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梦》KOD0722

2、路西法1

　　【你心里曾说: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众星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一一赛亚书十四章十二节
　　“于默是个孤僻的人”很多人都这么说。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向母亲撒娇，和同龄人基本没话讲，性格像刀锋一样尖锐，不像他信奉基督的母亲那样和善。人们以为他是因为从小没有父亲才养成了这么孤僻的性格。
　　“你懂个屁。”于默很想这么来一句。
　　他由心地鄙视那些个教堂里的信徒，但他知道自己和那些人其实是一样的，都狂热地相信着某一样事物。但他想，其实还是不一样的。信徒的信仰是为了所求，他的信仰会将他引向毁灭，将他吞噬。
　　就像电脑编程一样，大概每个生灵从降生开始脑海就被输入了生存的指令所以才得以存在。可他被输入了多了一项反叛的指令。那是在他的骨头里扎根的东西。痛苦挣扎的血液凝缩成一点被他藏在胸口，那是不能灭的。即使在读过许多心理学书籍之后，他能分析出自己的情况，他还是没有办法像大多数人一样留下感动的泪水。但他因此养成了一个习惯，喜欢在无聊的时候把自己或他人的人格一点点拆析，就像生物上的解剖一样。
　　十六岁，于默坐上了去往北京的飞机。机场里，张婉如拉着儿子的手，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花，“主与你同在。”她保养得极好，圆圆的杏核眼上搭着两撇细细的柳叶眉，鹅蛋脸勾勒出她温和的气质。
　　“圣母玛利亚cosplay。”于默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无厘头，因为谁也不知道玛利亚阿姨本人到底长什么样。
　　他喜欢看星星，但今天的天却是灰蒙蒙的，他只好靠着窗睡一觉。
　　于默会做梦，这是很司空见惯的，谁不会做梦呢?可他的梦却分外真实，就好像另一个世界一样。之所以说他的梦境真实，是因为他在梦境里是会痛的，就像附了某人的身一样，跟着那个人去经历那个人一生的喜悲。有些世界的规则是不太通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总有一个法则约束着他们。人的感觉是有一个阈值，经历多了，他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麻木其实只是习惯的进一步表现。好在他并不天天都做梦，所以能有机会睡个好觉。他曾经去看过心理医生，得到的模糊不清答案大多数是可能是双向情感障碍◆。但于默清楚这不是，他不会突然狂躁，也不会突然悲切，他只是累了。
　　于默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意识剥离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听过的一个故事，大部分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最后一句话一一人生一双眼睛来，瞳孔中却是茫茫然。
　　就像被卷入一场无处可逃的沙漠风暴一样，炽热的沙子从天上飘落，恐惧的人们只剩下灵魂☆。
　　这一觉并不好。于默醒来后看了看手机，只过了半个小时。于默揉着有些涨得发疼的太阳穴起身去了厕所。
　　冰凉的水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无意间抬头看了眼镜子，身体的血却在刹那间凝固了。镜子里照出的，绝不是他的容颜。他很清楚自己的容貌与母亲肖像，是一张柔和得毫无攻击性的脸。可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美到耀眼的西方女人脸，金发碧眼。眼眸轻轻一敛就能勾人魂魄，红唇烈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偏叫人欲罢不能，很像是一幅浓烈的油画。
　　于默盯着镜子愣了十几秒，眨了眨眼睛，镜中映像又恢复成了他自己那张平淡的东方面孔。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那个人会再出现的。
　　飞机的嗡鸣带来轻微的眩晕感，于默靠着窗，很快又睡着了。醒来时已经降落了。没有人接，于默打了的，独自一人前往大学报到。
　　他在同龄人中无疑是出色的。与公式为伴的童年不无收获，他的成绩一直很好，甚至在小学连跳了两级。所有人都祝贺他的671分，这个三位数字，介绍了他。
　　校园很大，宿舍很宽敞。于默去宿舍的时候已经有人在了。他铺床的时候那人还很热情地上来搭话，说要带他去逛逛校园。想了想，于默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说好。
　　他初来乍到，不能表现出不合群。这所名校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精英，总有一些是有利用价值的，他得给自己攒些人脉。
　　现在是开学季，清华园里人不少，大多是和他一样初来乍到兴奋得忘乎所以的新生。错了，他并没有兴奋得忘乎所以。他和那个人一路边走边聊，知道了他叫秦远思，高考只有642分，是物理竞赛保送进来的。
　　北京的九月天已经有点凉了，但在人群里的于默觉得很热。清华园的荷花败得差不多了，天空灰蒙蒙的。于默想，朱自清恐怕是骗人的，再无聊的东西到了文人手上也能翻出花来。他想起最近看的那本书的作者林奕含临死前的拷问：“文学从来都是巧言令色吗?抑或巧言令色就是文学。”人们都去关注□□，文化，社会，女权。这些他统统感受不到，他觉得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一个人和信仰的问题。
　　到底怎样去选择一个坚不可催的信仰呢？
　　开学之后，一大堆事情就来了，他也没有多余的感性去思考“ To be, or not to be”▲每天的生活就是连轴转，即使有空闲他也不想干其他事，多半是在图书馆的。教粒子物理的讲师是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叫许辰。上课很有趣思维也很跳脱，夫人据说是中文系的老师。后来他无意中得知了他夫人是信奉基督教的，他问了一个问题：“两个信仰不同的人怎么在一起呢?”他没有说他心里是鄙视宗教的，鄙视人们居然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带领自己脱离苦海，鄙视这只不过是一场我给你信仰你给我希望的交易。
　　“孩子”提到妻子，许辰眼里突然熠熠生辉“我们是人啊。信仰不同或许很难受，那种是因为我们有不同的神。可孤独是更难受的。”
　　“可然后呢?”于默想“一切的尽头呢？”
　　人总是想看着眼前更多些，财源滚滚家庭美满这种祝福真的是大多数人想要的幸福。真相无价，可也并不是必不可少。
　　时光如梭，，生活是琐碎的。半个学期过去，他还没有做过梦，于默几乎要以为自己和一个正常大学生没什么两样的时候，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那时他正在图书馆苦背英语，为期中考试做准备。他刚放下书长舒一口气，却对上一双碧色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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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双向情感障碍指既有躁狂又有抑郁两种表现的一类疾病。狂躁相会表现出情感高涨、思维奔逸、活动增多的三连征，抑郁相表现为情感低落、思维迟缓、活动减少。
☆：出自日本音乐剧《金色的沙漠》
▲：这个应该大家都知道，莎士比亚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