夜奔驰所致。
      比之先前,他略有倦怠之色,却又神情凌厉。帐外透进的光,仿佛都被他一人之躯挡住。盔下分明是一张俊美疏朗,甚至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庞,却已在沙场风雨打磨之下变得气质冷峻,乍见之下就觉寒意渗人。便是亲近如步六孤辰,有时也会被他这威势骇到,帐内下属又还能有几分气焰。

      李长明目光如炬,环视帐内,看也不看柯鹏一眼。半晌后言语微微带怒,道:“吴韬呢!让他滚来见我!”

      柯鹏回道:“吴将军在外休息,小的先来布置将军营帐……”
      李长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讽刺道:“将军营帐?这是个将军营帐的样子吗!”

      这金帐外观已是华丽无比,内里更是过分。纱帐香炉,丝枕皮褥,分明是哪个部落王族用来享受的,哪里有汉军军帐的样子。

      巧的是,魏王正看这帐里布置气得想动手把这金帐连同帐主人一道清理了,那帐主人又来触霉头,刚好在外开开心心掀开门帘,从那帘子逐渐扩大的缝隙中露了一个脸出来。
      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倒是生得俊俏,是个漂亮公子。可想想就是他在军营里摆金帐,乱发物资,便让人喜欢不起来了。

      见李长明在内,他更是直往那铺了皮褥的床上坐,一点不管军中礼节,朝李长明喊道:“六哥哥也在啊!”
      李长明强行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冷喝道:“不经通报就进来,谁教你的!”

      魏王不怒自威,怒起来的一声冷喝更是把帐里人都给震了一震。吴韬怔忪一瞬,面露尴尬之色,悻悻争辩道:“我不知道你在啊……而且这是我的帐篷……”

      “我是一军主帅,我在哪里,哪里就是帅帐!”李长明抬手往外一指,“滚出去!什么时候懂规矩了再进来!”

      吴韬呆了片刻,旋即满面委屈,不想李长明是丝毫不动摇,反倒是眸中怒意愈发明显。

      其实这倒是李长明有些故意找茬了,步六孤辰本是想给李长明使个眼色好好劝劝,奈何人家目光全放在吴韬身上,正欲出声,李长明又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等我赶你出去吗?”

      于是吴韬满心不甘地转身出了金帐,隔着门喊道:“末将吴韬求见魏王。”

      李长明冷笑一声:“你是个什么将军?不是你姑母硬把你塞来,你也配自称末将?”
      步六孤辰暗暗心惊,忙道:“殿下,莫要如此……”
      现在倒是痛快了,太后权势大,又素来与圣上和殿下不合,到时候吴韬一状告上去,不又要生出些事端。

      他心里思虑着,那两个人倒是根本不计后果。帐外吴韬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只是不敢在李长明面前发作,此时却也压不住了,直道:“我姑母,难道不是殿下母后?我受太后举荐,被陛下钦点,也是奉了皇命来的,六哥哥讨厌我就罢了,何必这样作践我?”

      李长明听到那句“母后”便不屑轻哼,越听越是气得想笑,又道:“你倒是还觉得自己没错,是我在作践你了?”

      这架是劝不了,往后退退免得打起来误伤到自己才是正经事。步六孤辰暗自叹息,只觉得自己刚刚的暗示简直多余。李长明讨厌极了太后那群亲戚,没事都恨不得找点事来好好整治吴韬一顿,哪里能听自己的劝。

      吴韬道:“又不是用不起……为何不能用?况且这我自己带来的。反正我用我的,也扰不到你们去。我若是真犯了错,你依法处置就好,不要这样阴阳怪调的!”

      李长明笑容中带了几分狠厉:“依法处置?好啊,我且问你,运送军需迟到三日,贻误战机该担何罪?不经主帅私自分配又作何罚?在军中支起这种帐子,你还把这里当军营吗!依法处置,我倒是想!你干的事,我砍了你脑袋都不为过!你要是真心,现在就写封信,我马上叫人砍了你。回去拿着信告诉你姑母,你是甘愿受罚,免得说我欺负了你。”

      “你!”吴韬听他斥责,脸越涨越红,还想再顶嘴,然而他所言句句戳心,弄得吴韬也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了半天,也反驳不得。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也只能假装认怂了。

      “六哥哥,我知道错了……”

      李长明冷冷道:“我跟你无半点血缘,谁是你六哥哥?”

      步六孤辰忙拉拉他手臂,小声道:“够了……到底是太后送来的,把他扔在外面骂,让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有本事他就去告状啊!”李长明刻意大声,略带威胁,摆明了是在警告外面那人。
      说罢他倒也稍稍敛了怒气,对那在旁边战战兢兢半天气也不敢出的柯鹏道:“你,把这帐子给我拆了!东西全部卖掉充作军饷。”

      吴韬瞪圆了眼:“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卖了!”
      李长明冷声道:“再说话连你一起卖了,怕是连几张废纸都不如。”

      好歹也是权贵子弟,吴韬何曾听过这种重话,受过这等羞辱,然而李长明盛怒之下把他吓得不轻,此刻不敢再造次,顿时噤声不语,眼看着李长明带步六孤辰离开,才恶狠狠跺几下脚。

  • 作者有话要说:  步六孤(音博陆孤)是鲜卑姓,角色姓步六孤,名辰。
    塔吉:当时是这样,我觉得这坏东西肯定在唬我,但是一看他的脸又觉得他应该不会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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