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洛丽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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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吉妮娅那年夏天就去了南欧度假，她唯一带的人，是伊丽莎白。
她前一天似乎和达西闹了矛盾，第二天就以一种孩子的脾性拉走了伊丽莎白，带着她去南欧玩耍，好像单纯是为了气达西那样，她们就那样乘船离开了英国，伊丽莎白就那样离开了自己的丈夫。
她们去了南欧某小镇，那里百合和银莲花像安杰利科的油画一样金光灿烂，田野像亮闪闪的黄金，那年维吉妮娅克鲁二十六岁，戴着麦秸秆编的帽子，穿着白色的长裙闪烁在麦穗丛里，她的五官依旧是初见时那种小仙女式的精巧，没有成长也没有变化。
伊丽莎白不禁感叹，她好像从来没有变过，单纯指容颜。
维吉妮娅穿梭在黄金玫瑰似的穗丛中：“我们快点回睡的地方，我想玩惠斯特。”
伊丽莎白不禁笑了，维吉妮娅玩惠斯特和投机总是输，输了又满脸沮丧，伊丽莎白不得不放水哄她，她赢了之后，就会露出心满意足的懒洋洋的神气，像只慵懒的母猫靠在壁炉边，伊丽莎白很喜欢她那种表情，她时而对她有种母亲对孩子的怜爱感。
她们回旅馆吃了小树莓馅饼和切片奶酪，维吉妮娅赢了两把牌，兴高采烈得像个孩子，一个给自己的丈夫下了名叫“阿卡托凡娜”毒药的恶女也会这样天真烂漫得像个孩子，伊丽莎白一度觉得不可思议。
全伦敦的人都知道维吉妮娅克鲁下毒杀了自己的丈夫，她本人也对此时含含糊糊，不置可否的样子。
伊丽莎白给她递去一串葡萄，维吉妮娅下意识的微启嘴唇，她那种姿态非常撩人，伊丽莎白摘下一颗来放进她的嘴里，她的粉红色的小小的性感的嘴唇，伊丽莎白感觉到有一点湿润染上了她的手指，她和维吉妮娅在下一刻对视，她漫不经心吃着葡萄，并从那性感的嘴唇里吐出籽来的样子能让任何人着迷。
“……我还要。”
多么糟糕的话啊，她的小孩。伊丽莎白暗自忖度她是不是经常对别人说这句话，她任劳任怨的给这个小孩递去更多的葡萄，她平平的喉颈微动一下，就把又圆又大的葡萄吞下去了。伊丽莎白贴心的将她被卷到大腿边的裙子拉下来，维吉妮娅忽然说：“你好像我妈妈。”
只有妈妈才会帮她理衣服，即使她妈妈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她没有什么想念的，但是会这样干的除了她妈妈就是伊丽莎白，她遇到的男人会干什么？他们只会把她的裙子掀上去，从来，从来没有例外。
伊丽莎白微笑：“很像吗？长相。”
维吉妮娅又摇摇头：“……不像——那个多放一点奶油!”
伊丽莎白给糖霜草莓浇上更多鲜奶油，维吉妮娅对甜有种病态的追求，她吃什么都觉得不够甜，譬如喝红茶总要加很多奶和糖，多到茶都失去本味的程度，在糖霜草莓上加那么多奶油是很没品的行为，光是想想都甜得让人腻味，但维吉妮娅不厌其烦。
伊丽莎白才不教育和管束她这点，她的小公主干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她才不会像达西那样试图批评她。她像母亲一样以女性特有的温柔纵容着她的小情人。
“现在太热了，等下午了我们再出去玩耍。”维吉妮娅一边咀嚼草莓一边道，她从来不担心吃坏肚子，吃东西从不节制。
伊丽莎白和缓的说：“达西惹你生气了吗？”
维吉妮娅一句话也没说。
阳光溜进来，墙壁变成天鹅绒，她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净晶莹，还可以看见金色的绒毛，淡金色的头发被阳光照得白得虚幻，不管看多少年，伊丽莎白都认为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孩子的妖媚和大人的纯真，很奇异的融合在这张脸上面。
一个小洛丽塔，工业革命前的小洛丽塔，二十六岁的小洛丽塔。
伊丽莎白无比怜爱的给她递去草莓，感觉她湿润的舌尖在手指一触而过的酥麻感，粘人可爱得像只猫咪。
她和达西曾有过一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很不幸的流产失去了，所以她现在看着维吉妮娅，有种看着失去的应得幸福的病态怜爱。
下午的时候，晚霞出来了，维吉妮娅兴冲冲的到田野里窜去了，她在田野里和欢酣宴场的姿态究竟哪个更美，伊丽莎白也没有搞清楚。
维吉妮娅还是戴着那顶麦秸秆的帽子，奔跑在田野里，伊丽莎白第一次看到她那么活泼，好像一匹小野马，跟她赖在旅馆床上的慵懒完全不同，也和她在宴会上的光彩照人完全不同。
她的笑容是那样明粲，比她曾经戴在手指的粉钻戒指更美，比雪夜里穿着白鼬皮斗篷，掀开帽子的那一刻更美，比她夜色里被梦魇住反复喊“妈妈”时，比那被汗沾湿的凌乱刘海更美，她此刻奔跑在田野上是那么生气勃勃，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我为什么爱你，我们为什么如此爱你？
伊丽莎白看着她在田野中远去的身影，忽然哭了。她的小伊琳娜也曾能有机会那样闪耀，可惜还没来到世上就错过了一条充满花香的路，她没来得及吃过奶油的草莓和卡尔维尔的苹果，没去过菲耶索莱的田野和蒙特卡洛的海岸，她还没出生就错过了一切，她那没来得及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小孩。
天慢慢的变暗，中午的阳光不会再回溯，维吉妮娅的身影在田野里慢慢的缩小，她好想大声的呼唤她回来，但她应该不会回来了——就像她的小伊琳娜一样。
伊丽莎白想。
但是维吉妮娅突然转身跑回来了，她的身影越来越近，近到伊丽莎白可以看见她的怒容，她的小洛丽塔气冲冲的，又任性的问：
“你为什么不跟上来？”
伊丽莎白脆弱的泪腺再次崩溃，她想这就是她爱她的理由，失去的不会再回来，而你却会为我转身，质问我为什么不跟上你。
天黑下来了，小镇里的灯光逐渐变亮，金黄色的灯盏星星点点的在暗绿色和暗黄色草木间闪动，伊丽莎白一下子觉得这个镇子是如此温馨，如此美丽。
维吉妮娅的轮廓，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她还在任性的质问伊丽莎白，伊丽莎白擦净了眼泪，半天才一点也不含蓄的说：
“我爱你。”
可是那声音，却如此的悲情。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茨维塔耶娃《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洛丽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