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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椒盐核桃 ...

  •   习惯了每天到点就醒,今天也无例外。不过睁眼看到怀里的绮罗尤在熟睡,我就没动,合眼养神——真到了不得不起的时候,高无庸会敲窗户叫早。
      ……
      “笃笃笃,笃笃笃”
      听到窗户的敲击声,绮罗不耐烦地在我肩膀上蹭了好一刻,方才睁眼,我一下子有了为人窥探的感觉。
      我知道绮罗在打量我,脑袋瓜子更是在盘算我。
      虽然我历来讨厌被人算计,但绮罗不一样。绮罗才受了大委屈,我迫切地想为她做点什么当弥补,哄她高兴——我想绮罗需要我!

      唉——,绮罗长叹一口气,慢慢推开我搂在她腰上的手,爬坐起身,并不似其他妇人那样对我挨挨蹭蹭,搂搂抱抱。
      绮罗心里我还是不够亲密。
      说不上失望,就是有些无奈。
      嫡庶大义,我无可能给绮罗她想要的公义,甚至于都不能说琴雅一个不是。绮罗也知道这一点,过去几日再未曾提过琴雅。但这不代表绮罗甘心,对我没有意见。
      刚刚的叹息就是明证,绮罗对我终是不够满意!

      绮罗长发拂过我的头脸,剐蹭得我鼻孔发痒,想打喷嚏,我竭力忍耐。
      聪明人遇事原比平常人想得多。绮罗这么一个人,现受琴雅磋磨,无可能没有想法。起床这一刻是绮罗少有的真情流露时刻,我不能惊扰。

      唉——,又叹一口气,绮罗穿鞋下地,晰晰索索地开始穿衣服,又拨亮南炕上炕桌上的夜灯。
      接下来该是去房门口吩咐丫头备水,但我没听到声响。我睁开眼,掀起帐门一角往外瞧,正瞧到绮罗注目炕桌上的金茶花落花,一脸惆怅。
      我瞬间想到前人那句“今朝一朵坠阶前,应有看人怨孙秀”,心里咯噔一下:绮罗多愁善感,今春为不能去长亭送绮礼,曾坐院里对着落花悲戚伤心,哭泣良久。现看到这金茶花凋落,该不是又想到死啊亡啊地,寻死觅活吧?

      呵,绮罗嘴角挑出冷笑,翘着兰花指拈起桌上的落花放到旁边的糖果盒里,恍若无事地走到门边轻呼:“秋花、秋柳,打水来!”

      我放下帐子,合眼装睡,心里则想着绮罗刚刚那个跟围场写下“摔跤”题目时一模一样的冷笑——轻蔑、不屑,居高临下,似乎她是掌控琴雅未来命运的神!
      我忍不住皱眉:琴雅仗着她是嫡福晋,有恃无恐,当爷的面死逼绮罗,真是一点都没将爷放在眼里。
      琴雅这是吃定了爷眼下拿她无可奈何?
      也是!
      玉婷现在一切事务放下,专心安胎,预计明年四月生产,七月才能过百日。
      从现在到明年上半年整个后院儿都没人能与她抗衡。
      爷不想夫妻相争,引人非议,不仅得忍,还得替约束好绮罗,避免为人议论宠妾灭妻。
      一切都有利琴雅,确是该琴雅得意的!
      ……
      “贝勒爷,是时候了!”
      隔着帐子,听到绮罗叫起,我方才答应:“衣裳!”
      ……
      坐上马车,我尤觉得心烦。
      早前只以为绮霞跋扈,老八夫纲不振,没想我自己,更是一地鸡毛!
      琴雅不仅跋扈,还虚伪,人口里一道川地贤惠淑德,我有口难言!
      ……
      早朝后,我来柏林寺上香,听经,逗留了一整日,平复心情后方才回府。
      晚饭后,我如常来上房,琴雅跟我商量:“爷,文殊菩萨专司智慧,腊月二十二是文殊菩萨出家成道日,奴才想替小阿哥在千佛寺办个放生祈福启智法会。”
      琴雅替弘晖礼拜文殊菩萨,求取智慧的想法没错,但千佛寺远在西山,一来一去加上法会,最少三天。这么冷的天,小阿哥还没出百日,哪儿禁得起这样的车马劳碌?没得着凉发烧,生出事故。
      唉,琴雅打生了弘晖后整个人都张狂得没边,不仅不敬重爷,连对亲儿子弘晖都没几分怜爱之心,一天到晚净想着她自己那点子生了嫡子的场面,不是个贤妻良母。

      压下心里的不满,我点头认同:“文殊菩萨佛力广大,信众广多。腊月二十二成道日,各大寺庙必定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就是小阿哥才刚出生,平日睡觉听不得一点声响,哪儿还吃得住这份热闹?没得唬着了。”
      别说千佛寺了,即便家门口的柏林寺,弘晖都不宜去——小孩子吓丢了魂儿可不是玩的。
      “这样吧!”沉吟片刻,我决定:“琴雅,这个法会爷请柏林寺的超盛法师来府邸佛堂办。清净人少不说,还能多置火盆,你带着小阿哥也不用担心受凉感冒。千佛寺那边,你遣个奶嬷嬷过去替小阿哥供个长命灯也就是了!”
      弘晖有四个奶娘,临时遣一个出门,倒是无碍!
      “爷既这样说,那就这样办吧!”
      琴雅招摇过市的愿望落空,话语间不免带出不满。我也不以为意。
      比起琴雅无聊的虚荣,还是弘晖安危要紧。
      琴雅若一定为此抱怨爷,那也由得她。横竖爷对她也没什么期望,但能维持住大面也就罢了!
      ……
      上房出来,我来玉婷院子。
      堂屋里玉婷正看着博棋捧砚拌肉,整两大盆切好的鲜肉。
      “这是?”我疑惑:做什么?
      需要这许多的肉。
      “爷吉祥!”玉婷请安站起后扶着我胳膊告诉:“开年爷随扈南巡。虽说这吃用都是公中,难保没有不趁手的时候。奴婢腌制些香肠给爷当路粮,还能间或地替爷换个口!”
      “你有心!”
      为琴雅气了一整日,我可算得了些宽慰。玉婷虽说也有不是,但确是家常想着爷,万事以爷为重!

      和玉婷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我方来绮罗院子。
      经过秀英院子,我顿了顿脚,想着是否进去坐坐,转念想到绮罗早起的那抹冷笑,我又改了主意。
      还是缓两日吧!我心说:琴雅不干人事,已逼出了绮罗的火。绮罗对我诸多不满,没得再节外生枝,将秀英也搅和进来!当下最要紧的是让绮罗平气,别跟琴雅死磕,闹出围场那种两败俱伤的故事来!
      ……
      临近年底,衙门即将封印,再开年正月初八我又将离京。早朝后我往刑部兜了一圈,又去大牢查看一回,临近午晌方才回府。
      “爷,”戴铎拿着礼帖回我:“绮三爷打江南派管家赵吉来给爷问安!”
      绮礼可算送年礼来了!
      闻声我不禁舒了一口气。
      饶是过去四天我都宿在绮罗院里倾力安抚,绮罗的下巴还是肉眼可见地尖削了,显见得内里尤不平气,只是强自忍耐而已。
      再金茶花的落花绮罗亦一朵不漏地收在单独的匣子里,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打算。
      经木兰围场摔跤一场,我不以为我能猜透绮罗的心思。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防范——即便已使了秦栓儿、秦锁儿监守,我也不能完全放心。
      我急需要人事来分散绮罗心神。绮礼的礼现到得真是太好了!
      “传!”我吩咐。

      “奴才赵吉代主子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万福金安!”
      看赵吉磕三个头,我方叫起,和气问道:“你家爷这一向在江南可好?”
      “贝勒爷恩典,奴才主子在江南一切顺利!”
      “顺利就好!”我点点头,笑道:“爷看到江南道报上来的岁考结果,你主子外放江南不到一年,今年大计考核一等,级分加一,可见用心。爷深感欣慰!”
      不得不说绮礼确是个人才,从中书省换到刑狱,没一点不适,经手的案卷无不断得清清楚楚,让人叹服。
      不似傅敏,庶吉士都复读第二轮了,年底考核竟然又是个下,师傅评语“才力不及”。
      幸而年羹尧学得不差,不然若是拿傅敏替了绮礼,充作庶吉士,我真的得尴尬死。
      “都赖贝勒爷栽培,奴才主子不敢居功!”赵吉恭敬回我。
      “这么冷的天,你替你主子打江南来这一趟不容易,高无庸,赏!”
      高无庸送上银子荷包,赵吉再次磕头谢恩。
      候赵吉站起,我又问:“见过你家姑奶奶了?”
      “贝勒爷明鉴,”赵吉回我:“奴才主子知道贝勒爷家法森严,吩咐奴才将给姑奶奶的年礼送到府第二门,交给管家们就好!”
      没想到绮礼行事如此光棍,大几百两的年礼也没个礼单,就交付门上,跟绮罗连面都不罩。
      绮礼此举固然是对我门户的信任,但更是跟绮罗心到神知,毋庸置疑的默契。
      我不免艳羡。
      我跟绮罗也能有这样地默契就好了!

      “你主子一向谨慎守礼,知道规矩。再你家太太在京,月前还来瞧过你家姑奶奶,跟你家姑奶奶说了许多的话,实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绮礼宁可吩咐管家把给绮罗的年礼直接交付我门上小厮,也不经手玉容。绮礼厌烦玉容,防备她接近绮罗的意思就很明显。
      绮礼远在江南,不知京中状况。我必是得给他提个醒,告诉一句玉容过府来瞧绮罗的事。
      这个赵吉若是有心,自然会顺藤摸瓜打听出郭络罗家来接绮罗归宁、玉容跟绮霞来往密切、替绮霞来问绮罗的话等事,回江南告诉绮礼。
      绮礼关心绮罗,不会坐看玉容勾结绮霞算计绮罗,正可省了爷的手。

      赵吉果然是绮礼心腹,闻声很是一愣,方才堆笑附和:“是、是、是,贝勒爷您明鉴!”
      “高福,”我叫管家:“告诉厨房预备一桌席面款待赵管家!”
      俗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来后宫朝堂一体。爷赏绮礼管家体面,就是看重绮礼,抬举绮罗的意思。
      琴雅逼死绮罗不仅是后院嫡庶之争,还影响爷朝堂政务。
      琴雅若再不收敛,爷也只能给她没脸了。

      “奴才谢贝勒爷赏!”赵吉又磕头。
      我端茶送客。
      ……
      午饭后合计着绮罗午睡了,我方吩咐高无庸:“传了秦栓儿来!”
      ……
      “今儿早晌高管家使人来告诉说绮三爷给主子送东西来了。金嬷嬷、徐嬷嬷去园子里替主子放生还没回来,奴才和秦锁儿便去门上领人将箱子都抬了回来。”
      “绮礼这回送了你主子几只箱子?”
      “六只!”
      “都有什么?”
      “爷明鉴,主子没瞧。”
      “没瞧?”
      去岁绮罗没瞧绮礼的年礼是为合计绮礼新婚贺礼,今儿呢?

      “奴才们将箱子抬回院时,主子正在抄写《女诫》,不能惊扰。春花姐姐吩咐奴才们把箱子抬放到东厢房交金嬷嬷收了。”
      绮罗抄《女诫》这么认真的吗?跟抄佛经似的,得专心致志?
      回想起绮罗抄写的那沓堪比殿试试卷的老油纸,我恍然:一篇一千多字的蝇头小楷想书得整齐漂亮,确是得一气呵成。
      绮罗或许不上心抄写的内容,但绝对在意笔下的字迹!

      绮罗抄书抄得快,一篇《女诫》于她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课。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其他时辰呢?
      “你主子书抄完了也没瞧吗?”
      “回爷的话,没瞧。主子今儿抄完书后一直待在卧房,只饭后在院里回廊消食走了几圈。”
      这到底什么情况?我百思不得其解:平白无故地绮罗怎么连绮礼的礼也不瞧了?
      ……
      入夜来瞧绮罗。绮罗服侍我洗脚通头后方自己喝药洗漱。
      我倚在床头觉得不够舒坦,自搬绮罗枕头垫腰,不想露出枕下的竹油纸包来。
      我下意识地看一眼绮罗,绮罗背对着我喝药,春花望着绮罗,我一把抓起纸包,捏了捏,很硬。
      什么东西?我心里讶异,又瞟一眼绮罗,才在漱口。我打开纸包,没想当下滚出好几个山核桃来,幸而落在我衣裳上,没有发出声响,惊动对面的绮罗和春花。
      南边的核桃,只得北边的一半大,我瞬间醒悟:绮礼送的!
      俗话说“千里不贩粗”。绮罗没撒谎,早前在家,她就爱吃核桃,不然绮礼不能费心巴力地打江南来给她送核桃。而绮罗今儿一天都躲卧房里吃绮礼送的核桃,甚至于偷藏在枕下,应该不至于再寻死了吧?

      手忙脚乱的将核桃包回纸包,放回枕下,绮罗正好放下擦脸巾。
      我暗舒一口气,正自庆幸无人察觉时,惊恐发现手指尖一股椒盐味。
      我寻思摸帕子擦拭,但来不及了,绮罗已向我走了过来,我便干了件让我愈加后悔的蠢事——我背着手在枕头上擦了擦。
      结果就是擦身换衣都无济于事,睡梦里鼻尖都一股子椒盐味。
      早起,我怀疑我头发都沾了椒盐味,洗头是无可能地,只能趁着洗脸的功夫,拿热毛巾擦了又擦,方敢出门。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4章 椒盐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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