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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怨雪(完) ...

  •   歌声在轿子走进山洞时戛然而止。

      这是一座很大的溶洞,前端高而空旷,后面不知蔓延向什么地方。轿子的前面摆着祭神的桌案,案上呈着各类牲畜的头颅。在轿子和桌案之间还放了个火盆,盆中炭火随着山风明灭。

      轿子门开了,里头除了新嫁娘居然还有个老婆子,老婆子先走下来,搀扶盖着盖头的新娘下轿。

      新娘的嗓音如同她的歌声一样,细细柔柔的:“陈郎呢?为什么不是他来接我?”

      “陈郎前些日子染了急病,不好见风。”婆子哄她说,“老婆子扶你过了火盆,他在里头等着你拜堂呢。”

      这也能信?景烁懵逼脸。

      然而新娘就是信了,她扶着婆子的手臂走下轿,还轻声抱怨道:“怎么这么冷呢?”

      婆子的反应也足够灵敏,回答她说:“若不是这么冷,那陈郎也不会突然染疾了。也是他对你一心一意,不肯错过良辰吉日,要不然怎会如此荒唐行事?”

      新娘低了低头,像是有些羞涩模样,也不再问了,跟着婆子跨过火盆。山洞中的景象一变再变,她面前的不再是摆放着祭祀品的神案,反倒成了一个也穿着喜服的男子的模样。那男子的脸是案板上的一个猪头,手却是缩在袖子里,跟她一人牵了一根红绸,引着新娘往山洞里走去了。

      见猪头人出来,轿夫和那老婆子没有半点害怕的模样,反而大舒了一口气。他们见新娘被牵走,赶忙重新将轿子抬了起来,婆子一溜烟钻回去,几个人飞快地跑掉了。

      景烁没有去追他们,也不急着跟上那对“新人”。他在重新出现的神案面前站定,看见正中心摆着一张牌位,是给某某山神的。

      看来娶了那少女的真新郎,正是这山神无疑了。

      像是本就等着要他看清新郎的真面目,景烁重新抬头的时候,景象再次转变,这一回山洞已不复之前恢弘的模样,整个内部都被倒坍的岩石所堵塞,只留下正常人所能通行的一条小道。那张神案也已经彻底朽坏,也有可能是被砸坏后扔在这里的,霉变风干的畜生脑袋滚落在地面上,和同样下场的各种瓜果混在一起。

      他从那条露出的小路走进去,摸黑往前行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终于又看到灯火点亮了起来。

      少女还是那个少女,看上去丝毫没有变老的模样。她依旧凤冠霞帔,站在身后为她梳发的却不是牵她进门的猪头人,更不是什么年轻的“陈郎”,而是一个已经快要算是中年的男子。两人年岁看上去差距颇大,那男人低头弯腰,即使背对着她也显得恭敬,少女却娇羞地垂着头,嘴角依旧带着新嫁娘般喜悦的笑意。

      鸦羽般的漆黑长发重新挽好,少女笑意盈盈地站起身,男人的笑容却带着几分勉强。火红的衣袖浮动,烛花摇曳,这短暂的新婚花烛夜也再一次消失了。

      快速变换的场景里,景烁恍然大悟地拍了声巴掌:“原来如此,根本就没有什么七处古墓,里头实际上全都是一个人!”

      光卫一和光卫四出现一模一样的古墓,帝国科学家推断其他五颗卫星,甚至主星也很可能有着同样的墓地,每一座墓中都埋着一尊“天灾”级的强大古尸。

      然而走了这么一遭,景烁才意识到其中的古尸恐怕并非那么多,而是原本一具被切割分离的碎尸。这种操作在高魔世界很常见,能够相当有效地分散目标的力量并进行封印。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能封一辈子,运气不好哪怕逃出来几块,也很难凑齐个全尸,战力显然大打折扣。以断肢重新长出一整副身体来虽然并非难事,但实际上真要打斗起来,除了原装的那一节躯体之外,其他的简直一碰就烂,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存在。

      “你把山神给阴死了?还真挺厉害的。”普通的凡人少女想要弄死神灵,哪怕是野神也并非易事,“但你杀不死他,只能将其分尸埋在七处不同的地方封印,误打误撞之下与另一世界内的七颗卫星相互重合。”

      没有人回应,这一次,就连不断流转变化的景象也未再停下来了。

      “你弑了神,以为从此就能和情郎重修旧好。”另一道声音突兀地出现,明煜城走了进来,湍急的记忆乱流环绕在他身边,却连衣袖的一角也无法拂动。无边炼狱作为空间型的道具,生来就血克其他同类的空间能力,让其能够如同鬼魅一般穿行各处而不受伤害。

      “她这情郎看上去可不太愿意啊。”景烁说着,向明煜城伸出手来。对方嫌弃地瞅了那只在山洞里摸成脏兮兮的手一眼,装作没有看见。

      “人心总是会变的。”少女细细柔柔的声音叹息道,“可笑我年轻时不懂,错付了一生,却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凤冠霞帔的新嫁娘走了出来,没有罩着盖头,那东西遮住了她的眼睛,让她被家中所卖,嫁错了人。

      接下来,只需要杀了她就够了。

      这里的一切力量都来自于这位新娘,她和山神,和情郎的故事并不重要,山神被她所害,那位情郎显然也背叛了她,昔日轻信他人的深闺少女在第一次向着人间伸手,将他们纳入幻境之中变成没有皮的怪物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有被“活捉”的必要了。

      引诱钟巧,致使她彻底陷入疯狂的显然也正是此人。

      高危,直接清除。

      不再顾忌任何场外因素,景烁一步踏出,瞬间天地间风云变幻,血色长枪出手,幻境漩涡急剧扩张,兜头罩了过去,却在碰触枪尖的瞬间一片片溃散。不过漩涡虽毁,枪头也被带偏了分毫,擦着新娘的脸颊过去,留下一道狭长的血痕。

      红衣新娘发出愤怒的咆哮,不再轻言软语,而是如同那些黑色怪物同样的凄厉嚎叫。刺耳欲聋的嚎叫声中,村落的场景归来,村民们走出房屋,每一个都哀嚎着撕扯自己的面皮。眼珠被直接抠了出来,落在地上,无数黑色怪人从血淋淋的皮中爬出,伸手就要去抓景烁。远处山上同样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怪物,远不止他们原先所想的数量。

      景烁突然笑出了声:“人海战术?”

      他最不怕的就是人海战术!

      比人多,谁怕谁啊?

      明煜城掐诀,无边炼狱从覆盖身周瞬间扩散成全场,火海炼狱再出,燃烧着如同熔岩的厉鬼一个接一个爬了出来,焦黑融化的外皮比之黑色怪人还要狰狞可怖,战斗力也极为可观。它们抓住怪人的脚往下拖,这些东西竟全是被束缚的灵魂,很快就融入其中,也成了无边炼狱里的一员。

      场面几乎能算是一边倒。

      “傻眼了吧,小姑娘。”景烁挽了个枪花,“我老婆可是随身带着全部家当到处跑的人,你才攒了多少年啊。”

      “是吗?”新娘冷冷道,没有关心自己的怪物们,而是抬起了双手,芊芊十指上精心涂着嫣红的豆蔻。她用这精致的十只放在脸上,狠狠地刺了进去。

      “邪祟……”明煜城皱眉道。

      她的皮下并非血肉,而是灰色的冰雪。

      开始落雪了,灰色的雪,每一片都带着灰暗的怨气。

      “这可麻烦了。”景烁收回长枪。怨气所凝结而成的雪花只能在主人影响的范围内降落,一般来说最多也就几块大陆的事情。然而这新娘原本的世界与此间世界重合,被她所镇压的山神残尸进入了七颗卫星之内,这影响范围可就变成一整片星系了啊喂!

      老师我举报有人开挂!

      这他妈可怎么整?

      怨气雪花原本的强度是不会变的,在落下的同时也在吸取此间世界的怨气,降雪的时间越长,对人的影响也会逐渐加重。负面情绪也许一开始并不会影响什么,但是一整个社会全都被负面情绪所包裹时,那乐子可就大了。

      新娘的衣衫和人皮落在地上,火海地狱的火焰卷上去,很快就烧尽了。但她早已有了死志,提前放出了怨气化雪,七颗卫星中的山神古尸残骸也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苏醒,开始蠢蠢欲动。景烁和明煜城面面相觑,打架是没问题,可救人真的不会啊!

      “我能彻底宰了那山神,你呢?”景烁沉重地问道。

      “……我能吞了这几颗星。”

      “那没事了。”景烁说,“咱们去搬救兵吧。”

      自己搞不定的事情怎么办?那就让专业的来办。

      “毒龙还是酒仙?”

      “毒龙吧,个头大,你好逮一些。”

      所以说最熟悉你的果然还当属你自己的宿敌,连你擅长对付哪种类型都一清二楚。

      景烁把人拉过来,这次总算是要到了一个亲亲。

      “那我去找毒龙,狗子跟着你去吃那山神的残渣。”银狼从手臂纹身中一跃而出,亲昵地试图去蹭明煜城的裤腿。它贼精,很明白谁是自家的当家人,虽然前些年还跟着景烁在鬼王老巢里抢过东西,现在就已经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上去要抱抱了。

      明煜城轻轻拧了它的耳朵一下,也懒得跟一条宠物计较,只道一声:“那我走了。”

      景烁背对着他挥手,长枪横扫,空间壁垒被直接击碎。世界意志瞬间苏醒过来,愤怒地要踢他滚蛋,而他也从善如流,就这么一溜烟从小世界里钻出去了。

      明煜城带着狗子躲在无边炼狱里,没有被世界意志的愤怒所发现,眼看着那个不着调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站定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这才重新伸手,也回到现实中去了。

      灰色的雪还在落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怨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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