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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不播了，等洛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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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抱着吉他，看着直播间里屈指可数的观众数，忽然感觉到一阵心灰意冷。铺天盖地袭来的强烈挫败感，让他突然连拨弦儿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余光看到马冬梅从走廊里拿了两根葱，和几个土豆，进了厨房。很快厨房的门就被关上了，偶尔才会传来一点轻微的扒葱和削土豆皮的声音。
马冬梅怕做饭弄出声响，影响他的工作环境，把厨房门缝都用废报纸塞上了。油烟机吸力不好，每次做完饭，马冬梅都要在阳台上咳嗽一阵儿——就是在阳台，也是尽量在压低声音。
大葱和土豆都是秋天的时候买的秋储菜。现在运输发达，一年到头都有新鲜菜吃，即便是在秋储菜最为盛行的东北地区，像早些年那样，萝卜白菜、土豆大葱，一买就买几十斤，一百来斤，甚至是几百斤存着的情况，也是越来越少了。
通常一个冬天过完，提前存的菜，在吃的过程里，差不多要扔掉一半。但秋天的时候，马冬梅还是坚持要买，因为秋储菜的价格，只有冬天时的四分之一，甚至是五分之一，就算扔一半，也还是买秋储菜便宜。
夏洛拨了两声弦儿，抬头看了眼主播界面，比之前多了点的弹幕，全都是在骂他为什么不正经弹的，是不是还没红就开始飘的，要不就是损他这个德行，根本红不了的。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距离他从秋雅婚礼酒店卫生间马桶上清醒过来，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马冬梅还是和以前一样，坚定地支持他的梦想，白天从蹬三轮改成去送外卖了，晚上还是去澡堂给人拔罐搓澡，每天回到家都后半夜了，天一亮就又要走。
这么辛苦，就是为了让他能够专心实现他的音乐梦想——进军乐坛希望不大了，他改行干起了音乐主播，希望在直播行业，闯出一片天空，发家致富，给马冬梅，给他俩最好的生活。
然而半年过去了，他到现在也只是有两万个粉丝，其中一万八是花钱买的，剩下的两千来粉丝，一大半像僵尸粉一样，他都怀疑是直播平台看他太惨，免费塞的，还有一小半，大多数是来把他当笑话看的。
“主播都多大岁数了，还和音乐区小年轻抢饭碗？”
“整整容吧，你这样不行，脸上褶子连美颜都挡不住。”
“十八流弹奏水平，连我们学校痞子耍帅弹的吉他都比你强，赶紧退出直播界吧。你注定没出路！”
这些话夏洛看到的时候，已经从最开始的不服不忿，变成了现在的麻木无感。
他忽然觉得，这些人说得也许是对的。这半年，马冬梅赚来的钱，除了交房租，给他换了把好吉他，添了主播用的设备之外，就是砸进了直播里。
人家有的主播，砸点钱，一两个月就起来了。而他呢？想进公会，公会都不要他，自己扔钱进去砸，半点水花都看不到。
这种日子还得过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载？他要一直让马冬梅那么辛苦吗？
要是真不行，是不是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他要是白天也去送外卖，晚上再找点什么事儿做做，把他俩的钱都存起来，三年的时间，也够换一个像点样的房子了吧？
夏洛已经忘了自己还在直播的事儿，或者，他的心思根本也不在直播上了，脑袋里想这事儿，手上就随便巴拉着吉他弦儿。
想了十来分钟，评论区和弹幕区加一起，破天荒地达到了两百来条——都是损他骂他的。
夏洛随意地扫了一眼，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笑了，把吉他往边上一立，凑到直播镜头前，坦然地笑着说：“感谢各位给我花的时间，不管是骂我的，支持过我的，都谢谢你们。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直播了，再见了各位。”
说完，他随手点了关闭键，就转身出了屋，直接推开了厨房。
马冬梅在炒菜，火大了，再不盛出来就要糊了。厨房里满是油烟，她看到夏洛进来了，赶紧把他往外赶：“你进来干什么啊，赶紧直播去，这儿油烟大，对你嗓子不好，赶紧出去把门儿关上。”
马冬梅自己呛得直咳嗽，嘴上却还是像连珠炮一样往外轰着夏洛。
可能是油烟太呛了，夏洛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冲过去，把马冬梅从灶台前扳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拿着铲子，瞪着他同时一脸懵逼的马冬梅。
“夏洛你干什么，我这儿菜不盛出来就要糊了，你赶紧——”
“冬梅，我不直播了。”
马冬梅挑高的尖音，被夏洛埋在她肩膀上的头，生生地压了下去。
足足过了好半天，马冬梅才反应过来，夏洛刚刚声音里，染了哭腔，她赶紧关了火，把铲子扔到了锅里，拉着夏洛逃离了因为菜糊了而充斥满刺鼻味道的厨房。
她耐着性子，专心又体贴地哄着夏洛。
“怎么了，是不是谁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了，你心里难受？”
“还是活粉儿又没了，没了咱再买点，我跟站点儿经理说一声，让他先给我结半个月提成。”
夏洛心里更难受了，更用力地抱紧了马冬梅，眼泪流了一脸，他也不再压抑了，哭就哭着说：“不了冬梅，不用买粉丝了。我都跟我那些粉丝和黑粉儿说了，以后都不直播了。”
“这个东西太不实在，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我不是那块料，别再浪费钱了。明天我也去你们站点，咱俩一起送外卖，晚上我在网上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兼职的，现在后期调音什么的，有时候也有点零工，这个我还能做，多少能挣点钱，你就别去给人拔罐了。”
马冬梅推开夏洛，看着在她面前，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夏洛，双手渐渐攥成了拳头。夏洛以为马冬梅是感动的，正想说点什么，忽然马冬梅抄起从澡堂拿回来准备替换塞门缝的废报纸，就是给他一顿削。
“冬梅，冬梅！你这是干啥啊！艾玛，媳妇儿，这玩意儿打人疼啊！”夏洛一边哭一边逃，马冬梅下手无情，他都疼得顾不上哭了。
夏洛边逃边回身，想去抓马冬梅的胳膊让她停下，却自己胳膊上又挨了马冬梅好几下。只能哆哆嗦嗦，躲躲闪闪地继续赶紧跑。
“你还知道浪费钱，你还知道浪费钱！”马冬梅气的发抖，一边死追着夏洛抽，一边眼泪也止不住涌上了眼眶：“你还知道我白天去送外卖，晚上去拔罐，我一分钱都舍不得乱花，换季了，我现在穿的还是前几年的衣服，眼看都春天了，咱家现在吃的还是秋天买的菜，为啥，钱全给你投进直播里了，投直播里是为啥，还不是为了让你能实现理想！”
“你呢，遇到一点儿事儿你都扛不住，不就是几句难听的话吗！你看看那些当红的明星，哪个没被人骂过，越红的越挨骂，有的还被全网骂呢，你学学人家的心理素质，你学学人家的努力奋斗不行吗！”
“你怎么就这么容易认输，怎么就不能再坚持坚持！”马冬梅骂着骂着，也不打了，站在破沙发的旁边，气得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哭着喃喃：“怎么就不能坚持，怎么就不能——”
夏洛到厕所里揪了点纸，把自己的脸擦干净了，等着气氛缓了缓，才拿着纸，去给马冬梅擦眼泪。
马冬梅怎么甩他，他都还是厚脸皮，去给她擦。终于马冬梅不躲了，夏洛这才讨好地笑了，仔细又温柔地给她擦眼泪，小心翼翼地哄着她。
“不哭了。我知道你舍不得乱花钱，挣的钱，全都给我花了。”夏洛的声音很好听，亲切里透着点温柔，当他有意温柔的时候，这声音就更加迷人了。
马冬梅就喜欢夏洛的声音。她感觉自己都要气不出来了，可是又为自己就这样就开始气不出来了而生气。
她偏开身，不想看到夏洛，夏洛就绕过茶几，绕到她面前，继续给她擦眼泪鼻涕，继续笑着，耐着性子哄她：“媳妇儿，不是我坚持不下去了，那些人说的话，我早都不在乎了，麻木了，真的。你说我认输，我是认输了。”
夏洛看马冬梅又气得瞪他，想打他，赶紧一把拉住了马冬梅的手腕，把纸扔了，双手紧紧地攥住马冬梅已经变得有些粗糙的手，包在了手心里。
“冬梅，人该认输的时候，就得认输。你看看我直播这半年，平台里后起来多少主播，你看我，哪有一点儿能起来的迹象？”
“弹幕和评论留言里，有的话说的是不好听，可是，仔细想想，他们可能说的也是对的。人家来搞主播的，好多都是上过专业院校的，也有天赋异禀的，我跟人家比不了。咱家也不趁金矿，往里扔不起那个钱。”
“你的钱没白浪费，这么多年，你赚的钱，都给我追求音乐梦想了，我努力了，现在认输了，我也不后悔。我现在不想再追求那种虚无缥缈，自己做不到的事儿了。”
“媳妇儿，我想脚踏实地地和你一起奋斗，你说现在钱多好挣，没上大学，一个月只要肯努力，也能有路子赚那么多钱。咱俩一起努力，不乱花钱，不整这些不实用的，把钱好好存起来，过个三四年，咱也能离开这老掉牙的老破楼，换个像样的两居室房子。”
“往后钱我来省，你想穿啥就买点啥，咱家也不买秋储菜了。你看那些秋储菜，存到后面，土豆生的芽儿都比土豆面积大了。”夏洛捧起马冬梅的脸，在她红红的，微微有些起皮儿的嘴唇上，认真地吻了一下，更深更暖地笑了。
“冬梅，咱俩以后一起努力，好好把咱家的小日子过起来，好吗？”
马冬梅听得心里又酸又甜，咬着唇，看着夏洛，哽咽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她早已经做好了，要这样自己努力五年八年，甚至是十年的准备。只要夏洛还有梦想，她就愿意付出一切，支持他去追求梦想。
她没想到，夏洛会放弃得这么早，又想得这么明白，这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半年来，她已经感觉到夏洛的变化了，夏洛已经不再像以前似的，听不进去她说话，对她总是爱答不理了。
她能感觉到，夏洛对她是真的开始上心了，她本来以为，这就是夏洛能为她做到的极限了，事实上，她也没奢求过更多。夏洛现在这样，这样为她考虑，这样把她放在心上，她心里甜得，都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马冬梅什么都说不出来，瞅着夏洛，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像是断了线的金豆豆。夏洛看着她，脸上在笑，心里却一阵更比一阵心疼。
“真傻，哭什么。”夏洛松手，捧着马冬梅的脸，用大拇指，抹掉马冬梅脸上的泪痕，把她直接拥进了怀里，轻轻地顺着她的背，像哄一只受伤的小猫一样，耐心又温柔地哄她：“不哭了，不哭了啊。”
马冬梅紧紧地抱住夏洛，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涌，心里却是甜得像泡在了蜜罐儿里。过了好半天，她才止住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夏洛：“我刚才是不是下手太狠了，你疼不疼。”
夏洛一听这话，赶紧松开了马冬梅，一把就把袖子撸了起来：“你说呢！报纸抽人是真疼啊！我刚才都嚎叫了，你都不停手，薄毛衣都挡不住，你瞅瞅，这红的，一道道的！”
夏洛跟个小孩子似的，马冬梅噗嗤一笑，看着夏洛胳膊上一道道的红，心里也心疼，赶紧拉着他往卧室走，“嗯，是我错了，赶紧抹点药，我亲自给你抹。”
马冬梅笑着哄他，一进卧室门就撒开了他的手，跑去翻放药的抽屉。
夏洛一进门，余光感觉到屏幕那边的光亮，感觉有点不对劲，关了直播，屏幕应该是桌面或者黑屏啊。
他转头一看，被吓了这一大跳，赶紧冲到了自己搞直播，拿背景板隔出的小小的一亩三分地儿，瞪大了眼睛趴在屏幕上，不敢置信地来回瞅了瞅：“卧槽，这页面咋没关呢！”
再仔细一瞅，鼠标点偏了，跟关页面的×，有个差不多两毫米的误差。再瞅弹幕，唰唰的，那氛围，用白云的话说，那真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呐”！
夏洛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细看弹幕，不是平台机器人发的那种，也不是黑粉儿霸屏喷人的那种，全都是暖暖的，鼓励的话语。留言区的评论，也是飞速地刷新，滚动速度远远比不上有人气的主播，但相比平时的龟速更新，也是快得让夏洛不太适应。
“主播媳妇儿真是好女人啊！”
“操，主播整音乐不咋地，娶媳妇咋这么有福气！送点阳光，传授传授经验呗！”
“难得的好女人啊，自己扛起一片天，支持我洛哥事业，给洛嫂刷个星空礼物吧，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希望我将来也能找到像洛嫂这样好的女人！”
“没看出来啊，咱洛哥还是个大暖男啊，哈哈，这情话，啧，听得我一大老爷们都他妈要哭了。刷个车吧，骂了你半年，其实你也没做错啥，当给你赔礼了。兄弟，别把我的话往心里去，追求梦想，没啥错的。”
看来，是买的收音器材太好了，他和马冬梅在客厅里吵吵的，说的贴心话，全都被收过来了。
夏洛看着这些话，眼眶没来由地有点发热。他按了按眼眶，有点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唇，略微有点哽咽地把麦克风抓近到嘴边，瞅着那些弹幕和留言说：“谢谢大家啊，最后一天直播，没想到结尾还挺暖的。我这回是真没啥遗憾了，千言万语，就说一句吧，谢谢各位，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礼物！”
夏洛一说话，弹幕和留言区又是一阵热闹。
不知道谁先刷的：“嫂子呢，让我们也见见嫂子呗！”
后面的留言和弹幕，也全都开始跟着起哄。
“对啊，洛哥，赶紧让我看看嫂子，往后找媳妇儿就照着嫂子这样的找，错不了！”
“哈哈哈哈，对对对，快，洛哥，让嫂子也出出镜！”
“这么好的人，值得当面夸奖！”
“嫂子现身，我立马刷个守护，我大半个月工资啊，洛哥，考虑下吧！”
“对对对，嫂子出来，礼物立马走起！”
“星光为敬，我先刷个十块钱儿的，等洛嫂！”
“来来来，保持队型，[鼓掌][鼓掌]，等洛嫂！”
“[鼓掌][鼓掌]，等洛嫂！”
“[鼓掌][鼓掌]，等洛嫂！”
“[鼓掌][鼓掌]，等洛嫂！”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我眼泪都下来了，哎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