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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苏芳 ...

  •   叩叩叩。
      “二位客官,小的把水送上来了。”
      店伙计在门外点头哈腰。同时不迭伸长脖子,准备着多看两眼。
      奈何跟前两天一样,候着他的依旧是美味的闭门羹。
      只从门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放那儿吧。”
      倘使忽略话里的低温,就会察觉那调子冷归冷,其实是很悦耳的。
      不过此刻,店小二首先打了个哆嗦。
      离开春久矣。天气咋还这么凉咧?
      赶紧放下铜盆,掉头转身要走。
      “小二哥。听外边喧哗阵阵,莫不是有热闹可瞧?”这时,有人叫住了他。
      店伙计登时眉开眼笑,与人分享第一手消息,“客官有所不知。想这镇子方圆百里,就数我们兴顺号人气最旺。您瞧这不?今个儿连西域人都上我们这儿来了。”
      “哦?西域人?”显然对此话题非常感兴趣。十分给面子。
      店伙计也乐于给这位掏钱利索又和气的爷通风报信,“可不是吗?男的一头金发,那双眼睛,嘿,金光闪闪就跟猫似的。女的虽然蒙了面,那头发却是青的,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那可当真少见。多谢小二哥通报……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门里就传来一阵咳嗽声。
      对了。这位客官就是半道上不慎染了风寒,才迫不得已在此小住两天。
      摇摇头,店伙计不禁表示同情。
      忽然冷冰冰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给我闭嘴好好歇着哪儿也别想去!”
      “咦?可是……哎哟!……咳咳我错了……不过……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看情形,那美得惊人又冷得够呛的小娘子——虽然二人以手足相称,但世上哪来这般相处的兄妹——店小二当下判定他们是对私奔出来的小情人。
      “咳咳咳……有理由的这是有理由的……你听我说……哎哟!”求饶在继续。
      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店伙计一半艳羡,一半同情地慢吞吞转身,步下台阶。

      兴顺客栈是镇上经营了五十年的老字号。
      临街是三开间大铺面,门外有四尺檐阶。内里货架占了小半边,连楼板上都悬满了蜡烛火炮。L型柜台三尺高二尺宽,后边塞满了棉竹大曲,企南陈色,瓦楞烧酒。
      掌柜的端坐在一派镇上佳酿前,笑得合不拢嘴。
      为着一睹西域人的庐山真面目店内挤了个水泄不通。
      兴顺客栈今日注定生意爆满。
      可惜不是人人都一样高兴。比如那对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物。
      斜过去隔了老远的对桌。那名发色与中原人明显有差异的蒙面女子终是忍不住般『呼』地站起,却又因为旁边的男伴低声耳语什么,再度坐了下来。
      青色的……还有那飒爽的凛冽风姿……难道自己曾在哪里见过?
      水迭澜惯来淡漠的眼神渐渐悄悄掺入一丝迷惘。
      嗳呀。难得总是心外无物的这位姑娘会关注周遭事物。
      柳清濯倍感新鲜地跟着转移视线,右手漫不经心地捏着茶杯。
      生于江南繁华之地,兼又长在王侯官家,看多来往行商,对西域人说白了就是见惯不怪。倒是那二人虽则眼瞳与发色皆异,体格却和西域人种相去太远。
      尤其那金发男子不曾蒙面,细看之下眉清目秀,五官精致,不像西域人。反而更似江陵子弟。常人不知,他却晓得,有些缘故可使中原人变得像西域之民……
      “……!”蒙面女子倏地转过头。
      她的男伴立时察觉,“圣……?”
      “零。”弯起眉眼凑近。然后耳语,“……有邪气。”
      金发男子蹙起眉,“感觉不舒服吗?”
      “……倒没有。不是冲我们来的。”蒙面女子慢慢摇头。
      只见他的眉头舒展开来,“那就好。是打哪来的?”
      “喏。”她朝着源头努努嘴。
      循着指示望去。以为又是什么獐头鼠目之辈,不料却瞧见一名捏着茶杯沉思的青衫秀士。深感意外。尤其对方反应过来回望的时候,还弯弯眉眼,送了个大大的笑容。
      轻浮。吊儿郎当。很可能是纨绔子弟,但并不讨人嫌。
      琢磨再三,金发男子缓缓开口,“……不像。”
      “对。感觉他虽不够清正,却也不是奸恶之徒。”蒙面女子语带困惑。
      但确实邪气正源源不断从他身上蹿出来……这样深重的气是很大的负担,决非常人承受得起,而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却泰然自若地同身边人嘻笑逗趣……
      “……圣。”一声警告。
      嘻嘻。蒙面女子心下暗笑,乖乖地朝自己的男伴凑近。
      将方才的思考和疑惑统统抛在了脑后。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水迭澜冷眼瞅着不远处那个青色的身影一边哼小调般唱唐诗——只差没像晚香楼的歌姬那样手持红牙拍板——一边手把罗盘寻来觅去——风水先生才干这种事吧?
      “嗯。水姑娘,这边这边。”似乎是找到了。停下来招招手。
      冷冷刮他一眼。掉头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进发。
      “啊啊啊!水姑娘,错了错了!”那人还很好意思地站在原地大呼小叫。
      没错。这地方她绝对比江南的公子哥要熟。
      “啊啊啊!水姑娘!往日见你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原来人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
      青筋。这话什么意思?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我先前都未曾得知,姑娘原来是路——”
      说时迟,那时快。水迭澜已然停步转身,向某某人投去超必杀冰眼死光。
      银牙暗咬,“企南岭唯一的医家。在这边。”
      到底谁才是路痴!
      “咦?传说中的企南神医?我知道啊。”料不到他还有胆爽快接茬。
      真真恨不能吐血三升。知道你还拿个罗盘装神弄鬼,最后又找错方向!
      然而柳清濯挠挠头,不解般问:“但我们不是来看大夫的啊?”
      “不来看大夫你上企南岭做什么?”这回水迭澜真的诧异了。
      新年伊始,柳清濯的病情就迅速恶化下来。时常无缘无故晕厥;明明不是风寒肺痨,半夜里却常常咳得喘不过气,吐在绣帕上的黑血更是触目惊心。她心知肚明,越往后,怕是白天也……不,应该说很快就会日夜皆如此了。
      水迭澜恨自己身为大夫却瞧不出病因。那人却每每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只有时见她恼得狠了,才会淡淡说上一两句不是你的医术不够高明。又过半月,某日从昏迷中醒来,忽然说要上企南岭,还死活缠她一起去。她还以为……
      “哎?你不知道?”柳清濯满脸诧异。
      怎么可能会知道!水迭澜火大地瞪着那个在空中挥来舞去的紫玉罗盘。
      偏他还敢痛心疾首望过来,“我将姑娘视作可托之人……”
      很好。非常好。俯身拾起一株猫儿草,瞄准射击。
      “哇哇哇——你犯规——你犯规——”我跳,我跳,我跳跳跳。
      唰。车前草是有锯齿的。听它划开的风声。
      青色身影赶紧将紫玉罗盘挡在了面前。千钧一发。咚。
      “……哼。”拍拍手,微微得意于自己准头甚佳。然后想起什么,又微微脸红。
      昔日,就连师父也曾说,端庄虽好,但她却严谨过度,这样岂不辜负了豆蔻年华。
      但是现下……这么……这么……孩子气的心态和举动……!
      意识到自己的幼龄倾向,不禁深受打击。水迭澜整个人僵住。
      眼看战事休停,柳清濯连忙把握时机喊冤:“我跟你说过的啊!水姑娘,你问上企南岭意欲何为,我早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啊!”
      “……你再跟我鬼扯试试!”不说还好,一提万事休。
      水迭澜大怒,“谁会笑嘻嘻地说要来企南岭看风水,定棺材的啊!”
      “呃……,明明人家就会啊……”柳清濯无限委屈地蹲地碎碎念。
      吐血吐血吐血吐血。“你——”
      “我看好了西南地脉向阳,能最大限度地镇住阴邪之气。”他却不迭递上了罗盘。
      气不打一处来地要将东西打掉,却忽然发觉上边刻度经准的指针确乎朝着西南。
      而且,正是那人要去的方向。她愣住。
      难道难道。“你是……认真的……”
      “我一个人总没法给自己收尸吧。拜托了。”那人笑一笑,状似虔诚地合掌。
      再怎样。这位面冷心慈的水姑娘都不至于拿了银子就将他弃尸荒野吧。
      应该……“喂喂喂,跟你说喔,这问题很严肃的。所以我才如此慎重地托付于你。不好好完成倒霉的可不是我这个死人。要是让『尸怨柩』就这么蹿出来搞不好连令师都会有生命危险哟——啊啊啊糟糕——没听见没听见啊啊啊水姑娘你什么也没听见——”
      “……『尸』……『怨』……『柩』……”她喃喃默念着,语音发颤。
      大事不妙。他头痛地蹲地抚额,“所以我都不想说啊啊啊又吓到别人了。”
      “你……你为什么会被……”水迭澜并未亲见。但她知道那是多么恶毒的诅咒。
      应该说,柳朝的江湖人,没有谁不清楚这一点。
      柳清濯仰天长叹,“这问题真好。我也特别想知道。但一直就没人告诉我。”
      “……”没有理由?他被人害成这样却没得到一个理由?
      水迭澜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什么样的遭遇。
      他却不再纠缠于此,转而岔开话题,“那个啊……我还没死呢。目前那玩艺出不来。姑娘要害怕,可以不必奉陪。只记得半年内每隔十五日到山下茶馆看看,若不见我,便上来收尸。企南岭的猎户们不同寻常,稍微吩咐几句自然知道上我的坟头严加查看,以防旁人偷取作镇邪之用的觅血艾与双鱼玉佩。被诅咒就够倒霉,我可不想死后几年十几年还得变吸血僵尸或什么……呃,等那个游历四方的谁谁谁回来,应该就能彻底料理我了……”
      “……”无名业火起。且愈演愈烈。
      偏他还要火上浇油,“不要图省事就随手烧掉喔,出来很麻烦的……”
      “……”这人知道自己说什么吗!?
      许是被凌厉的寒光震慑,柳清濯悄然后退一步,暂时顿住话头。
      斟酌再三,才小心翼翼道,“我知姑娘热心向学,所以,真的真的,不要拿去解剖喔……”
      呃,她没事吧?脸色很难看耶……
      “……”很好。非常好。柳清濯你说的实在是,太好了!
      咄。咄。咄。咄。咄。
      飞身上前点穴:一二三四五。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水姑娘!?”
      这套手法乃是传说中的企南神医亲授,独门绝学。
      很•放•心•某•人•绝•对•逃•不•掉!
      拍拍手,“柳公子。家师企南俄人。”
      “……喔。”重点不在这里吧?
      柳清濯不迭赔笑,“不知何处冒犯了老前辈……”
      让这位冷静如冰的水姑娘终于痛下毒手?
      “……”没反应。他完全没有向传说中企南神医求救的打算。
      为什么?“柳公子难道不知,众口相传,家师『活死人,肉白骨』。”
      性命关头,这人为何对可能的一线生机毫不考量?
      “我知道啊。但神医也不能活僵尸吧。”青衫男子闻言只是轻描淡写。
      没等水迭澜出声反驳,他又笑了笑,“而且令师也不会高兴的。”
      “……”是的。师父一再告诫,不要沾染官家事。
      他动了动,似乎想耸耸肩却办不到,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微笑:
      “姑娘不必为我费心了。这不是大夫的活。”
      没错。他说得对。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他通情达理。生死由命。看得很开。
      她应该欣赏这个人竟能如此豁达。不再对此多加干涉,并且应承他的合理请求;反正可以就近也住在山上,再说收尸不过举手之劳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呸!
      水迭澜火冒三丈地拖起人就往相反的方向疾走。
      “哎……哎哎哎!?姑娘……姑娘……那个姑娘!你走错了!”
      “柳公子。你不知道大夫的脾气吗?”
      “……哈?”他茫然了。想摇头,可惜脖子以下全不自由。
      水迭澜慢慢微笑,“阎王要人三更死,大夫偏偏留他到五更。”
      “咦!咦!咦咦咦!?但是……可是还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那你就老老实实给我等到十五!”
      “不带这样的!喂喂姑娘?姑娘?小姐?娘娘?天仙啊啊啊——”
      水迭澜心情愉快地朝企南岭•神医处进发。
      毫不理会身后如何求爷爷告奶奶。鬼哭神号。
      真好。山路十八弯。

      简朴的茅屋中三人端坐。
      恰好男女老少。
      老者哀叹之余直指蓝颜祸水,“乖水儿。你知他什么人?”
      “……柳清濯。”徒弟轻声回答。眼观鼻,鼻观心。
      拍桌而起。“对!柳清!他是柳清氏!那个被柳朝灭了门的柳清氏!”
      原本乖乖蹲在墙角以茶代酒的青衫男子手一顿。随即扬高眉毛。
      “柳家因皇位之事株连九族。弟子知错。可是师父……后人何辜。”
      水迭澜闻言低了低头,却轻声辩驳。
      “你不知道!乖水儿!你不知道!”老者猛摇头。
      用力指住努力缩成一团的疑犯,“你娘是江南的柳清氏朝熙,是也不是!?”
      “……老前辈好记性。”柳清濯笑着拱了拱手。
      企南俄人没好气地瞪回去,“是比一般人多活了些年!”
      两个人你来我往,剩下水迭澜头痛地抚额。努力搜索记忆。
      柳朝的奇人异士层出不穷。过去,最广为人知的是江南四家;目前,轮到新近崛起的柳雪庭。至于师父口中的柳清氏朝熙……“莫不是才女柳朝熙……”
      传说她的家族曾犯大罪,男子杀头女子为娼;然而,这位奇女子在十五岁正要随军做官妓的前夕,以自己的才华和美貌高攀上了柳府贵公子。终得解脱。
      “但她名字里可没有一个『清』……”水迭澜微微蹙眉。
      “嫁了人就没有了!”老者郁郁道。
      然后很顺路地朝墙角踹去,“小子你自己说!”
      “……水姑娘。在下柳清濯。”青衫男子眼见逃不过,笑了笑拱手为礼。
      柳清朝熙……柳朝熙……柳清濯……柳清!
      水迭澜惊道,“难道她把那个字……给了你……!?”
      “水姑娘。柳清氏,惟一族之长方为『柳清』。我娘曾唤作『柳清朝熙』。嫁入柳家,夫唱妇随是『柳朝熙』。而我是娘唯一的儿子,自然要传承那个字。”他苦笑。
      然后企南俄人凉凉插进来,“那么向灭门柳氏复仇的遗志呢?小子。”
      这不可能!水迭澜震惊地望向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
      大好机会。企南俄人没打算放过柳清濯。“当年柳尚书在皇帝面前参了柳清氏一本。说他们勾结江南盐商,意图谋反。其后柳清一门,男儿尽数赐死,女眷充为官妓。十二载后柳清氏朝熙入柳府,改名柳氏朝熙,柳清灭族。现在,柳家因皇位之事株连九族……只剩下柳清濯!”他死死盯着对方,“你敢不敢告诉水儿,你是柳氏清濯,或是柳清氏濯?”
      水迭澜愣住。柳府只剩下当年柳清氏的后裔。师父是在说……是在说……!?
      “那就,无可奉告了。”那人却只是若无其事地摊开手。
      弯了弯细长的眉毛,他深深微笑,“重点不在我。而是,水姑娘相信什么?”
      “……你是柳清濯。”良久,她的声音打破屋内死一般的沉寂。
      企南俄人闻言差点跳起来,“水儿……!”
      “师父。”深吸一口气,她说,“水儿自幼跟您学医习药,便是为了将来悬壶济世。水儿是大夫。……在大夫面前,柳清濯就只是柳清濯。眼下,他是急需救治的病人。”
      “水儿……唉!起来,小子,你这条命,老夫帮你拖!”
      拗不过爱徒的企南俄人只得承诺。同时忿忿朝墙角踹了过去。
      柳清濯的眼睛眨了两眨。
      “……多谢水大夫救命之恩。”然后起身,照着女子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这是我从神棍那里弄来的东西。”
      老者颇为厌恶地望着手里花花绿绿的苻纸:没搞错吧?这玩艺真的管用?
      该不会是那死神棍随便做随便送随便敷衍一下给他的吧?
      “……师父。”水迭澜忧心忡忡地招魂。
      企南俄人这才回神,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样,“没问题!乖水儿!根据为师多年的经验神棍的法术还是有保证,信得过的……!”应该吧……假如近三十年来他的神力没退化……
      “请问老前辈,那『多年』……是指多少年以前呢?”第三者不胜狐疑地接茬。
      权威人士当即送给无知小儿一记卫生眼。
      然后迅速回头安抚心爱的徒弟,“水儿尽管放心。如有万一,为师即刻找那神棍去。”
      “……嗯,算算日子,等老前辈回来,我已经暴尸五个时辰了。对吧?”
      『嗖』!一本修订版『皇帝内经』凌空飞起,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然后其准无比地降临到某人头上。『啪』。
      “哇啊啊痛痛痛!”一声惨叫。
      未及出手的老手愣了愣,随即纵声大笑:“哈哈哈!不愧是我的乖水儿!”
      砸得好呀砸得妙,砸得真是呱呱叫。
      被迫害的第三人于是呜咽声声,龇着牙面壁疗伤。
      水迭澜甩也不甩,直接切入正题:“请师父继续讲解。”
      “唔……好好,这就如水儿所愿。”
      老者捋捋胡须,终于正色道,“这法子虽有效,但也要柳家小子自己愿意才行。”
      柳清濯中『尸怨柩』很有一段时间,年深日久,觅血艾与双鱼玉佩效力渐减,这才导致病情的迅速恶化。单靠寻常药理已无计可施。
      而咒法中天地阴阳,人的魂亦可作两分。清明透亮者离世上升,代表『灵』积极圆满的阳面,故称『盈魂』。浑浊黯淡者,离世下沉,代表消极亏损的阴面,是『荒魂』。
      『尸怨柩』属阴,故与『荒魂』相通;若能将其分而镇于死灵之上,辅以医道,则柳清濯的病应该还能再拖些日子。
      “分离的过程极其痛苦。而且,那意味着你将失去自然人格的一部分。此外『荒魂』与『尸怨柩』属性相通,二者会慢慢融和。虽说在完全同化前你早就死了,但由于力量不平衡,一旦『荒魂』的封印在你活着的时候被强制解除,它将取代『盈魂』成为你的主要人格。”
      而即使一切顺利,也不过是让你勉强再拖些日子罢了。
      企南俄人说明完毕,挑眼看去,“柳家小子,这样苛刻的条件与结果,愿意吗?”
      “……”水迭澜下意识握紧双手。即使千辛万苦熬过来,也只是活受罪。
      这人随心所欲惯了。散漫不说更怕麻烦。哪里肯自讨这种苦头吃。
      柳清濯捏着空的茶杯在沉香木上敲敲打打。一言不发。
      正当企南俄人盘算好怎样安慰心爱的徒弟『节哀顺便』之际。他开口说话。
      “有劳前辈了。”还附赠一个(表面上)灿烂的笑容。
      师徒二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惊异地盯着那人看。
      他笑了笑,又补一句,“多谢水姑娘。救命之恩,柳某没齿难忘。”
      水迭澜蹙眉。至始至终,柳清濯的微笑都蕴含了太多意味。容易予人错觉。
      仿佛有一丝温柔,却又这样暧昧。
      教她如何安心领谢。

      之后睁眼醒来的人,自称『阿濯』。
      每每水迭澜问起缘由,他总是眨眨水气泛滥的黑眸,唱戏般宣称“当然是为了你啊。”
      完全不可信。想起来就满头黑线。
      但没办法。总不能像某人赌咒的那样,当真揪出他的『另一面』当堂对质。
      而且——“阿濯!来来来,今天我们出去转转,逮两只兔子跟罗二换酒!”
      罗二,山村猎户是也。兼酿酒营生。
      “好!坦白说,晚辈对他的竹叶青垂涎已久……”
      水迭澜抚额。男人若臭味相投,攀起交情来格外容易。
      今天还是放弃阻拦这两个酒虫作祟的混蛋吧。
      暂停拣药,抬头四顾,明媚的日光让她微微眯起眼。
      窗前几株碧桃树。落英缤纷。好一片苏芳颜色。
      确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忽然忆起某人荒腔走板的小调。
      她不禁轻声吟唱,“……常恨春归无觅处,不觉转入此中来。”
      然后颇为满意的微笑。不错,果然比他好听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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