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师尊不干了[穿书]》埃熵

29、第029章

　　李玄泽看见他了。

　　这是盛无邗揣着往事镜碎片离开时，
　　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李玄泽会怎么想他、会否将邪元现世的事情都算在他的头上？
　　又会否会知会九州十四境，将他逐出青夷山？

　　而意清收……

　　若是意清收醒来知晓此事。
　　又会不会……

　　御风而行，被虚海上迎面而来的咸湿海风给吹乱了长发。
　　盛无邗的心情反而在看着那一望无际的蓝色海面时，缓缓归于平静。

　　在来这九星山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只要意清收无碍，那便没有什么要紧。

　　于他而言，最惨烈的结果，
　　不过就是重走一道过往经历的人生而已。

　　何况，比起那些前世。
　　今生他已经得到了他之前成为魔尊都换不到的东西。

　　夫复何求？

　　而由于封印湮灭、邪元现世的缘故，
　　距离九星山最近的汇乐城，已是一片狼藉。

　　城主夫妻撑起了一个透明的白色结界，护持着城中百姓快速撤离。
　　而那些平日里被他们夫妻以礼相待的门客，却在这个时候做鸟兽散，没有一人愿意出面相帮。

　　遥遥看着这样的场景，盛无邗觉得荒唐却也无能为力。

　　人总是这样：
　　利聚而来、利散而去，没什么寻常。

　　又御剑飞快地走了几百里，盛无邗总算是找到了一处安静僻静之地。
　　他拿出钥匙重新进入心境灵脉内——

　　外面洪水滔天、魔气四溢，
　　灵脉内却还是一片鸟语花香、微风絮絮。

　　躺在白石上的意清收仿佛只是在沉眠，而那道白影不近不远地守在水帘外边。
　　见着盛无邗过来，白影没有特别高兴，只是平淡地陈述了一个实事：

　　“你拿到了。”

　　盛无邗点点头，面上的表情却不见得好看。

　　拿到往事镜付出的代价太大，令整个九州十四境大劫降临。
　　而这一路上见着的种种变局，又让盛无邗心里压抑。

　　一人一影沉默，
　　倒显得灵脉中的淙淙泉水吵闹起来。

　　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白石上的意清收，盛无邗深深地闭上眼睛，
　　而后冲着那白影一拱手：“劳前辈看护师尊，我去取回那玄日花。”

　　他说着，便从纳戒中取出了那枚玄镜碎片。
　　历经风霜，这镜子竟然还能光洁如新，上头隐隐有着柔软的华光，吸引人上前观瞻。

　　“等等！”
　　白影叫住盛无邗，神色有些戚戚，忍不住地叮咛：“无论你在往事镜中看见了什么，都不可妄图改变过去，否则——否则你师尊定然……又要怪我。”

　　盛无邗点头，白影却还是不让他走，声音中都有了一些哽咽：
　　“你一定要记住，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决不能横加干涉，绝对、绝对不要改变过去！”

　　瞧他神情如此激动，盛无邗蹙了蹙眉：
　　“前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过去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儿么？”

　　那白影被他此问弄得后退了一步，模糊成一团的面容上竟然真的出现了几分悲戚：
　　“……你别问了，总之，你、你不要妄图改变过去。”

　　盛无邗微微皱眉，审视地看着他。

　　白影却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地背过身去：
　　“你若是还有信得过的人，不妨找他进来，你师尊若是醒了，也需得人照顾的。”

　　“不是还有前辈你么？”

　　白影苦笑一声：“你师尊不会想见到我的。”

　　说完这话，他似乎是害怕盛无邗再继续追问，
　　悄无声息地散入了灵脉浑浊的灵气内。

　　“前辈？？”

　　看着那模糊散开的光和影，盛无邗啧了一声。

　　只能将走出灵脉将鹘星召回来，
　　简单吩咐他让四十骑别去找什么玄日花，然后让他进灵脉照顾意清收。

　　“主人，你当真要回过去啊？”鹘星眨巴着眼睛，“我听说进入往事镜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抵御住诱惑，纷纷对过去动手动脚，最后都招致了灾祸。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盛无邗摇摇头，只是自顾自地吩咐：

　　早晨，他的师尊喜欢用一道甜粥，里头要加上两枚红枣和七八粒枸杞。
　　午后，他的师尊喜欢靠着茶炉旁的软塌小憩，要一壶煮着雪顶翠梅的茶，燃上一缕清淡线香。
　　傍晚，他的师尊会散开高束的长发、褪去鞋袜到外头的灵池沐浴，之后要用一道三枚丸子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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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鹘星看着盛无邗，忍不住用那带着鳞片的手轻轻碰了盛无邗的脸颊一下：
　　“您……怎么哭了？”

　　灵脉中由灵气汇聚化成的风缓缓吹拂，
　　盛无邗抬手，果然在面上触到了一片冰凉。

　　长佑峰上的簌簌落雪、拭雪坪上的红梅点点，
　　日光下的饮露台、被清茶幽香覆盖的净居……

　　或许，待他回来，就再也看不到了。

　　天地浩渺，又有何处容身？

　　意清收看着冷淡，
　　实际怀有包容天下的心。

　　瞧着慵懒而置身事外，
　　却最终会选择以性命护持十四境。

　　他太多次与这个人同归于尽，
　　也太了解意清收的脾气秉性。

　　即使知晓了前因后果，
　　盛无邗一点儿也不觉得意清收会选择原谅他。

　　鹘星不懂，盛无邗自己却明白。
　　他选择的，虽不是悲悯殉道和苦刑之路，
　　却也终归是背弃了自己唯一的光明。

　　邪元出世，生灵涂炭。
　　魔界之门洞开，神魔之战再起。

　　深吸了一口气，盛无邗抹了一把脸。
　　让鹘星暂时离开一会儿，
　　自己掀开那水帘缓缓地来到意清收身边。

　　处于昏迷中的意清收，脸色较前几日稍好了些。
　　在水雾蒸腾下，眉眼似乎还添了几分水嫩柔软。

　　安静躺在那里的意清收像是只是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书，
　　身上还盖着盛无邗脱下来给他的外袍，状甚安静。

　　盛无邗眸色沉沉，
　　用眼神将这个人所有的好看眉眼一点一点地刻画进心底。

　　所有的缱绻、希望，还有一些尚未来得及萌发的情愫，
　　最终都化作了他单膝跪到在白石旁——

　　盛无邗双手捧起意清收露在外头的右手，
　　恭敬而虔诚地在那手背上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啄吻。

　　然后他将那只带着一点水渍的手好生放入了盖在意清收身上的外衫下，
　　起身，哑着嗓子，盛无邗眼中流露着无限的悲伤：

　　“师尊，我去了。”

　　也知等不来意清收的回答，盛无邗兀自展开那镜面，
　　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往事镜中。

　　倒是在层层叠叠的水帘中，
　　一直静静躺着的意清收睫帘微微动了动。

　　往事镜内，
　　盛无邗来到的地方似乎就是在灵脉中他看到的药师崖。

　　月色低垂，遍布灵植的药师崖显得十分静谧。
　　有几个弟子抱着医书走过来，盛无邗下意识想躲，却想起白影说过——往事镜中人瞧不见他们。

　　吞了口唾沫，盛无邗勉强自己忽略那种旁人都看不到自己的古怪感觉。
　　径直朝着记忆中种植玄日花的方向前去。

　　结果在穿过了漂亮的几重木制回廊后，却只看见了一大片碧绿色的药田。
　　原本栽植在这里一大片的玄日花，根本不见踪影。

　　盛无邗正在奇怪，却又见着前面两个弟子走过来。
　　前面一个年纪偏长，看着人也沉稳，来到这片药田中寻找药材时，叹了一口气：

　　“那玄天帝尊又来了。”

　　“又来了？！”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弟子愤愤不平，“每次他来，师尊都要病上那么三五日，凭什么！他不会去找未来镜吗？！非要来找我们师尊！师尊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你小声些，”那弟子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若叫师尊知道了，定要罚你。”

　　“唔……”他吐了吐舌头，眼中十分担忧，“我只是心疼师尊。”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是帝尊，我们只不过是他治下的子民。帝尊的命令，即使是师尊也得服从的。”

　　两人议论着走远，甚至直接穿过了盛无邗的身体。

　　盛无邗愣了愣，而后眼光顺着他们来的方向，
　　在药田的深处，看见了一间神秘的竹制小屋，小屋内隐约有灵光在闪烁。

　　在盛无邗靠近后，有一个身量高大、一身金色绢绡的中年人，一手捋着山羊胡、一手拿着一柄钧天占星杖离开，他满面笑容，看上去十分得意。

　　而在他身后，长发披散在地的李月岩，只是斜倚在门口，闲闲地抱着那只白兔开口：
　　“恭送帝尊。”

　　他说是“恭送”，眼中却尽是嫌恶。
　　那离开的玄天帝尊却没看见，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在玄天帝尊离开后，李月岩愤愤地跺了跺脚，
　　然后“呯——”地摔上了门。

　　盛无邗连忙跟上去，
　　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穿过那扇竹门。

　　门内的陈设很简单，与青夷山净居十分相似。
　　都是用翠竹和楠竹制成的简单家具，中间隔着层层帘幔。

　　李月岩将白兔放在旁边的桌上，掩口呛咳两声。
　　星星点点的血沫沾染在他月白色的手绢上，李月岩烦躁地看了一眼，转手丢到一边。

　　愤愤站了半晌，李月岩低头准备给自己倒一杯茶，
　　却看见桌上还摆着玄天帝尊用过的杯子。

　　“……”

　　盛无邗看见他的脸上瞬间闪过了许多种复杂表情，而后全部变成了恼怒。

　　然后李月岩一脚踹翻了那个小小的桌案，
　　上面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青白的瓷器也悉数变成碎片。

　　白兔受惊，飞快地跳到了一边。
　　而李月岩则是原地摔掉了旁边书架上的许多东西。

　　狠狠地发泄了一通后，
　　李月岩气喘吁吁地叉腰站在原地。

　　这时候，盛无邗才注意到，
　　他的目光始终恶狠狠地盯着屋内西面的一面被布覆盖的铜镜。

　　“都是你！都是你的存在！”

　　李月岩怒气冲冲地跑过去，一把掀开了盖在上面的棉布：
　　“上修界那么多人！比我厉害的多了去了！你为什么非要选我！我不想看见什么未来！”

　　未来镜？！
　　盛无邗目光一凛，也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那面铜镜却只是闪烁了一下灵光，缓缓地在镜中显现出一副场景：
　　场景内，还是药师崖。

　　可是，那镜中的药师崖却仿佛一片地狱。

　　镜中满天大火，珍贵的药草都被焚烧殆尽。
　　汹涌的火势在狂风的催逼下越来越盛。

　　而熊熊烈火之中，也隐约显出了这栋小楼的身影。

　　小楼中，白衣的李月岩抱着他心爱的兔子静静地坐在原地。
　　而他的对面，则站着一个手持火把、身穿药师崖弟子服的青年。

　　盛无邗眼眸微亮——那是意清收，年轻时候的意清收。

　　青年时期的意清收眉眼秀丽出尘，有摄人心魂的力量。
　　他指着李月岩似乎在咒骂什么，李月岩脸上却只是一片的平静。

　　而后，两人似乎话不投机。
　　意清收愤怒地将火把丢在了李月岩的身边。

　　李月岩身上似乎被泼了火油一类的东西，火星瞬间将他半身点燃。
　　意清收脸色微变，似是没料到李月岩身上有火油。

　　他慌忙扑上前来想要灭火，却又被李月岩狠狠地以灵力震开。

　　镜中的李月岩依旧美丽而脆弱，脸上却露出了解脱般的笑容。
　　他将意清收推出小屋，开合的薄唇在烈火中轻轻吐露了两个字。

　　由于他说得很慢很慢，饶是在远处的盛无邗都看清楚了：
　　那是“多谢”两个字。

　　而此刻站在镜前的李月岩则面色惨白，
　　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

　　而镜面上却缓缓地浮现起了两行浅白闪光的小字：
　　青影破劫至，药焚月岩毁。
　　师徒示灭亡，宿命不可追。

　　这时，小屋外却又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药师崖的弟子恭恭敬敬地在门外禀告：

　　“师尊，有个自称是您故友之子的人前来拜山。”
　　“我看他神色狼狈、受了许多伤，似乎还带着一柄神兵。”

　　盛无邗一愣。

　　那边的李月岩却骤然呕出一口鲜血，他呆呆地看着镜中久久未曾消退的浅白小字。
　　突然低下头，将脑袋埋进了双膝之间，低低的啜泣起来。

　　电光石火中，
　　盛无邗突然明白了一个让他害怕的实事——

　　李月岩一早知道自己会死。

　　未来镜预言了药师崖的毁灭和他的惨死。
　　甚至以“青影破劫”指代了那个带着影落青霄前来投奔他的小孩子。

　　未来镜明确而狡猾地告诉了李月岩：
　　——只要他收留故人之子，药师崖会毁灭、他自己也会死。

　　从前在心境灵脉那些残存的回忆中，
　　盛无邗只道这李月岩生性凉薄。

　　见故人之子到来，不愿施以援手便罢，
　　却还要说出那样一番冷心的话。

　　如今却不知，李月岩这样的人，
　　究竟是如何在明知对方将来会给自己带来死亡、招致灾祸的情况下：

　　还能坦然地将意清收带在身边，
　　教他医术、剑术，养他长大？

　　这时候，镜中的场景突然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石头般，
　　如水波散开一样转换——

　　这一次，盛无邗看见了那个捧着玄日花冲意清收示好的蓝衫男子。
　　约莫是他刚醒，面色还不算太好，只半坐在床上等意清收诊脉。

　　他盯着意清收的脸看了许久，而后突然开口：

　　“你真好看！”
　　“我还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呢！”

　　意清收给他一个白眼。

　　他也不恼，只是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
　　“我叫宁乐希，你呢？”

　　意清收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鄙姓意。”

　　“那我就叫你小意！”

　　“……随便你。”

　　两人的对话，
　　后来的几句没有一句落入盛无邗的耳中。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躺在床上同意清收玩笑的身影，
　　想起来他进入往事镜前、那白影说的“你师尊不想见到我”。

　　难怪，他从未告诉盛无邗他的姓名。

　　宁乐希。
　　前任魔尊守缺的义子，曾是整个魔道最为尊贵的少主，也是魔道神秘的右长老。

　　最后因为背叛魔尊守缺，而被守缺的儿子、如今的魔道尊主孤琏生剥了皮、制成一面鼓。
　　全身的骨骼做成鼓架、两截腿骨制成鼓槌。

　　一颗头颅，被掀去了颅顶，周围嵌上了宝石。
　　做成了一只精美的酒器，放在魔神殿的宝座旁，
　　注满葡萄美酒、能对月纵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