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原晦

5、第五章 恒久

　　如愿以偿地吃到了海鲜烧烤，云洛洛一本满足。烤鱼简直好吃到泪目！
　　捂着鼓起来的肚皮，云洛洛表示想散步回去。
　　夜是亮的，空气微冷，却透不过外套。
　　回了酒店，在洛洛强烈谴责姜茶的想法后，云笙又出去给她买了杯热可可。看到洛洛捧着杯子笑的样子，云笙觉得再当几次饲养员似乎也不是不行。

　　云洛洛洗完澡在床上滚了几圈，有点无聊······不知道阿笙在房间里干嘛······
　　“咚咚咚”，除了洛洛也不会是别人。
　　开门后，是穿着藏青色云纹家居服的少年。大屏幕上放着一部经典的英语电影。
　　云洛洛咽了咽口水，这孤男寡女的······她慢吞吞地挪过去坐在床边，偷瞄小竹马包裹在衣料里的长腿。脸有些烧。
　　云笙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冷不丁地问：“你觉得他做的对吗？”
　　“啊？”
　　“深爱妻子，为了物质，少陪伴。”言简意赅。
　　云洛洛思索了片刻。为了好的物质生活常在外奔波，陪伴相守成了奢望。和很多留守儿童的父母想法是很像的。可是一起潦倒，也很难长久。
　　她认真地说：“我觉得长时间异地是不行的，还好时代不同了，现在女孩子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两个人一起努力，完全可以有不异地的选择。”

　　看到结尾，男人衰老，生病，在妻子怀里安静地永久睡去，云洛洛叹了口气。
　　云笙摸了摸洛洛的头。看了看表，十点多了。“想睡觉还是再看一部？”
　　云洛洛缓下去的脸又腾地红了，这是什么鬼问题，好像他们要一起睡似的。
　　云笙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妥，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我有点困了，先回去睡了。”洛洛拽了拽自己的熊宝宝睡衣。
　　一阵沉默。
　　“要不······”
　　云洛洛停下动作，乌溜溜的眼睛波光流转。
　　云笙顿了顿，继续说：“我们明天七点起床吧？早一点上岛。”
　　深呼吸。微笑。“晚安！云豆豆！”
　　“······晚安，洛洛。”

　　在梦里激烈枪战的洛洛被电话声惊醒，接起来只听到女声报时：“现在是早上六点三十分，祝您······”云洛洛怒气冲冲地把电话挂断。六点半？谁订了叫醒服务？气不过三秒，又睡过去。
　　梦没接上，但这回在跳伞，伞还没撑开，电话又滴滴滴响起来。
　　“不需要特殊服务也不起床！再见！”
　　“······洛洛，七点了。”
　　声音怎么这么像······豆豆。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刚才又说了什么蠢话！
　　都是酒店的锅！昨晚她回去后，将睡未睡之际，一阵电话铃把她吵醒。一句“您好，需要特殊服务吗”让她直接傻眼，那边喂喂喂了半天没人应，电话才挂断。这不是去幼儿园的校车吧？所以豆豆是不是也被广撒网了？暗戳戳气鼓鼓的洛洛十二点才睡着。

　　收拾好的云洛洛慢腾腾地走出去，云笙房间的门微敞。进去后，看到东西已经整理好了，云笙微垂着头坐在沙发上，手环在胸前，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个角度看过去，光束和阴影交织，骨相极佳的面部立体感更加强烈。
　　洛洛眨眨眼，假装早上的人不是自己：“豆豆，吃早餐去吧？”
　　她艰难地迫使自己相信，小竹马眼里的意味深长是她没睡够产生的错觉。

　　旭日东升，清晨的凉意还没散去，海边尤甚。
　　云洛洛坐在早餐店里，裹紧了外套：“豆豆，为什么这么好吃！比刚才的酒店早餐还好吃，虾面和鸭肉粥我能再来两份！”
　　云笙嗯了一声。
　　洛洛还想继续说，突然觉得肩上多了点重量。依然是云笙的外套。
　　有温度，有清香的，云笙的外套。
　　“不用了吧豆豆，我有外套，你会冷的。”洛洛想把外套脱下来。
　　云笙拍了拍她的头：“你穿。”

　　到了码头边，人群密度尚小。云笙去了售票处，洛洛则发起了呆。
　　小时候豆豆还不是这样日常冷脸的，会和她一起玩滑滑梯、丢手绢、跳格子。后来云笙的父亲云政对他的要求愈发严格，他也渐渐持重寡言。云洛洛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评判别人家的教育方式，只是时常有心疼的情绪涌上来。但云政叔叔对她是很好的，他们家那只两米的泰迪熊其实就是给她买的。
　　“洛洛，走吧。”
　　“啊，好，我看在那边排队。”
　　轮船的汽油味比较重，虽然有云笙提前准备好的橘子味木糖醇，洛洛撑着脑袋一晃一晃，还是不太舒服。
　　一只手抚在后脑勺，轻轻按摩着。
　　无法抑制的心跳。

　　上岛后，先入眼的是卖特产小吃的摊位店铺。洛洛解除晕船状态，欢脱地冲到卖虾皮饼的小摊前，兴致勃勃地说：“你好！我要两个！”
　　云笙跟上去，眼神复杂，缓缓开口：“洛洛，你要吃两个吗？”看上去分量并不小。所以，有自己的吗？
　　洛洛拍了拍脑袋：“啊豆豆！你要几个呀？”
　　云笙：“······我不要。刚吃过两顿早饭，你······”
　　洛洛嘟了嘟嘴：“留一个在包里饿了再吃嘛。”
　　云笙沉默了。包里明明还有吃过早餐后在附近便利店买的一堆零食。
　　随她吧。
　　洛洛啃了一大口，浓浓的鲜味使人心满意足。

　　风岩岛四面环海，绿化面积达到了百分之七十，空气清新温润。
　　“先去古普寺，再去卿舒园吧。”云笙早就计划好了路线，洛洛自然没有异议。
　　古刹香火很盛，大清早就已经有不少游客来上香。苍翠的绿和砖红暗黄交相叠映。云洛洛喜欢这里的香气，沉醉地深吸了几口。
　　正殿里佛祖宝相庄严，前面放着几个黄色的蒲团。一看就是被跪多了，已经塌下去了，黄布上面还有不少污渍，可仍有人虔诚跪拜，嘴里念念有词。
　　云洛洛小声问：“豆豆，你有什么要求的？”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自己是不信佛的，心不诚，求也无用，但这一刻，不知是不是受了周围信徒影响，还是希望······
　　神明庇佑，身边的人能快乐一点。
　　云笙身姿如松如柏，气质沉静。看着云洛洛，轻声说：“有。”
　　云洛洛诧异地睁大眼睛，云笙看上去并不是会信这些的样子。
　　但她没多问。

　　将寺庙周围的风景看过一遍后，两人骑着共享单车吹着风觅食。云洛洛本来打算去点评网站上一家高分家常菜餐厅，临时又改了主意。
　　“不如我们沿着车道骑车，累了就在附近找一家餐厅，碰碰运气，好不好？”
　　在吃之一事上，云笙向来依她。
　　半个小时后，云洛洛凭借敏锐的嗅觉，拐了个弯。是一条白墙青瓦的街道，有古镇的味道，人不算多，几家门上挂的酒旗随风飘扬。
　　停了车，她牵着云笙的衣袖，认真看着街道两边的店铺名。
　　看到“神醉楼”时，拊掌，笑得颇有几分江湖儿女气：“就是这家了！”

　　餐馆不大，几桌顾客说着本地方言，喝酒吃肉，但洛洛看到的店员只有一两个。眉目温和的年轻女人听到云洛洛问招牌菜，笑着问：“你们是外地来旅游的吧？”
　　云洛洛惊讶：“是的呀，姐姐你怎么知道？”
　　年轻女人利落地给他们倒茶，解释道：“我们家在这里开了几十年了，来的基本都是街坊邻居，这片不是热门景点，生面孔不多的，”边说着，从架子上拿起点菜单，“最受欢迎的是酱牛肉，酱是秘制的，很香。鱿鱼和虾是今早新到的，爆炒或蒸炸都不错，另外我们家有腌制的酸菜，尝了的都说好。酒饮的话，梅子酒和桂花酒度数很低，是本地特色，女孩子也可以试试。”
　　云洛洛觉得自己口水快要自由落体了。
　　“这几样都来一份吧，牛肉要大份，鱿鱼爆炒，虾清蒸，再要一份番茄蛋花汤和白灼生菜，”云洛洛眨着大眼睛又补充，“姐姐，再要一壶桂花酒。”

　　看着自觉剥虾的云笙，洛洛异常满足。
　　大虾只是蘸醋都很鲜美，鱿鱼配泡椒酸辣入味。
　　酱牛肉和免费送的腌萝卜腌豇豆更是一绝，牛肉浓郁鲜香，小菜酸爽开胃，好吃得她恨不得把人家的配方要走。
　　“干杯！”云洛洛笑眯了眼。
　　云笙很配合地举杯。
　　把光盘行动进行得差不多了，洛洛托着腮看云笙。
　　云笙放下碗，疑惑洛洛又要作什么妖。
　　“豆豆，我想······”
　　云笙心里只有那个“不，你不想”的表情包，开口却是：“想什么？”
　　“晚上吃铁板烧好不好！还要牛柳牛板筋！还有大杯手工麻薯奶茶！现在打包两份酱牛肉和酸菜！”
　　云笙：“······好。”
　　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好好好机器罢了。
　　云笙想了想，又道：“等下路上就给你买奶茶，”看到洛洛疑惑地皱起眉，补充道：“晚上也买。”
　　洛洛喜笑颜开，豆豆是不是太懂自己了，却又有些纠结，自己这么能吃会不会让豆豆觉得不太好啊？
　　她支支吾吾地说：“不用了吧，过会儿就不喝了，我现在还是······挺饱的。”
　　脸不知道是不是酒催红的。
　　洛洛的父母要是在这里，肯定会无比惊讶，女鹅竟然有这样的意识了，终于要往注意形象的方面进化了吗？
　　云笙嘴角翘了翘：“真不喝？”
　　洛洛狐疑地看向云笙，觉得听出了调侃意味。
　　形象早没了，索性自暴自弃：“那我要冰淇淋红茶，就不加糖······算了，微糖好了。”

　　她们走了一段路消食，然后去了卿舒园。据说是地方名绅的私人园林，上世纪下半叶其后代捐献给了国家。
　　在自动售票机取好票后，云洛洛问是请导游还是租讲解器。
　　云笙淡淡道：“跟好我就行了。”
　　卿舒园是典型的南方园林，设计精巧，错落有致。春夏秋冬四时之景皆通过不同的石树花草可见。
　　云洛洛听云笙专注地介绍每一处景安排的寓意，觉得这趟旅程的每一刻都很美妙。

　　次日，上午的目的地是本市博物馆。面向公众免费开放，特展是太平洋某岛国土著的泥塑。
　　洛洛看造型很有趣，拍个不停：“这么原始的部落，人类学家大概会很感兴趣？”
　　云笙了解过一点，道：“去过好几批了，有人画了幅讽刺漫画，讲的就是人类学家一到，土著就把电视电话都藏起来。”
　　云洛洛大笑起来。
　　这里有不少从深海沉船里打捞上来的物事，洛洛看到一些碎瓷片，深感惋惜。
　　在纪念品商店，洛洛挑了一盒明信片，几个印章钥匙扣，又买了一个胖头鱼造型的笔筒。

　　在岛上的日子倏忽而逝，大概诚如钱锺书所言，快乐必定是短暂的。
　　他们去了艺术街区，逛了本地有名的花鸟市场，看了一场恰好巡演到这里的先锋话剧。最多的时间，除了吃就是在海边慢悠悠地散步。
　　潮退时分，云洛洛光脚踩在柔软潮湿的细沙里，抱着相机随心所欲地拍。
　　微凉的海水间或拂过脚面，她脑子里倏尔浮现出一句电影台词：“In this changeable world······I want to see what eternity is.”
　　云笙拎着她的凉鞋，静静地走在她身旁，眼睛落在地上，担心有尖锐的异物。
　　云洛洛偶尔转身迅速按下快门，从竹马的面无表情中看到了无奈······和隐约的笑意。
　　这些微小的时刻，在她的心尖上，已经是恒久。
　　对洛洛而言，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不管是不是在岛上，她的危险想法都没能实现······云笙依然订了两间大床房。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云洛洛心情有些低落。云笙轻声安抚：“我们以后再来。”
　　云洛洛点了点头，还是觉得有点累，戴上眼罩睡了一路。
　　拿到行李后，云洛洛一眼就看到了等候的父母，心情指数飙升，激动地冲上去抱住洛如泓：“麻麻我好想你呀！”
　　云安平在一旁略不满道：“就只想你妈妈吗？”
　　洛洛拍了拍爸爸的肩：“嘿嘿，都想都想。”
　　云笙拉着行李走过来，礼貌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洛女士笑眯眯：“阿笙，玩得开心吗？这一路辛苦你照顾洛洛了。”
　　云笙没见到父母，但面色如常：“嗯，应该的。”
　　“本来我们都懒得接洛洛，是你爸爸妈妈说孩子出门辛苦了，坚持要来接，谁知道他们今天临时有事，才托我们来的。走吧，中午就在阿姨家吃饭。”洛女士向来善解人意。
　　洛洛嘟嘴假装生气：“哼，我不是你们最爱的女鹅了！”
　　洛女士笑着捏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