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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顶锅 ...

  •   在整个终岁山,萧宁最讨厌的人就是顾陵。

      清江仙尊心善,当年散养的孩子诸多,萧宁小时候从没见过顾陵,直到十五岁够到拜师年龄后,才第一次见到他这个天天自称“终岁山第一美男子”的二师兄。

      那时候清江仙尊已经有了八个徒弟,他拜师的第一天,小心翼翼地去给诸位师兄请安,从八师兄开始奉茶。可不知是几个师兄瞧不起他野孩子的出身,还是对师尊收他入门说他灵力根基甚好耿耿于怀,竟商量好了一般,都不去接他的茶。

      听说三师兄身子弱,今日也没出来见他,他端着茶盏从八师兄敬到四师兄,手指被一盏接一盏滚烫的茶烫得通红一片,可依旧不见有一个人去接他的茶。

      萧宁木然地端着茶盏,不抱丝毫希望地走到了顾陵面前,按规矩行礼下跪,把新倒下的滚烫茶水高举过头,颤着声说:“请师兄饮茶。”

      毕竟还是小孩子,师尊不在,受了这样的委屈,要说心中不难受,那肯定是骗人的。
      顾陵迟迟没有回应他,他偷偷抬起头来瞄了一眼,竟看见二师兄正没型没款地睡在椅子上,长发乱糟糟的,像是没梳,掩着那张传闻中极好看的脸,让萧宁看不清他的样貌。

      大师兄周自恒看不下去,拿胳膊肘拐了拐他:“喂,你醒醒。”

      顾陵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边揉着眼睛边抱怨道:“今日又起这么早,困煞我了……这谁啊,怎么在我面前跪着?”

      周自恒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今日九师弟入师门,来给你敬茶的。”

      “哎呀哎呀,”萧宁只见他拢了拢头发,向前躬身,一手扶他起来,一手接过了他手上的茶,嘴中犹在喋喋不休地抱怨道,“你们几个也不早点叫我,让这么俊一小师弟在我面前跪着,成何体统……这茶有些烫啊,师弟没烫到手指吧?”

      萧宁已经做好了他不接茶的准备,被他这么一问问懵了,连话都说不齐整:“没……没事……”

      方才没接他茶的五个师兄挤眉弄眼,面前的顾陵却浑然不觉,一双美极了的瑞凤眼笑意盈盈地打量着他,语调慵懒,让他想起了贪睡的大猫:“师弟叫什么名字?长得真是合我眼缘,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萧宁只觉得手足无措,话都快不会说了:“我叫萧宁,萧是……是萧瑟的萧,宁是安宁的宁。”

      “萧瑟又安宁,真是个好名字,我记住了。”顾陵笑眯眯地吹着面前的茶,又喝了一小口,也不知他是如何得出“好名字”这个结论的。萧宁愣愣地盯着水汽氤氲间他唇心那颗殷红的朱砂痣,感觉自己魂儿都丢了。

      二师兄长得真好看啊,他在心里想着,脸好看,人还这么善良,自从他进了师门之后,这还是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呢。

      萧宁满心欢喜,拜师之后刻苦修炼之余经常拐弯抹角地打听二师兄喜欢什么,常做些什么。可他们大师兄不常出现,三师兄久居屋中,剩余几个人结成一群,从来不和他多说话,让他苦恼得很,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有一次,他在不经意间听到了几个师兄的讨论,说二师兄的生辰二月初二快要到了。萧宁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但觉得生辰一定是顶顶重要的日子,思索了良久之后,他照着食谱,亲手做了一碗醴酪。

      他观察了许久,发现二师兄早餐时常喝甜粥,想必是很喜欢。他手笨,总是做不好,学了大半个月,丢了无数碗,终于在师兄生辰前一日,做出了一碗甜度、熟度、味道都让他十分满意的甜粥,亲手捧了想去找他。可人还没见到,他便听说,二师兄跟着师尊前往冥灵山除邪祟去了。

      他等着他回来,听说他被抓了,心急如焚,几次去请求师尊带他去冥灵山救回师兄。由于他天资极佳,修炼又刻苦,师尊很偏爱他,一口便应了下来。

      可当他还没有动身之时,二师兄便自己回来了。
      萧宁捧了他学了许久的甜粥便去找他,见他安然无恙地坐在众师兄中间,心里高兴极了,可还没开口说一句话,手中的粥便被顾陵一掌打翻到了地上。

      他看见顾陵十分不耐烦地说:“去去去,看见你就心烦,别在我面前晃荡。”
      就像是不久之后,顾陵一脸无辜,语重心长地看着他:“小九,做错了事情就要敢于承认,我都亲眼看见你了,你还抵赖什么?”

      可是……那分明是莫须有的事啊
      分明是那几个师兄做的,他分明是知道的啊。

      这样的事发生了一次又一次,要是先前萧宁还抱了些缥缈的幻想,在一次又一次被栽赃陷害的过程中也习惯了。他木然地接受了一切,后来连辩解都省了,自己跑到慎戒阁去领那些本不该是他领的惩罚。

      清江仙尊不喜管事,近年来又时常闭关,一应事宜都是隔壁挽山仙尊处理,因而护不了这个他时常夸赞的小徒弟。顾陵领着那几个师兄,把他的名声搞得一团糟,萧宁先前还会争辩几句,到了后来,也无力去争辩了。

      原本以为他是个好人,现如今看来,全都是错觉罢了。

      所以他坐在桌前,看见顾陵一样一样地拿出他爱吃的那些东西时,心中的惊异宛如滔天巨浪,翻涌着淹过去,让他产生了一种幸福的窒息感。

      只是这种感觉太过飘忽,在他走进挽山仙尊的司音阁时,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司音阁中站了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低阶弟子,手中抓着一把扫帚,看起来很是愤恨。
      果然……还是一样的啊,今日这番,也不过是为了让他背黑锅,给点补偿而已。

      萧宁心中自嘲地笑道,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以前他哪里会因为自己要替他、替他们背黑锅而愧疚呢,更别提留吃的给他了。

      顾陵随着萧宁一起进来,看见这情形,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要坏事。
      他终于想起来前几日小六说的那个“上回那件事”是哪件事了!

      似乎就在他复生这个时间的前不久,他私自去查阅妖族与九命猫族的古老典籍,不顾终岁山的禁令,悄悄盗了师尊的通行玉牌,打开归元阁的暗门,溜进了从不允许人私自进入的古书存放地。

      只不过他左翻右翻,还没找到什么东西的时候便听见归元阁有动静,不得不提前退了出来。后来他临走时才发现是萧宁进了藏书的归元阁,他一向热爱读书,进去也不是罕见的事。

      但是这事气坏了顾陵,他向小四他们几个倒了一番苦水,只道自己想去寻几本有意思的书,不想却被这萧宁打断了。更不妙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把通行玉牌还回去,师尊再一次闭关了。

      于是惯常坏事的小四小五便给他出了主意,把那玉牌悄悄藏进萧宁房里去,若有人发现了,便可顺理成章地把事都推到他身上,反正他那天也进了归元阁,谁知道他是进去干什么的。

      这事儿要是搁以前的顾陵,指定二话不说就干了,不仅要干,还会美滋滋地得意自己又做了件能陷害萧宁的事。
      可是现在不成,他刚下了洗白的决心,怎么能没起步就折在半路上?

      顾陵忧心忡忡地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办,他挠了挠头,刚按着次序往众人中间一站,紧靠着他的四师弟葛初便挤眉弄眼地低声道:“师兄放心,我都办好了,绝对半点破绽都没有。”

      这倒霉的熊孩子。
      顾陵十分想开口骂他,可他还没开口,庭中那个持着扫帚的弟子倒先开了口,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我一直都是清江仙尊丹心峰中人,平日里也帮助各位师兄弟打扫屋子。谁知我今日例行打扫,却在他们刻了一个‘九’的屋里发现了这个。”

      通行玉牌正被挽山仙尊持在手中,若有所思地打量着。

      “我还道是什么东西,只觉得眼熟,这玉牌又掩在衣袍当中,看起来可疑得很,”那弟子道,“后来请挽山仙尊辨认了,才知是清江仙尊的通行玉牌,找了好几天的。也不知是哪个人盗了这东西,幸亏叫我发现了,否则还不知要做什么呢。”

      “萧宁,归元阁的人告诉我,你四日前的早上曾进去过,”左挽山眯着那双看起来就不怎么友好的眼睛,咂摸着说道,“暗室的门被通行玉牌打开过,这件事我已经查了好几天了,如今算是人证物证俱在,你便交代交代,你去做什么了?”

      萧宁一愣,随即出列行礼,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目光扫过顾陵,冷得让他活生生地打了一个寒战。

      “弟子每日都去归元阁,人人都知道的,”他平静地说道,顾陵却听得他稚嫩的声音有些许颤抖,“不是弟子做的,请仙尊明察。”

      “这……”
      擅闯归元阁暗室,偷盗师尊的通行玉牌,桩桩可都是大罪,怎么着都得送到慎戒阁,狠狠地抽上一顿才能完事的。顾陵看着萧宁跪着却挺得直直的脊背,心中慌得哆嗦。

      偏生葛初还在他耳边得意地笑道:“他不承认也没用,以前也是这样,他死扛到最后,根本证明不了自己,只得老老实实地领了板子完事,师兄放心。”

      “萧宁,你若老实认了,说明自己想做什么,还只有这两条罪,板子打了,修养个一两天就能好,”左挽山有些不耐烦地说着,他本就没什么耐心,尤其是对这个“多次犯事,屡教不改还不承认”的萧宁,“但是你若是像上次上上次那样死扛着不认,罪名还要加一条‘不知悔改’,到那时打的板子更多,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萧宁侧头去看心虚的顾陵,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句话都没说。

      “你到底认,还是不认?”左挽山问道,“有好几个你同门的师兄弟指证说看见你拿那玉牌了,之前不敢确定而已,众人作证,冤不了你!你想与他们对峙也好,询问也罢,都依你。我劝你还是早些承认,前几次这般情形,有哪次错怪了你?”

      萧宁收回了目光,直直地磕了一个头,声音铿锵有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陵就差直接为他叫好了,说得真有力,不愧是以后要成为魔尊的男人。

      “算了,送到慎戒阁去吧,让长夜量量该受什么刑罚,”左挽山简单点了点头,对着此刻在司音阁中长夜、清江、挽山三门座下的弟子说着,声调严厉,“你们瞧着,做错了事,便要承认,要不你们这个师弟就是下场!大家大可看看他背后的伤!我终岁一脉,修行可忘,存身立世之道义不可忘,想当年……”

      顾陵分明看见,萧宁跪在那里嗤笑了一声。

      左挽山好久才住了嘴,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宁:“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萧宁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他漠然答道:“弟子无话可说。”

      左挽山点了点头:“来人,将……”

      “等等!”
      再也顾不得被抽上那么一顿到底要疼几天这个问题了,顾陵往前迈了一步,由于太急差点把自己绊倒。他急急地跪了下去,在小四到小八宛如见鬼一样的眼神中,高吼了一句:“等等!弟子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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