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如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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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时猛地惊醒，睁开眼睛。
心脏急速跳动，头痛欲裂。
自重生以来，所有噩梦都真实得可怕。
只因为那些所有，全部全部，真真切切——都曾经亲身经历过。
寸时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恍然感受到自己身处的并不是危机四伏的末世，空气中传来淡淡清幽的香气，简约的黑白色装修风格，月光透过窗棂，静谧的屋内景象让寸时渐渐平静下来。
床头柜上电子闹钟显示着的时间已经是凌晨，又过去了一天。
寸时坐起身，靠在床头望向灯火辉煌的窗外，苍白的容颜上终于露出些许疲惫。
她看过太多的书，也太平静了，没有什么是值得好奇惊讶的，没有感情，没有情绪，甚至快要没有呼吸。
一个人如果看什么都太过通透，也就往往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
在这个繁华热闹的城市，白天人们忙碌奔波，往往入夜才是暂时休息下来的狂欢，所以显得格外灯火灿烂。
寸时眺望着那占据了窗外正中视野的高架桥，离别墅最近的土路上白炽灯昏暗，灯下静静铺着一张长椅。长椅正前方是车流不息的高架桥，高架桥的更远那端灯火繁华而璀璨，却远得仿佛遥不可及。
突如其来的什么东西仿佛一瞬间揪住了心脏，呼吸也变得缓慢。
……是什么？
寸时不懂，只是一时之间很想坐上那张长椅。
突如其来，很想，很想。
直到带着泥土清香的气息随着呼吸沉进心底，寸时才沉默着发现今天的自己实在有些反常。
夜间的风很大，长椅也有些凉，身旁的白炽灯昏暗又静谧。
心底那种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心慌得更厉害了，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在翠绿色的酒瓶和着血炸开，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缓缓倒下的时候。
原来生命就是这样无常，爱也来得那样无常。
那个被称为母亲的亲人是一直冷漠咒骂着自己的人，而那个男人更是暴躁易怒，下手狠戾。
她平静地看着身前倒下的人，看着那个男人手中只剩下一半的啤酒瓶，依旧暴怒阴狠的眉眼。那一瞬间好像全世界在她眼中都渐渐褪去颜色。
血腥的气息在喉咙底弥散，碎片划破皮肤的感觉很疼。很疼。
直到她回过头时，发现自己的身后有一个彩绘明艳的花瓶。她才明白，那不是爱。
心跳也逐渐缓慢。
那天晚上坐在房间冰凉的窗台之上，向远处远远望去的自己，心底也是如同忽然被揪住的感觉，夜间零下的温度凉得刺骨。
那是什么呢？
寸时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如果一直活在悲伤、痛苦、绝望之中，整个人快要发疯，该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体会不到这些情绪的话，或许就不会再痛苦了吧。
这世界公平得残酷，换来东西，失去东西，没有悲伤，也不再会有喜悦，渐渐又失去了一切。
后悔吗？
寸时有些疲惫地在心底轻轻问出这句话。
有些累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在苏纵眼里看到了太多美好的东西。
但那些总是与她绝缘的。
苏纵。
已经两辈子了。
太长了。
如果……
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寸时敛去眉目间的疲惫，轻淡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存在过，睁开眼看向她。
苏纵并不说话，只止住脚步，站在了离她不远的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下，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连外衣也没有披。单薄清瘦的身形被灯光拉得很长。
安静而平淡，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并不会打扰到她，只是让她意识到，其实她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如果……
寸时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
心中的那句话迟疑着，那个想法太过不理智，她不断提醒着自己却止不住那一次又一次的开头——如果……
如果什么呢？
寸时十指纠缠在身前，渐渐用力。
那对她来说是个太过疯狂的想法了，自保机制只在刹那间启动，试图阻拦这个一点理智都没有的想法。
可是路灯下的那个人看起来那么孤寂寥落。
那个人就那么站在夜晚的寒风里，头顶的白炽灯那么昏暗，身后是那么辉煌的灯火，温淡的眼眸却那么安静地看着自己。
让看到这一幕的寸时心慌的感觉一点一点加深，忽然之间，寸时似乎懂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与身旁有没有人，远方的灯火多么辉煌都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界线将她与这个世界分开，那大概被称作……孤独吧。
即使是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的苏纵。
又或她在意的只有自己而已。
如果……
寸时忽然站了起来，一直紧攥住的手在发抖，却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向她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摊开。
如果……
——如果重来一世……或许，我可以喜欢上你吗？
——苏纵？
苏纵看着她向自己伸出手的样子，有一瞬间怔住了。片刻，只是抬起手摘下了眼镜擦拭，转过身淡淡道：“回去吗？走吧。”
寸时固执地站在原地，伸出的手并不收回，沉默着，心底不比对面的人轻松。
那是她唯一一次决定对一个人伸出手去，觉得或许自己也可以得到那些缤纷绚烂的东西，觉得那个人不会让自己失望，信任一点一点积攒，忽然之间竟然也有一瞬间足以让她忘记所有理智的分析判断。
该怎么再踏出下一步呢？如果她不伸出手的话。
寸时有些困难地开口，嗓音低哑，轻得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苏纵。”
苏纵一顿，停住了所有动作，缓缓转过身。
寸时看见那双眼里起了一层薄雾，将白炽灯昏暗的光芒都折射出几分明亮。
带着几分轻颤，那只手触上了自己的手。
指尖温暖的温度让寸时收拢了手心，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想了想，寸时又安慰似的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思考着一些心理学知识试图通过行为动作来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苏纵感受到那个人细微的小动作，很轻地弯了弯唇角。
那双眼里有琳琅的光，又染上些轻柔的笑意，不动声色地笑着。
安静而美好。
……也许，喜欢上她，并不是一件想象中那么困难的事情？
也许……这个人本来就值得那么多人喜欢，却只是一再执意地只喜欢着自己而已。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苏纵？
寸时歪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身旁的人，指尖在她的手心划动着。
——苏纵，什么是喜欢呢？
苏纵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微痒的轻柔触觉，弯了弯眉轻轻笑了，牵住她的手并不回答，也扣住她的手指让她无法再写出问题，将眼镜重新戴上，牵着她向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寸时有些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纠着眉试图用学过的心理学知识分析面前这个人的想法，却也没有结论。
……这个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喜怒哀乐都掩藏得不动声色，什么都是淡淡的，即使刚刚自己向她伸出了手，她也只是摘下了眼镜……
……摘下了眼镜？
是……落泪了吗？
那双在昏暗路灯下折射着粼粼微光的眼。
想到这里，寸时忽然一怔，拉住了苏纵的手，停了下来。
苏纵转回了头。
寸时认真地看着她。
微风将那个人的衣摆轻轻扬起，低低压下的眼眸依旧是声色不露，安静而孤独，却又在牵住自己指尖之时流露出几分婉转温柔。
——你……
这一个字落下，寸时却不知道该怎样写下去，也低下眸，心底依旧是感受不到任何情绪的平静，却在理智分析过应该有的感觉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此刻应该感到心疼。
正常人心疼一个人时会怎么做？
正在寸时还在思索之中，那个忽然轻轻缓缓开了口，话语中带着几分笑意。
“……我？”
寸时抬眼看向她。
“傻。”
苏纵避开她的目光，说完，又轻声笑了起来。
一句没有指代的话，也不知道到底在说谁。
没有任何情商可言的寸时依旧在试图用理智分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带了什么样的情绪。
从问出那个如果开始，她每分每秒都过得像阅读理解一样，艰难无比，又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指尖忽然传来些轻微的感觉。
苏纵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
寸时忽然放松了下来，看着她微微笑着的样子，也歪了歪头，轻轻勾起了唇角。
“什么都不用多想。”苏纵看着她，温柔地笑，嗓音云淡风轻，“我没有事的。”
寸时的情商当然分辨不出这句话的真假，于是寸时也看着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乖巧又严肃地点头的模样让苏纵失笑道：“怎么不见以前有这么听话。”
寸时当然也听不出这句话里的情绪，只是很诚实地在苏纵的手心里写道：困了。
苏纵一怔，轻声道：“那就回去吧。”
——不想动。
寸时当然也并不知道这句话看起来多么像撒娇，只是诚实地表达了内心的想法。
苏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直接问道：“想做什么？”
寸时当然不懂直白和婉转的表达有什么区别以及大概率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认真思考了几秒，既然已经决定尝试着去喜欢一个人，那就也不需要太过顾及可能的后果，或好或坏，都顺其自然。
——苏纵，你背得动我吗？
苏纵有过心理准备，所以也没有太过意外忽然对她亲近起来的寸时，只是想起当年那连一点肢体接触都会触怒到的人……还是有些奇怪。
就像她不知道的时候，有太多事情悄悄发生过了。
“背不动的话你就睡在这里么？”苏纵无奈地低声道。
——背不动的话我背你回去。
寸时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即这样写道。
苏纵怔了怔，半晌，低下眸呢喃笑道：“笨……我不累的，背得动你。”
不会累的，这么久都过去了，如今连梦寐以求的也已经终于来临，又怎么会累呢？
白炽灯忽明忽暗，映出那渐行渐远重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高架桥遥远的另一端灯火辉煌，却没有那么让人向往了。白炽灯依旧微弱地亮着，长椅安静而孤独，恍恍惚惚，好像只要坐上，望着这个浩大世界，一夜也就那么过去了。
悄无声息。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