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如玉·她如狗》赵百三

63、暗涌5

　　“应秋元...”应秋元仓皇逃窜，但速度极快。上野秋将张口说话，迎面而来的凉风便猛地灌了她一嘴。
　　她被风呛的咳嗽起来，忙压低脑袋躲在应秋元后颈处，避开因着这人急速奔跑而愈发猛烈的夜风。

　　“你怎么这么害怕啊？”上野秋说道，也不知是真的心大，还是刻意安抚应秋元。
　　她道：“你放我下来吧，我爹会来救我的，我不会有事。”

　　“不行。”应秋元一口否决。
　　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余光水将上野秋带走。

　　上野秋只有在她眼前、在她身边她才能放心。
　　她内心有点害怕，怕小秋也会同应权一般，一去不回。

　　上野秋见应秋元坚持，也不在说什么了，只微微抿唇偏头靠在她背上。

　　夜里，草浪随风起伏在眼前接连划过，目光一抬，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夜幕。夜幕下，是广阔的山地。
　　上野秋精力不济，眼前景色逐渐混乱起来，她哑声问道：“......这里离百花谷还有多远？”

　　很远。百花谷位于前山，靠近山脚，她们如今却在后山山顶。
　　上野秋此前逃窜时不想将事闹大，刻意逃至无人的后山，如今却不利于她们逃窜。

　　应秋元面色凝重，这时，余光却猛然瞧见身侧缀了一道灰色身影。

　　秦老不急不缓的缀在应秋元身侧，目视前方，并未朝应秋元同上野秋两人看去。

　　应秋元瞥了他一眼，瞧不清他脸色如何，但他既没作声，应秋元便也不会停下。反是上野秋忍不住轻声唤道：“秦老。”

　　秦老闻言缓缓朝她看来。他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上半身微微佝偻着，整个人看着比三年前还要矮小，是个十足十的小老头。

　　上野秋猜测秦老不敌余光水，忙将接下来的打算一一告之，“秦老，我和我姐打算去百花谷，那里有英招、腾蛇助力，既不会将此事闹大，我们也有机会逃离危险。”

　　秦老没有说话，他的面容一日日衰老下来，好似下一瞬便会老死过去的模样。

　　上野秋看着他这幅模样着实于心不忍。

　　这时，应秋元却倏地刹住脚步，脚尖一点，斜身避了开去，躲开袭来的风刃。

　　——余光水追上来了。

　　见此，秦老亦停了下来。
　　三拨人奇异的占据三个角点对峙。

　　余光水不甚在意的瞥了应秋元一眼，随即一脸不耐烦的看向秦老，“秦老，你这是何必？这事同你没有关系。”

　　秦老在余光水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矮小，他尽量挺直上身，可他太老了，无论如何也挺不直，看着便有些可怜。
　　他缓缓摇头，低道：“你寻储灵之物必定是要炼化新的邪灵，此举有违天道，你不可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余光水嘲讽道：“你既认为此举有违天道，是错的，那你怎的不去死？！”

　　死不了。
　　应秋元心下诽腹，至少在目前看来，还找不到可以杀死他们的法子。
　　最多只能是邪灵之间相互吞噬。

　　秦老没有说话，余光水的嘲讽他早便习惯了。

　　余光水见秦老未有反驳，不屑的冷哼一声，朝应秋元袭来。

　　应秋元背着上野秋应战，自是不敌，索性秦老未在一旁观战，很快便出手相助。
　　几个回合下来，余光水收手退至一旁，他看着秦老，打量片刻后说道：“你应当知道你这具身体的状态，若执意与我相斗，恐怕很快，这身子便再无法为你所用了。”

　　应秋元不动声色的朝秦老看去，只见那道重影几欲脱离他的身体。

　　他所占据的这具身体太老了，一番打斗下来，只会加速这具身体的消耗。可同时......应秋元也发现，三年过去，随着她实力逐渐增强，在她眼里那道重影也愈发清晰起来。

　　三年前，她只能瞧见大致的面部轮廓，可如今，她已能清清楚楚的瞧见那道人影的五官。

　　思及此，应秋元便又默默的朝余光水看去。
　　和秦老一般，她亦看清了缀在他身上的那道人影，是中年人的模样，和他如今这幅躯体面容有三分像。

　　在应秋元暗自打量余光水时，秦老沉默下来，少顷，缓步朝应秋元这方看来。

　　上野秋听不懂余光水此前那番话，因此，在秦老看向她的时候，她亦一脸疑惑的看着秦老。

　　“小秋。”
　　“嗯？”
　　“我带你去找你父亲如何？”秦老低声问道。

　　自是好的，上野秋自信她爹可以护她，最重要的是她实在不想连累秦老了。

　　应秋元闻言心下一松，可却又立即反应过来，如今余光水还拦在身前，她们能不能顺利逃脱还不一定，怎么去找沈复延？
　　正在她心下疑虑时，秦老已在转瞬之间来到她身旁，一伸手便要将她背上的上野秋搀扶下来。

　　上野秋轻拍应秋元的肩膀，示意她放她下来。

　　对面的余光水见此心中警觉，忙出手来抢。
　　同一时刻，应秋元心中一紧，未曾犹豫，背着上野秋闪至一旁。

　　可到底晚了，在应秋元逃开的一瞬，秦老面无表情的一伸手拽住了上野秋的胳膊，将她从应秋元身上扯了下来。
　　随后，他那如同枯木般的五指缓缓掐住了上野秋的后颈。

　　上野秋被压跪在地，一瞬间头皮发麻、冷汗便冒了出来。

　　应秋元一脸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对面的余光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脸色却比方才要好上一些，好似见秦老做坏事，他整个人便畅快起来，“秦老，秦掌教，你这是想做什么？”

　　秦老神色十分平淡，面对余光水的疑问，他平铺直叙的说道：“储灵之物不该存在这世上，我不能看着错误的事再一次发生。”

　　“所以你要杀了这丫头？”余光水啧啧笑道：“可这丫头却没什么错啊，你杀她难道就不是犯错。用一个错误去阻止另一个错误的发生，秦老，这可真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秦老沉默片刻，低声道：“以她一人之命换天下安定，这并非错事。”

　　“呵！”余光水冷笑，“什么天下安定，我又没什么大的野心，反是你和司徒长空害怕的不行，怕我将邪灵一事泄露，又怕我炼化出新的、弱小的邪灵吞噬以壮大自身？”

　　他停顿片刻，笑了起来，一双眼睛斜睨着秦老，讥讽道：“你们可真是悲天悯人啊，为了你心中所谓的拨乱反正，竟是想着对一个小姑娘出手。可实话说罢，我要储灵之物是为救一人，没其它心思，用完我可将那东西给你们，任由你们销毁，你看我这提议如何？”

　　对于余光水的示好，秦老不为所动，他只是看着缓步逼近的男人，加重手中的动作，平静的威胁道：“你若再上前一步，她便会身首异处。”

　　“你杀了她，你觉得沈复延会放过你，没准他气怒之下，反会同我联手，主动将那东西交出来。”

　　“我会告诉他，人是你杀的。”

　　余光水闻言停了下来，打量他片刻，不解的问道：“不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善人吗？怎的如今却是不想做了？”

　　上野秋此前被胖子三人围攻，又被余光水追击都未曾害怕，可此时此刻，她终于害怕起来。
　　她不怕死，她只是害怕死的不明不白，害怕她死了她爹娘该怎么办。

　　这时，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应秋元，可抬眸一看，却见这人面色煞白，比她还害怕！

　　见应秋元一脸害怕，上野秋便突然担心起她来，她眨着红肿充血的眼睛，示意她趁机离开这，可那人却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你真要杀她？”
　　这时，余光水再次出声询问，上野秋也没心思顾虑应秋元了，忙提起精神等着秦老的回应。

　　“我也可以不杀她。”秦老缓缓垂眸，看着被他压的半跪在地、一身鲜血的少女，低声道：“我方才说过，会带她去见她父亲。”

　　“用她威胁沈复延销毁储灵之物？”余光水笑了起来，“你这举动同我有何差别？”

　　在两人对峙时，胖子和徐成终于赶了上来，见着这一幕，他们双双停了脚步，谨慎的观望起来。
　　他们的出现让余光水、秦老有一瞬间的分心。而就在这短短一瞬，应秋元化作兽形朝秦老扑了过去，几乎是眨眼之间，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叼起上野秋便跑。

　　应秋元不信余光水、秦老，她甚至不信沈复延。

　　不能相信他们！

　　...上野秋被应秋元甩在巨兽的背上，她忙紧紧抓握着座下巨兽的皮毛，将脸陷入温软厚实的皮毛中，大口大口的喘气。

　　新的一轮追逐再次开始。而化为兽形的应秋元，在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速度比方才快上许多。

　　余光水见此耐心尽失，怒吼一声，以魂体径直攻向那头巨兽。
　　可那形似狼、赤金、浅白两色相交的巨兽除去在他的魂体攻击时，身形趔趄了一下，并无旁的反应。

　　她的魂体强大到可以对抗邪灵？

　　余光水心下一凛，忙追击而上，再次朝她攻去，可她似能看见他的真实魂体，动作矫捷的腾飞跳跃，竟是几次三番成功的避了开去。

　　对于这一幕，紧追不舍的秦老亦十分惊讶。

　　余光水瞥了秦老一眼，意味不明的说道：“这挺有意思的不是？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秦老没有说话，可余光水却是身形一转，追至应秋元右侧。而秦老则在余光水改变方向的一瞬，默契的朝应秋元左侧逼去，他们身后，则是落后许多、却牢牢将后方围堵住的胖子、徐成二人。

　　三拨人围攻应秋元...

　　应秋元在余光水第一次攻击她时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受了他魂体一击，若是旁的人此时必定魂飞魄散再无反抗的余地，应秋元情况要好上一些。

　　只是他此次出手比三年前狠辣，她受到的冲击亦比三年前更厉害，头脑竟是渐渐胀痛起来。她心中惊惧，再不敢轻易对上他的魂体，忙着心躲避。

　　“秦老，这姑娘是不是能看见我们？”
　　余光水一边追击应秋元，一边隔空朝秦老喊话。

　　秦老脸色凝重没有说话。

　　很多年前，宗家上上辈的家主宗也临死前便曾预言过会有一双可以窥见邪灵的眼睛，其实这个预言还有后半句，但宗也没有说出来便被在床边观望的余光水出手弄死。
　　他们有预感......这后半句，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不想听，也不想让当时守在床前的宗家人及司徒长空听见。

　　在余光水以魂体攻击应秋元时，秦老也出手了。但他的目标不是应秋元，而是她背上的上野秋。

　　应秋元被吓的头皮发麻，驼着上野秋避开秦老的攻击，可她这般便再无余力躲开余光水魂体的攻击。她再遭一击，头脑愈发胀痛...

　　可余光水却再不敢轻易出手，他怒视着秦老，防备着他对上野秋下手，呵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见秦老不言语，他厉声诘问，“难道你以为你还是人吗？你早便不是了，我们才是同路人！”

　　秦老没有理会他，见应秋元驼着上野秋继续逃离，眸色一凛，再次出手。
　　他没有以魂体攻击两人中任何一人，而是一个风刃重重朝巨兽的后退砍去。

　　巨兽一个趔趄跌跪在地，同一时刻，秦老同余光水同时出手去抢上野秋。
　　在两人的手伸向上野秋时，原本昏死过去的少女却在一瞬间睁开眼来，一刀朝向她探来的手狠狠砍去。

　　余光水对于目前这具躯体十分爱惜，毕竟同他的原身有三分像，见此忙收回手来避至一旁。

　　可秦老没有收手。
　　他的右手被上野秋齐腕砍断，面色不变，反是趁着上野秋朝他挥砍第二刀时抓紧那一瞬间的空隙，一把掐住她的脖颈，五指用力。
　　瞬间，上野秋呼吸一窒，眼前发黑，手中的刀便落了下去。

　　应秋元匍匐在地，看着落在眼前的断掌，听着背上 上野秋的挣扎声，亦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可秦老一脚重重踩上她脖颈，同时几个风刃袭来，划伤她的四肢。眨眼间，便是深可见骨的刀口。

　　她痛的惊叫起来，可脖颈被这人死死踩住，她的声音卡在喉间，只能发出混沌不清的呜咽声。

　　不远处，徐成牙关紧咬，看着这一幕便要冲上前去。胖子一伸手死死拽住了他，威胁道：“想死就上去，我不拦你。”

　　胖子这话其实根本没有说服力，徐成的手腕被他拽的发红，渐渐的，眼睛也红了起来。

　　“你想帮谁？”胖子呵斥道：“帮应秋元还是上野秋，你又是想对付谁，对付秦老还是余光水？！"

　　他越说越生气，骂道：“你有没有脑子，是想死吗？！”

　　应秋元疲乏至极，无力支撑化形，一瞬间，恢复了人形。这时，她伸手去拉上野秋，流血的手腕却被秦老再一次踩住，同时，锋锐的刀锋比在上野秋脖颈处。

　　余光水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甚至都忘了嘲讽秦老。

　　“你真要杀了她？”
　　“如果你把她交给我，我不会杀她。”秦老平静道，声音苍老渗人，“我说过，会带她去见她父亲。”

　　“司徒长空呢？他知道你这么做吗？”

　　秦老沉默片刻，低道：“我只是在做正确的事情。”

　　余光水闻言便笑了起来，复又看向应秋元，下颌一仰，问道：“她呢？她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不知道？”余光水咂摸着这句话，少顷，缓缓笑了起来，他慢条斯理的说道：“说实话，我觉得她挺有意思的，我将上野秋给你，这姑娘给我如何？”

　　“不行——”

　　余光水却不等他回应，话音一落便朝应秋元攻来.秦老斜身一挡，余光水好似猜到他的应对之法，诡谲的笑了起来，身形一转，探向昏死过去的上野秋。

　　可秦老手中握着一把长刀，见此，毫不犹豫的朝上野秋砍去。

　　他不会让上野秋活着被余光水带离。

　　应秋元大惊失色，一脚踢开他握刀的手，同一时刻，翻身挡在上野秋身前，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司徒长空乘英招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