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智魔王生活》江水朔

170、二十一

　　这抽噎声实在让柯莱心烦意乱。

　　她伸手按在德乌斯的头顶，几乎要拧住顺滑又自来卷的长发，她已经忍不住这么做了，有一瞬间德乌斯止住了哭声。

　　在他即将再次尖叫前——人鱼的叫喊声总是那么震耳欲聋，作为恶魔也难以忍受其穿透力——柯莱及时松开他的头发，改为轻拍脑袋。

　　“好了，别哭了。”柯莱生硬地安慰。

　　她微微错开脸，瞪着一旁装死的安德烈，示意它也说两句。

　　安德烈的κ粒子舒张着，像动物一样呼吸思索，过了一会儿它清清嗓子，“你们看，外面到现在都没有光。”

　　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风吹过灌木丛和动物爬过窸窸窣窣的声音显得这片安息林并不寂寥，从血鸦活动开始，黑夜应该就已经过去。

　　但是直到现在，连一点天亮的迹象都没有，让人不禁怀疑白天是不是永远不会到来。

　　德乌斯倒是没有心思去管外界的情况，他似乎被那古怪的声音和没有丝毫与碳基生物相似的外表吓到。

　　他只是看了一眼安德烈，便把头埋在柯莱肩膀上，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这具柔软的身躯在发抖。

　　柯莱没有立即推开他，“你不记得安德烈了吗？”

　　“我不、不知道……”

　　安德烈在玛尔斯堡的大部分时间都疯疯癫癫、东躲西藏，柯莱不清楚他们有没有见过面。

　　“你还记得什么？”

　　“……玛尔斯堡，皇兄……你失踪了……”德乌斯颠三倒四地说着，又捂住额头，“我和王兄吵了一架，我以为是他做了什么……”

　　安德烈说：“可怜的小伙子，他混乱得不清。”

　　“你记得这间屋子吗？还有传送阵？”柯莱又问。

　　“什么？”德乌斯眨巴了一下眼睛，看起来比她还迷惑，“这是哪里，你带我来的？”

　　柯莱面无表情地盯着德乌斯，他则在她严肃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从原本亲昵倚靠她的姿势里稍稍往后挪。

　　这家伙现在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三十年前她离开托勒的时间里。

　　柯莱起身嘱咐安德烈：“把德乌斯看好。”接着便开始在屋子里走动。

　　黑雾渗入墙壁和地板，很快她就找到了非实心的部分，地板下方有一块是空的。

　　但是没有活板门通往地下，大概是奥列宾施了咒语将下方空间封死了。

　　黑雾塞满地板的每个缝隙，不安地涌动着，直到无声的爆炸咒将地面点燃，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绿色的火焰和气流被浓雾包裹摁住，才没有将整个房子炸飞。

　　地面中心被炸出了一个直径一米的洞口，房子也变得不平，向着爆炸中心凹陷，中间是个可容纳一人通过垂直通道。

　　柯莱回头看向床上的德乌斯，他和翳魔皆是满身泥土碎屑，惊恐地瞪着她。床上和桌子也被尘土覆盖，仿佛袭击过后的废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清扫一空】柯莱挥挥手，将他们身上稍作清理，“我去下面看看，你待在这里别动，在回托勒前别给我找麻烦。”

　　翳魔和奥列宾签订了主仆契约，在奥列宾没有脱离德乌斯身体前，它会尽全力保护人鱼，柯莱对德乌斯的安全倒没有太多担心。

　　她警告完德乌斯便直接跳进洞口。

　　这个地下空间不算浅，大约有十多米的距离才到了底。

　　奥列宾对自己挖出来的地下空间也用足了心思，墙壁上嵌入许多龙晶，将房间照得莹莹发亮，柜子里满抽屉的都是珠宝和金块，还有成堆的月贝（托勒货币）和金厘（太迦货币），

　　这些钱足以让一个普通公民在自己的位面奢华地过上一百年，看起来这位虚弱的恶魔在为自己随时跑路做物资准备。

　　柯莱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被书堆和杂物架挡住的魔法阵，。

　　她挪开杂物，阵法上的希罗语密密麻麻，扭曲得像蚯蚓，有些地方模糊不清，好像被反复擦拭涂改过。

　　最外侧的环形边界说明阵法的类型，它起伏不平如波浪，仿佛不断有触肢从环形中伸出，又像从根部生长出的枝叶。

　　这是生灵阵法，和空间时间无关，压根不是传送阵。

　　【位于无尽光明与黑暗的两级奉伟大的生命之主以吾凡者之躯向主祈愿献祭旧者血亲之灵肉重铸纯净之新生】

　　中间的希罗文写得很清楚，柯莱并不惊讶，她早已料到奥列宾一心想用炼化阵，然而意外的是，奥列宾将自己的名字刻在献祭者的位置上，柯莱的名字位于相反的一侧。

　　他想炼化自己。

　　柯莱一时间心情复杂，炼化血亲增强法力在恶魔中也是极其罕见的。

　　并不仅是道德约束，活体生命的合成会从根本影响受体，无法保证灵魂与自我的一致性，作为以合成术繁衍的恶魔对此更有体会。

　　柯莱忍无可忍，她可不想让奥列宾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当下便将阵法销毁。

　　魔焰沿着印刻的痕迹燃烧，直至所有希罗咒文融化，地面只剩一点模糊不清的深色痕迹。

　　除此以外这房间里就没有其他阵法了。

　　但柯莱找到了被遮蔽魔法藏住的门，朝房间的那面被充满奥列宾气息的链条锁住。

　　这三十年他恢复状况不佳，大部分力量依靠德乌斯自身的力量，摧毁他的布置对她来说轻而易举。柯莱直接□□，差点将门炸毁。

　　后方露出了一条甬道，如同巨型沙虫的身体内部。

　　甬道里没有任何照明，柯莱继续向前，黑雾从她身体里散出，在甬道内扩散以此探索其各处。

　　柯莱感知到这通道极深，迂回曲折，不少地方还连接着浅浅的洞坑，洞中都是尤利石，散发着纯度极高且充沛的魔气。

　　看来奥列宾这些年没想着如何重塑身体提升自我，反而来这个世界当矿工了。

　　甬道全长大约三公里多，没有别的分支，探查完全部后，柯莱来到最深处，那里连接着一个洞口。

　　然后她听到了说话声。

　　“小心点。”

　　“里昂有说什么吗？”

　　“没有，外面一片风平浪静。”

　　“调查办说的翳魔巢穴在附近就是恐吓，他们想阻碍我们来这里。”

　　“嘘——”

　　“干什么，沃尔特，你吓着我了！”

　　“你声音太大了。”

　　离得越近，熟悉的太迦语就越来越清晰，柯莱甚至能分辨出来人时髦的利博安口音。

　　她隐身钻入洞内，这是一个巨大洞穴，看不见入口，一侧是斜坡，另一侧深不见底，洞内倒是有光，从太迦来的巫师在墙上挂了许多汽灯。

　　整个洞穴的墙壁都是尤利石，并不像太迦大部分幼童巴掌大小、满是杂质的碎石，这些尤利石块头大且表面平整光滑，十分纯净，即使自身不会发光，偏白透明的表面也犹似散发着盈盈温润的光泽。

　　丰沛的魔气盈满整个空间，让柯莱不禁兴奋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到说话的巫师，是两个年轻的男巫，他们穿着改良过的AMDC先遣员制服——一种款式更短、但更能防风防水的巫师袍。

　　其中矮个子男巫面色紧张，高个头的男巫则不断发表着“这里一点都不危险”的言论，还抱怨异界监测办公室没有多派人手。

　　两个男巫搬动着仪器，朝着柯莱的方向挪动，其中高个头男巫腰间挂着的小球忽然尖叫起来。

　　矮个头男巫吓得差点摔倒，手里的箱子也砸在地上，发出响动不断在洞穴里回荡。

　　“别紧张，沃尔特。”高个男巫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摁着圆球，小球终于不再叫唤，沉默重新笼罩在两人身上。

　　过了一好会儿，矮个头才结结巴巴地说：“但是、你不是说这是，呃，拉伯雷护身球吗？它为什么响了？”

　　“这玩意不大好使，我敢说拉伯雷都是骗子居多，是我女朋友硬塞给我的，”高个男巫环顾四周，没发现异常，他干笑一声，像是故作镇定安慰同伴，“好了，赶紧干活，我还想早点回去，真不知道要这么多尤利石干什么。”

　　柯莱确信他们不会发现自己，他们连头顶的翳魔都没有注意到，那浑身惨白的家伙就趴在顶部的岩石上，半张的嘴巴正对着下方的巫师。

　　要不是他们恰在此时转了个身，翳魔的涎水肯定会滴到高个男巫的脑袋上。

　　柯莱不紧不慢地跟着巫师，很快便找到了他们今日的目的——一块巨大的连接洞顶与底部的尤利石，纯净如透明。

　　围绕巨石底部还生长着许多尤利结晶。

　　巫师将仪器放在巨石四周，按下启动器，那些像盒子一样的东西开始变形，变成能轻松适应不同地形的机器人，它们的脑袋上还有显示屏和摄像头，支持远程控制。

　　柯莱看到它们背部都有咒文，这些机器人靠着尤利石驱动，能自动发送一些提前设定好的魔法。

　　机器人围绕着巨石，伸出操作臂牢牢吸附在石身上。

　　高个头巫师拨动操纵装置，盯着机器人的动作，忽然皱起了眉：“不行，这块尤利石太大了，我之前见过最大的只有它的四分之一，带不回去，它会把波利弄坏的。”

　　离他们最近的机器人屏幕上绿色眼睛闪烁了一下，像在表达赞同。

　　就在这时，缓慢挪动到巨大尤利石附近的翳魔张大嘴巴，发出沙哑怪异的声音：“勒姆……”

　　还在摆弄故障机器人的矮个男巫顿住动作，满脸掩饰不住的恐慌，“你听到什么了吗，凯登，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