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不辞镜》卉苗菁彩

152、菜谱

　　御账出来，十三弟尤在等我。我心中惭愧：“走吧！”
　　打马扬鞭，临分别十三弟安慰我：“四哥。您别太过忧心。绮福晋是个有福气的，自然会吉人天相！”
　　也就十三弟知道些我的心意。
　　我点点头：“十三弟，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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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留守的戴铎迎上来禀告：“罗太医来了，现由高管家陪着在中帐替绮主子诊脉！”
　　我点点头，策马直奔中帐来瞧绮罗。

　　进帐瞧到罗美在摆了葡萄石榴脆枣板栗落花生糖葫芦等干果鲜果攒盒的饭桌上局促写方，我下意识地看向窗边的书案，入目一案秋梨柿子。
　　柿子得熟透了吃才甜，不拉舌头。但熟透了的柿子皮薄易破。绮□□脆将青柿子摊放到能照见阳光的书案上，又混摆了几个秋梨，家常无事就跟春花翻检出其中的熟柿子出来吃。
　　中帐类似上房，原是待客之所，却愣是叫绮罗给住成了生果房。
　　罗美前两回来，秦栓儿、秦锁儿都曾提前收拾，今儿事出突然，绮罗家常的随性摊摆，还有我的纵容一下子就全暴露了。

　　“四贝勒，”罗美将写好的方子递给我：“绮福晋心脉受创，除了汤药外，下官加开了一张外敷的药方。”
　　看到方子里有草乌、麝香等有毒药物，我点点头，谢道：“罗太医辛苦了，高无庸。”
　　高无庸奉上托盘。
　　看到托盘里盛放的十张百两银票，罗美推辞：“四贝勒，下官微学末技，实不敢当此重赏！”
　　“罗太医不必推辞，”我阻止道：“郭络罗氏身患心疾，连日来没少请罗太医费心，往后一定也多有劳烦。但等郭络罗氏这回好了，爷另有重谢！”
　　罗美身为五品医正，一年俸银八十两，才抵一两差不多的老山参。宫中赏赐才是他收入的大头。今儿为救绮罗，罗美动用了他压箱底的秘药，我自然要有所表示。
　　其次，绮罗一个庶福晋，家常住中帐虽可说是出门从全，但住得这般恣意，迥异于早前来时的中规中矩，以罗美内廷行走三十年的老辣，肯定明白怎么回事。所以，我不仅要他全力医治绮罗，还要封他的口。
　　这银子他必须得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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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福送走罗美，我来屏风后瞧绮罗。
　　绮罗尤处昏迷，春花流着泪拿布巾替绮罗擦脚。我立望一刻，转身离开。
　　作为爷，我心里再悔，也不当叫奴才知道，特别是春花这种一身反骨的丫头。

　　回到书房，洗漱之后，我燃一支香做晚课……
　　“愿以此功德，”最后回向时，我顿了顿，将往日的众生回向，改成了：“回向给郭络罗·绮罗，愿她逢凶化吉，病愈无忧！”
　　转想起绮罗只是一个庶福晋，我又祝祷：“回向给我的嫡福晋琴雅，愿她顺利生产，母子平安。”
　　“回向给侧福晋玉婷，愿她……”

　　早起上朝。
　　宫门前看到大哥胤褆，赶紧请安，顺带为绮罗昨儿丢酒壶的行径赔罪：“大哥，都是弟弟管家无方，纵得郭络罗氏无法无天，昨儿冲撞了大哥大嫂。”
　　胤褆扶起我，哈哈笑道：“四弟，你说的是昨儿你庶福晋丢酒壶吗？哎，没事！咱们兄弟，何在意这点？”
　　“说起来，你庶福晋还是八弟妹、小十弟妹的姊妹，哪儿哪儿都沾着亲！”
　　顶着周围一众兄弟的眼光，我委实汗颜：“多谢大哥体恤！”
　　“好说，好说，四弟，你说实话，昨儿摔跤，你庶福晋的那些招式是不是你给教的？哈哈——”
　　我……
　　幸而胤褆到得够晚，宫门开启，开始入朝。入朝不能讲话，不然我真是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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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朝后为绮罗踢到太子席上火锅里的那只鞋我又与太子请罪。
　　太子闻声笑道：“四弟，别说。昨儿你庶福晋的那只鞋还真唬了孤一跳。哈哈——”
　　我看着周围闻声望过来的一众兄弟十分惭愧：“都是臣弟治家无方！”
　　太子摆手：“四弟，行了。多大点事？昨儿原是家宴。又没外人。依孤说这酒席助兴就得似昨儿那样跌宕起伏，每出意料之外才有趣味。”
　　“摔跤，哈哈！四弟，你庶福晋的摔跤擒拿都是你给教的吧？哈哈，可真有你的！”
　　我……
　　连太子都这样误会，我觉得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笑声中，胤祥上前挽住太子胳膊笑道：“二哥明鉴。去岁八月四哥府里进了歹人，追捕中歹人乱闯乱撞，持刀劫持了绮福晋。许是这个缘故，四哥才教了她些摔跤擒拿！”
　　“哦？”太子关心问道：“有这种事？”
　　绮罗的摔跤擒拿算是有了说法，但这我教的帽子却是再去不掉了。
　　可这事除了我认还能怎么办？

　　“二哥，”当着老八、老九，我直言告诉：“经刑部差役勘察是个南边来的毛贼。臣弟已在府邸加派岗哨，严查门禁，杜绝匪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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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书房，我问高无庸：“昨儿你绮主子的擒拿格斗，能看出师承吗？”
　　拳脚武功门派虽多，但身份使然，绮罗能接触到的人物有限——脱不了她父兄，或者张启用之流等宫中侍卫常见套路。

　　“奴才愚昧。”高无庸下跪请罪：“昨夜奴才同秦栓儿秦锁儿复盘良久，只瞧出其中杀招不少，却都不是常见的少林长拳、太祖长拳套路。”
　　“不少杀招？”我细问。
　　“是！绮主子气力不够，发挥不出招式应有的威力。但秦栓儿、秦锁儿，不说一招毙命，也是一招制敌。”
　　这么厉害?
　　绮罗打哪儿学的这些杀招?
　　绮礼吗？
　　绮礼拳脚厉害吗？没听说啊！
　　难不成又是绮罗自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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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依你看，你绮主子知不知道这招式的厉害？”
　　“爷恕罪，”高无庸磕头：“奴才只瞧出招式衔接巧妙，发力和一般拳脚武功不同，绮主子应该没少练习。”
　　没少练习?
　　早知道绮罗厌恶老九，拿他当贼防。转念想起去岁绮罗拎花瓶砸夏花为我阻止后，伸手掐我脖子的情景，我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绮罗对爷怕是比老九还恨。
　　毕竟老九挨了绮罗的窝心脚后打个哈哈就过去了，我却是责了绮罗许多的巴掌、板子和皮鞭，这回窝心脚更是差点要了绮罗的命。
　　再思及春花拎熨斗砸死人时的面不改色，我背生寒气，呼唤管家：“高福，高福！”
　　高福小跑进来：“爷，您吩咐。”
　　“昨儿罗美那个外抹医方呢？”
　　“回爷的话，药房才刚制好，正打算跟午间的药一起给绮主子送去。”
　　“拿过来！”
　　药里草乌有麻痹作用，麝香更是孕产大忌，我不想家宅不宁，这替绮罗上药的事万不可假手春花。

　　拿着药，我来中帐。饭桌书案上的果子点心都收了，空荡荡地，没一点子人气。
　　绮罗尤未苏醒。春花坐在床边，握着绮罗的手，已然哭肿了眼睛。看到我来，春花冲我福了福，悄无声息地让到一旁。
　　我床边坐下，摸了摸绮罗的额，一点不烫。不烫即意味着绮罗昨儿夜里没有受凉发烧，雪上加霜。我稍放下心，掀开绮罗身上的丝被，解开衣襟……
　　瞧见绮罗胸口泛起的碗大青紫，我着实唬了一跳：这么严重！
　　青紫就是瘀血。绮罗表层皮肤已然如此，内里脏器可想而知。我，这，真不是我的本意——我就是想给皇阿玛一个过得去的交代而已。
　　当时绮罗身上穿着昭德格，我鞭子抽得再响，也都是虚张声势。绮罗摔倒更似惊弓之鸟听到箭弦声，惊吓过度。
　　补那一脚完全是意外，我没想到十三弟这么快就赶上来抓住了我的鞭子劝解，以为一鞭子不足以显示我对绮罗的气怒，所以才踹了那一脚。
　　其实我家常甚少踹人。根本没有必要。奴才犯错，我吩咐高无庸、高福传家法板子就好了，犯不着自己动手动脚，招人非议。
　　唉，昨儿气怒上头，我就没想起蒙古这摔跤衣只保护肩背，不防护前胸这个茬……

　　打开药盒，照罗美的嘱咐挑一坨药涂抹青紫。
　　青绿的药膏，除了草乌外还添加了大量的麝香，强烈气味熏得我眼疼。绮罗合眼躺着，一动不动，跟我对她的情意一样，一无所觉。
　　我觉得伤心，偏有苦难言。现就祈祷罗美绮罗无碍——绮罗是我平淡生活的浓墨重彩。习惯了绮罗陪伴的朝朝暮暮，我再受不了一个人时的孤寂。我不能没有绮罗。只有绮罗好了，心归我了，我才能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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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猎间隙，我回营地给绮罗上药。
　　“爷，”高福捧着方子来回我：“绮主子醒了！”
　　醒了！终于醒了！三天了，可算醒了！
　　按下心里的激动，我细问：“罗美瞧过了吗？”
　　“罗太医早晌来瞧过了！”说着话，高福呈上药方：“这是罗太医改的医方！”
　　能将绮罗打鬼门关拉回来，我对罗美的医术深信不疑。当下匆匆略过，即来中帐瞧绮罗。

　　看到绮罗合目在睡，我有些失望。不过转念我宽慰自己：绮罗重伤，精神不济，正需要修养。横竖绮罗的命保住了，往后一天好似一天，有的是见面说话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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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围场，胤祥习惯问我：“四哥，绮福晋怎样了？”
　　“醒了！”我轻松告诉：“早晌罗美来复诊，减了独参汤的份量，算是救回来了！”
　　“真的！”胤祥脸上绽出笑意：“还得是罗美，有手段！”
　　我点头认同：“都是皇阿玛恩典！”
　　指了罗美来替绮罗诊治。
　　“也是绮福晋吉人天相，命不该绝！”胤祥有些不以为然：“四哥，您不知道，绮福晋这回摔跤赢了诺敏，宫里宫外多少人拍手称快！”
　　或许吧。诺敏飞扬跋扈，明里暗里得罪人而不自知。现绮罗当众拳打脚踢了诺敏一顿，趁愿的想必不少。

　　“又夸绮罗那首《螃蟹诗》做得应景……”
　　“等等，十三弟，”我打断胤祥的话：“那首《螃蟹诗》?”
　　不是绮罗一书好，就被我团成了团，塞她嘴里了吗？
　　回想当晚情景，我皱眉：“十四弟传出去的？”
　　呵，胤祥笑而不语，我恍然：胤祯同样不想娶诺敏，有机会招诺敏痛恨，自然不会放过。
　　“罢了！”摇摇头，我决定不管了。
　　诺敏实非良配，胤祯不想娶她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就我个人而言，也不愿意胤祯娶诺敏。诺敏一定要嫁还是嫁老十好了。横竖老十够混，诺敏嚣张，算是王八看绿豆，对眼！

　　“四哥，”胤祥劝慰我：“您别担心。所有人都知道绮福晋好脾性，从不跟人争长论短。绮福晋这回纯粹是让诺敏欺负狠了，属于是兔子急了咬人！”
　　提到兔子，想到绮罗“兔子嘴”的诨号，胤祥笑道：“四哥，说到这个《螃蟹诗》，连太子都问我绮福晋是不是还精通厨艺，作诗都是现成的菜谱。”
　　菜谱?
　　我回忆绮罗作的那首《螃蟹诗》，猜测：“‘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清蒸螃蟹可不都用姜吗？

　　“哈哈，就是这句！”胤祥大笑：“
　　太子说‘一般蒸螃蟹都用生姜，再放些料酒。《骚》云：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自古菊花可食。农历九月，菊花黄时，生姜丰收，螃蟹上市，拿菊花生姜煮螃蟹，如此持鳌赏月，还有怀古的风雅！”
　　太子一向风雅，闻言我一点没觉奇怪。至于绮罗，但看她美人图里花草翎毛的点缀，就知道她的意趣清雅。
　　不过九月，我一下子想起绮罗生日就是九月初九，重阳节，算日子，没几天了。
　　绮罗归我两年，我都没送她一件像样礼物——大宛马虽好，奈何绮罗不喜骑射，且现已送给了诺敏。
　　这回生日，又是为我重伤之后，我想我一定要投其所好，送绮罗一件她喜欢的礼物，让她多念些我的好，别总想着我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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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高无庸、秦栓儿、秦锁儿职责所在，深入研究绮罗打诺敏的每招每式，意外发现许多一招毙命的杀招。
整理成册，就是血滴子的近身搏斗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