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原名：随园小梅香）》狐酒

3、第三章

　　明兰被让进了二进的厅堂，一进去便有些怔愣，这里以碧纱为帘隔开成为两部分，在那一片碧色后面，雕花椅上坐着一位少女，身着银红色的宽袍，正是时兴的款式，发型却有些独特，只是将所有的头发俱都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间或以珍珠点缀，额前贴了一枚花钿，白皙的面容配上这一身打扮，优雅中又有着少女的可爱。

　　以往见到那些贵妇、闺秀，一个个莫不端庄持重，即便有性情活泼的，见了他也都有些畏畏缩缩，嘁，他又不是老虎。不过这女人，倒是有趣，从一进来，就看她歪坐在那里，说她没坐像，慵懒中又透着优雅，说不出来的好看。

　　正愣神的功夫，那少女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小公子请坐吧。”

　　明兰缓过神来，也不客气，微微一笑，解下身上的披风，走到她右手下方坐下，双手轻揖，“上次是明兰不懂事，给姐姐赔不是了！”

　　瑜若瞧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少年，心里痒痒的，真想过去摸一把，掐一掐，看小脸蛋能不能挤出水来，好漂亮的美少年啊，柳眉凤目，肤白如雪，真是有意思，她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这一次倒是挺有礼貌的，上次他来恰逢自己不在家，家里的人看他是个孩子就放他进来了，结果折腾的鸡飞狗跳，到头来对她好一顿哭诉。

　　她微微一笑，“不必太过在意……我这园子一个冬天也不一定能有一两个访客，小公子来了是给我这儿添人气呢。”

　　楚行昀在园子里信步走着，周围的院墙上挂满了光秃秃的藤蔓，想必在不是冬天的季节里，或满目青翠，或花香烂漫，或秋色怡人，如今园中梅枝虬劲，清香袭人，虽不像宫中的花园那样精致，却别有一番野趣，怨不得明兰喜欢这儿。

　　刚才去了放置花木的暖房，果真如同老者说的，屋顶是由巴掌大的透明的琉璃组成，花匠说这暖房是他家姑娘的主意，既能晒到日头而且还给花木保暖，不至于冻坏。但这琉璃与他平日看到的略有不同，虽然略有些浑浊，却几乎没有颜色，他注意到刚刚喝茶的暖房里也是用的这种琉璃，所以屋内的光线极好。招手唤来侍从，“贾一，小公子去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你去看看。”

　　贾一去了没一会就回来了，言道那边正聊得高兴，小公子一会儿就过来。

　　行昀本欲再等一会儿，忽然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就立刻改了主意，决定去拜会拜会这家的主人，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还没进屋，就听到一阵笑声，是今天在门口听到过的那个声音，温柔的，稍有些暗哑，“以后也可常来玩玩，若不嫌弃的话，陪我说说话，我也是十分欢喜的。”

　　小丫鬟掀开帘子进去禀报了，就见明兰面带喜色地跑了出来，搀着他的手将他迎进屋里，暖气扑面而来，整个房间飘着淡淡的芬芳，侍从为他解下貂裘便退至门外。

　　瑜若与他互相见了礼，不经意的打量着他，闪念之间，便有了判断。

　　适才见他是在府门外，随行的除了明兰年纪小，其余之人都是与他相似的身形，也都披着皮裘，他站在其中，身材修长，气度卓然，硬是显出与众不同来，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如今仔细看来，面上五官除了脸型和皮肤，其他的倒看不出与明兰有何相似之处，只能说长相尚可。但是一身天青色的外衫，绣着同色的鱼纹，头上发髻扎着同色的一寸宽的发带，中间嵌着一颗龙眼大的珍珠，长长的发带直坠到背部，腰间挂着白玉制的缠枝镂花薰球，华贵而精致，足下一双皂色千层棉靴倒是十分的素净，足见其品味。

　　行昀坐下问候了几句，便不再多说话，只是微笑着。趁着这功夫，他将屋内打量了一番，看用品摆设，倒是有些底子的，整套的黄花梨木家具，嵌金银莲瓣炉，青白玉插屏，蜜色的地毯，以及桌案上摆放着的“金盏玉台”水仙，不过，这屋里也太暖和了些，只穿棉服也有些热。

　　瑜若本也是极其美貌的，但行昀自小就在美人堆里长大，后宫的嫔妃哪个不是姿色上佳的？所以对行昀来说，长相如何倒不是特别能吸引他的了。

　　看着眼前的男子不辨喜怒的打量周围，虽然看不出有什么恶意，却总让人感觉好像一言一行都要受他的影响似的，瑜若心下有些别扭，心想这人什么性格啊，进来先打量屋子。喉咙又有些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明兰微微皱眉，“姐姐身子不太好？”

　　瑜若摆摆手，“也没有什么，从小时候身体就弱，一到秋冬之时就会这样。”

　　“病虽小，也不宜拖着，大夫怎么说？可吃了什么药么？”

　　“没什么好法子，药倒是也吃了不少，就是没有根除的，”瑜若是久病之人，对于自己的病痛倒不是那么上心了。

　　“既是老病根儿，就需仔细些调养，我倒是认识个老先生，颇有些手段，回头请他来给姐姐搭搭脉看看？”

　　行昀正在打量瑜若身后的一排黄铜管子，琢磨这是干什么用的，听到明兰的话，有些诧异，看了他一眼，心想我这皇弟从来无事一身轻，遇见麻烦有多远躲多远，怎么如此殷勤？莫不是……呃，看来该和母后商量商量了，十三岁了也不小了……心思百转，面上却毫无变化。

　　听闻此言，瑜若就想起曾经吃过的那一碗碗的黑漆漆的药，嘴角向下一撇，小脸已是皱了起来，“别！别！好意心领了！小毛病而已，每次吃药我都恨不得再世为人呢……”众人看了忍俊不禁。

　　连行昀也被她逗笑了，觉得这姑娘十分可爱，确是真性情，温言道，“我家的这位大夫倒是有些手段的，姑娘既是怕苦，回头下方的时候嘱咐他就是了。”

　　眼看着到了申时初刻，明兰再不舍也到了该回城的时候，瑜若送他二人到了门口，约好五日后再来玩，“这样冷得天，小公子出门还是坐车好些，没得让家里人担心。”

　　明兰眨眨眼，笑道，“我听姐姐的，”转身上了马，正要走，又回过头来， “姐姐，以后叫我明兰就好。”

　　瑜若也无所谓，在她眼里，虽然明兰个头儿比她高些，但是年龄却足足比她小了四岁，便犹如弟弟一般，觉得他人小鬼大，不喜欢被人当小孩罢了，名字自她口中念出来便带了些亲昵，“……好，楚明兰，明兰……”展颜一笑，如同春日的暖阳，明亮而媚妩，令人目眩神迷，登时众人只觉得那绚烂的笑颜仿佛定格了一般，在心里不断地扩大，再扩大——

　　回城的路上，行昀与明兰骑着马慢跑着，二人各怀心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行昀想，那女子论容貌也说不上拔尖，但笑起来可真真诱人，亏得自己定力好，不然可就要像明弟那样傻呆呆在那里出丑了。

　　明兰则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舒坦极了，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通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