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成灰》漪舟

20、替代

　　周芊逸约了于清悦在一个老咖啡馆见面。

　　那是她第一次以陌生人的口吻说着：“那我和你去"伦敦午时"见面吧。”

　　也是周芊逸第一次没有用“我们”这个词来表示她们的关系。

　　三两句话，周芊逸那边就挂了电话。

　　如同她们从前一样，只是角色调换了。

　　于清悦第一次体会到自己以前的做法多么残忍。

　　近两年的冷暴力了吧，如此算来，多深的爱，也该消磨干净了。

　　只有一个人付出的感情，撑不住了，累了，这份感情也就崩塌了。

　　于清悦埋下头，用沉默来掩盖更深的忧郁。

　　周芊逸挂掉电话后就一直厌厌地低着头，糯米蹭了蹭她的手，她摸摸糯米的下巴，咳嗽了几下，又揉了揉太阳穴。

　　“糯米，”周芊逸抱着双膝，垂这头看着身旁蓝眼睛的小家伙：“你能帮我照顾好颜悯吗？”

　　糯米眨着蓝色的眼睛看着她。

　　“拜托了。”

　　她走了，颜悯怎么办呢...

　　还是要一件一件了结。

　　她再次把头埋进双臂中。闭上了眼睛。

　　三天之后，伦敦午时。

　　这家咖啡店开了很多年，以前周芊逸在这附近的公司上班。加班的时候，于清悦就给她带咖啡，但是带的不多，因为咖啡喝多了伤身。

　　于清悦很早就到了，等周芊逸到了，她才招呼服务员点了两杯周芊逸从前最喜欢的拿铁。

　　周芊逸气色虽然没有之前那么苍白，头上的绷带也拆了，但是神色却没怎么变。她穿着一件她从没见过的衣服——一件深蓝色的风衣，让人觉得有了距离感，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芊逸......”于清悦攥紧衣服，不知道怎么开口，接着周芊逸就开口了。

　　“清悦，分手吧。”

　　句子很短，内容却很多。

　　这是周芊逸从前没说过的话。话语中也是她从前没有过的果断。

　　于清悦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才低下头，手依旧攥着衣服，说：“芊逸，我知道这些天...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既然你愿意来见我，那你...应该还是爱我的，我们别分，好不好...”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们回家，好不好......”于清悦把头垂得很低很低，鼻子有些红了，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她不想在周芊逸面前掉眼泪，但是实在控制不住。

　　她真的太害怕了。

　　她只想把眼前这个形同陌生的周芊逸带回家，抱在怀里，哪怕一瞬间也好。

　　“清悦，”周芊逸沙哑着嗓子，道：“过一辈子，不是靠那点爱情就可以支撑下去的。”

　　于清悦抬起头看着冷冷的周芊逸，她眼眶有些红。

　　“或许我爱你，又或者你还爱我，那又怎么样呢。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办法挽回...”

　　周芊逸看着她，缓缓地说：

　　“清悦，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我奢求你回头。”

　　“可是我不想等了，我太累了。”

　　于清悦看着周芊逸的眼睛，眸子依旧是浅浅的，却没有了生气，像一潭死水，濒临绝境。

　　“我不想我活一辈子，一辈子都在等别人。也不想我就这样在角落里看着你。”

　　于清悦看着这样冷静的周芊逸，却说着那么刺痛的话语，真的感觉好陌生。

　　咖啡已经端到了桌上，周芊逸看着那杯咖啡，又道：“你往后的生活，会和这杯咖啡一样。一开始可能有些苦，后来你会觉得它很好很香醇，就会渐渐忘掉那些苦味。”

　　也会渐渐忘记自己。

　　周芊逸尝了一口咖啡，还是以前的味道，只是太久没喝，觉得苦了不少。

　　于清悦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印象里的周芊逸，并不喜欢那么深刻地去和她说生活，说未来。

　　记忆里的她，只是喜欢像个孩子一样说那些令人憧憬的事情，可第一次拉扯回现实，她才发现原来周芊逸并不是像看起来那样对很多事情都一无所知。

　　她把自己掩饰得太深，深到有时候周芊逸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并不明白自己的目的。

　　“过几天有时间的话，我去你家把我的东西拿走吧。”

　　“芊逸...”

　　“还是那个住址吧。”

　　“如果你想来，哪个都可以...”

　　“那好，再见。”

　　周芊逸轻轻放下冷掉的咖啡，拿着背包走出了咖啡店。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跟着于清悦，至少可以看到她，至少在同一个世界，自己就会很开心。

　　可是现在自己才发现，似乎自己并没有那么值得被爱，只是自己一厢情愿惯了，才惹出后面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来。

　　如果她真的那么爱她，怎么会两年都不大乐意搭理她？

　　自己不过是一个玩具而已，想起来就抱一下，有新欢就丢在一边。

　　年轻的姑娘说的爱情，不能每个都信。

　　既然于清悦更爱她自己，周芊逸也该学会爱自己了。

　　不爱自己的人，都活不太开心。

　　在出门之前，颜悯交代他有什么事情打她电话，还特地开车送她过来。

　　颜悯也没有生气，只是担心于清悦又伤害自己。

　　周芊逸在咖啡店对面的街角站了一会儿。听冷风刮过脸庞，看剩下的一点落叶零零散散被风丢在地上。七点钟，天色已经昏沉，路灯点起微黄的光，一切却还是那么凄凉。

　　她看到有人来接于清悦，可是于清悦想恍了神，站在原地没动。周芊逸想，她大概过段时间，就会彻底忘掉自己了。

　　车上下来的是一个女人，好像是她的助理小陈，于清悦沉着脸，小陈也没说什么，只是打开后车座的门，她们讲了几句话。忽然，在微黄的灯光下，那个矮小的女孩紧紧抱住了于清悦。

　　风是真的很冷。

　　掉下来的泪水也没有温度了。

　　她看着曾经的爱人轻轻推开那个矮小的姑娘再沉默着进了车里，那个姑娘微笑着去前座坐下了，车子扬长而去，在黑夜里走远了。

　　尾灯把周芊逸瘦小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把她的思念带的很远很远。

　　居然真的这么快，就有人接替自己了。

　　那个女孩子抱着她的样子，可真像她们年轻的时候，她抱着于清悦的样子。

　　自己果然，被替代了。

　　在说分手的半小时后，迅速被替代，也是前无仅有的速度了。

　　可是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没用呢，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周芊逸在寒风中撑着墙，咳嗽了几声，嘴唇都是白的，她攥着衣服，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心还是会痛啊。

　　怎么才能爱自己胜过爱别人呢，怎么才能放弃她呢。

　　周芊逸呼吸都虚弱，她的短发掩盖她微红的眼角，显得可怜又无助。

　　她会好好的吧。只是自己这辈子活的不是那么值得了。

　　随时都可以被替代的人，没有重要性，也没有什么难过不难过之说。

　　只是会在岁月的长河里感慨一句。

　　十二年了。

　　她爱的那个人，早就消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