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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最好的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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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可可送我到酒店。
四星级的酒店,环境温暖而舒适,雪白的床单,温软的大床,让我恨不能立刻深陷其中——因为要赶在一月之前来上海,我最近几乎天天加班,就算回到家也是带着工作一起回去的,每天睡不到几个小时,看到床,我的整个人便反射性地松懈了下来,忘了杜可可就在身旁,整个人纵身一跃,扑倒在了床上。
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突然想起杜可可就在身后,我忙不迭地坐起身,脸微微地发红,一抬眼,便触到杜可可盈盈的笑脸:“先前觉得你变得有点陌生,刚才那架势才发现你根本没变,真的很怀念从前,那时候——”
杜可可的脸上露出无限神往的表情,她的眼睛看上去又清又亮,唇边的笑容明朗中带着微微的怅惘,似乎真的陷入了从前的回忆之中,我觉得不可思议,她的表情怎么会看起来这么真,从前?她怎么敢提从前,怀念?怀念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我在心底冷笑,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经过五年的历练,我变得成熟了。所谓的成熟,不是心变老,而是就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脸上却还能保持着微笑。
我笑得很淡,云淡风轻:“是吗?从前的事,你还记得?我差不多都忘了,过了这么久,谁还有空记那些,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杜可可的笑容有点僵,偷眼打量着我,似乎在揣测我话里的含义,她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安,先前的淡定似乎慢慢开始瓦解,而我,却变得越来越从容,丝毫没有回避她探究的眼神,显得益发地从容坦荡,终于还是杜可可率先垂下了眼帘,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在欢呼:终于扳回了一城。
杜可可到底是杜可可,不过几秒,她就恢复了平静,抬起眼望着我,她的表情显得很真诚:“莫凡,我知道我们之前有些误会,不,不能算是误会,我以前,对你,做了一些很不应该的事情,我一直希望能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还有,请你原谅我。”
杜可可的声音低沉,仿佛恨不能低到尘埃里,她的眼睛,明净透亮,显得无比地真诚,如果是从前的我,一定伸出手大力地拥抱杜可可,大大咧咧地笑:“你有对不起过我吗?没有吧?就算有,我也早忘了,如果你一定觉得对不起我,请我吃棒棒糖。”
我那时候就是这样的没心没肺,一根棒棒糖就可以哄得我笑逐颜开,那时候别人对自己的好倒是时常记得的,对自己的不好却是转瞬即忘,所以杜可可总说我没个性,若不改免不了将来被人欺负,却没想到我没有被别人欺负,却被她欺负了个彻底淋漓。
我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多少有杜可可的缘故,是杜可可让我在一夜间成长,彼时我已不再相信爱情,杜可可却又让我明白友情和爱情一样不可靠,我原本就伤痕累累,于是伤得更重更深,几乎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复原。
当年我夹着爱情与友情的双重打击落荒而逃,其间经历了怎样的伤痛我自己最清楚,怎是说一句对不起,原谅我就可以轻易忘却的?我不是圣人。
不是所有的事情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换来没关系的。
杜可可的眼睛水盈盈的,带着求恕的目光,我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淡淡地:“我说过,我差不多都忘了,真的忘了。”
杜可可的眼神黯然:“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知道我当年错得很离谱,可是,我不象邢枫,她有能力,随便到哪里都可以很优秀,我也不象你,你根本不想留在这里,那个机会对你根本没用,可是对我,那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
杜可可说的我明白。的确,当时我根本不稀罕那个优秀毕业生的名额,如果那时候她跟我说清楚,我会毫不犹豫地退出,但是她没有,而是采用了一种最卑劣的方式,干脆利落地毁掉了我们两人大学四年的友谊,也许在杜可可看来,这友情根本不值一提,但之于我,当时是多么珍惜啊。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耐,我为什么要听杜可可说这些,每个人都可能会有一些难得的机会,但不见得每个人都会不择手段地去抢,甚至伤害自己最好的朋友,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有再多的理由。
我不能原谅杜可可,或许是因为,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一个坦诚的态度,或者,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当年没有,现在似乎也没有。
如果有,她的眼神便不会这么飘忽,如果有,她的笑容应该看起来很温暖,如果有,她便不会说这些话。
我不愿再说,于是有意打了个哈欠,适时地打断了杜可可的话,抱歉地冲她笑笑:“我有点累了,有什么事,下次再聊,好不好?”
杜可可的脸色有点僵,不过很快笑道:“是我不好,忘了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这样,你早点休息吧,我明天早上过来接你,公司八点半上班,我八点过来。还有,我在公司附近给你找了几个房子,明天有空的话去看看,先把住的地方定下来。”
我点点头,客气地:“好,谢谢你,那我们明天见。”
杜可可转身,我在后面送,她的手几乎触到了门把手,却又突然转身,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莫凡,我知道你对我有心结,我也不指望你一下子就原谅我,但是,现在的形势,你和我做朋友比较好,周总的态度你是知道的,他并不真心欢迎你来,一旦触动他的利益,你的日子会很难过,在这里,只有我可以帮你,而且也只有我会帮你,我们和好吧?”
杜可可伸出了手,我没有伸手去握,而是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浮起微笑:“你这样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杜可可的脸一白,手讪讪地垂下了,我的心一冷,我原本还希望自己猜得不对,想不到这么些年,她还是一点都没变。我没有生气,笑得益发地妩媚:“你是不是想我走后坐我的位子?我可以帮你疏通总公司的关系,所以你才迫不及待地想和我和好,是不是?”
杜可可的慌乱只维系了几秒,很快脸上重又浮起微笑,眼神却很锐利:“你该知道这样做对你的好处更多,我大不了还是做我的办公室主任,可你呢?如果我给你出点难题,你会很难过的。如果你在这里摔倒,可能很难再爬起来了。”
杜可可再次伸出了手,脸上带着笃定的微笑,我缓缓地摇头:“就算跌倒,我也一样可以站起来,从前的那次,跌得更重,我也站起来了,我没有什么可怕的,也不受任何人的威胁。”
我饶过杜可可伸出的手,打开了房门:“再见。”
杜可可不敢置信地望着我,然后急步向门口走去,几乎迈出房门的时候,她突然转身,望着我,笑得很狡诘:“莫凡,你大概不知道吧,有很多老朋友在这里,你想不想见见?”
杜可可的眼睛紧盯着我,似乎在试探我的反应,我现在最大的本事就是不动声色,我淡淡地:“是吗?有空见见面也好。你所说的老朋友是谁?邢枫?林夕?向北?他们都在上海吗?有空大家约了坐坐,很久没见面了呢。”
我的脸上也露出无限神往的表情,看起来应该比杜可可的样子还要真,我在心底冷笑:与其等你一个一个说出他们的名字,倒不如我主动提及,看杜可可一副吃不准的样子,脸上讪讪的表情让我觉得很痛快,我骄傲地扬起脸:“有些事,我会忘记,但有些事,我会记在心里。”我很认真地看着杜可可:“有一天,如果你诚心向我道歉,我会忘记的。”
杜可可死死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明显准备不足,没有料到当年的手下败将如今变得如此强悍,她拼命地咬着嘴唇,不肯在我面前示弱,苍白着脸,咬着牙:“我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是你,未必比我高尚。”
杜可可绝尘而去。我知道这时候与她翻脸实在是不明智,多不多她那样的朋友是无所谓,但这个敏感时刻,树她那样的敌人实在是不智——我是不是太冲动了?但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回到这里,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我好象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从前,冲动不顾后果的个性与之从前无异,人的本性是不是很难改变?
不过,不管对错,我都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