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戏曲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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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临时加场演出效果自然是毫无疑问的火爆。
接下来的几天，沐维轩众人进入了三班倒的不要命演出方式，一帮人铆足了劲儿，要借着这波热度，把沐维轩的牌子彻底打出去。
第三天的晚上。
沈空吾正在后台扒拉着盒饭，言雨桥登登登的跑了进来。
他直接站在沈空吾跟前，一脸的委屈：“师哥。”
用这个语气喊师哥，只能是喊自己了。沈空吾抬头看着他有些婴儿肥的小包子脸，哑然失笑：“怎么了？跟个孩子似的？”
言雨桥一脸的不开心：“我刚才看水牌子了。”
（水牌：指剧场外面贴节目单的告示牌）
“嗯，怎么了？”沈空吾扒拉了一口西红柿鸡蛋盖饭，明知故问。
沈空吾今天的节目安排刻意打乱了搭档次序，让不同的人混合搭档，一方面是为了给观众新鲜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众师兄弟锻炼一下当搭档不在的时候如何应付。
一个成熟的相声演员不能只习惯自己的搭档，离了搭档就说不了相声的情况对小剧场是致命的，特别是倒二、底角儿这种，节目单上贴了你，几乎所有观众都是冲着你来的，你不上场，等于观众的票白买了，着很有可能会造成观众的极大不满，甚至引发演出事故。
“师哥，你怎么不跟我搭档了？”言雨桥声音很大，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后台的一众师兄弟们都有些意外的看向这边。
这个一贯轻声细语的小师弟像是六哥的跟屁虫，这种态度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沈空吾笑了起来，他娓娓的解释起来，他的声音很大，看似在给言雨桥解释，其实也在给所有人解释。
“咱后台演员，虽然不算多，也将近四十号人，谁也保证不了哪天有点什么急事，那么咱们不能说搭档不在，就不演了，得学会跟任何人都能搭。”
沈空吾沉着的扫视了一遍所有人，“各位，观众是咱们的衣食父母，观众大于天，我希望大家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言雨桥这才开心起来，“哎呀，师哥，我还以为你不跟我搭档了呢。”
沈空吾笑着一拍他，“快去吧，跟你山晓师哥对对词。”
“哎，”他清脆的答应着，又是登登登的跑过去。
沈空吾在后面嘱咐着：“换双布鞋，别滑倒了。”
“哎，知道了。”
江山晓站在较远的位置，手里摆弄着手机，表情意味不明。
他和言雨桥今天的活是《戏曲杂谈》。
这是几年前周四维和沈空吾合作整理的新段子，很少有徒弟能说这种段子。这个段子是典型的子母哏，逗哏与捧哏之间承担的任务基本相同，基本上就是两人上台铆了劲儿的PK，以唱戏的方式互相争斗。
这个段子中融合了京评梆曲的等多个曲目，对演出人员要求极高。
沈空吾抬头瞟了一眼互相对词的师弟们，继续一口一口的扒拉饭。他把饭盒的米饭吃的一粒不剩，然后优雅的擦了擦嘴，这时旁边那盏上等的敬亭绿雪时间刚刚好，他品了一口，唇齿生香，让人很舒服。
这时，旁边有人笑着轻轻咳嗽了一声。
沈空吾下意识一抬头，一愣，然后赶紧站了起来，恭谨道：“干爹，您怎么来了？”
旁边的师弟们这才打招呼：“关大爷。”
关明堂摆了摆手，揶揄笑道：“小六子，这天底下也就你这么干，吃着八块钱的盒饭，喝着三万六的敬亭绿雪，你小子这不是糟践东西吗？”
一旁的师弟们都是一惊，六哥这么有钱的吗？
沈空吾笑着把椅子给他搬过去，“您鼻子真尖，这么老远都能闻出来。”
关明堂一抖身上的绸缎瓜子，轻轻把玩着手里那对名贵的盘龙纹狮子头，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沈空吾另取茶盏给他也倒了一小杯，关明堂抿了一口，“不错，有滋味。”
待他品完这杯茶，沈空吾才坐在他对面，问道：“干爹，您怎么有空到剧场来了？”
关明堂一边盘着核桃，一边道：“你师父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
关明堂，56岁，周四维多年的捧哏，“明”字辈相声艺人。相声界有“德寿宝文明”的辈分传承。关明堂师出名门，他年少时师从著名的相声艺人“小泥鳅”，后来因为“小泥鳅”辈分太高，收他不合规矩，所以由“小泥鳅”的徒弟郑文乙代收。
周四维后来能够拜师孔文甲，也是关明堂和郑文乙从中牵线搭桥。
孔文甲和郑文乙也是搭档，同为“小泥鳅”的徒弟，为一师之徒。
沈空吾恭谨的给关明堂点上烟，道：“师父那边怎么样？”
关明堂吸了一口烟，随意的弹弹烟灰：“你师父还那样，每天写写画画，”他看看一旁已经准备登场的言雨桥，有些好奇道：“我怎么听人说你给别人捧哏了？就是这孩子？”
沈空吾点点头，一派老气横秋，“这孩子有灵性，我也带他历练历练。”
关明堂哑然失笑：“你才多大呀，”他停了一会，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有些忧心忡忡道：“六子，你干这行时间也不短了，好多事情没必要让我点破，你能耐大，又得了维子（周四维）的真传，这没必要把心思花在带孩子身上。”
沈空吾迟疑了一下，“师父还是那个意思？”
关明堂点点头，“今儿我来，也是维子说的，他是真灰心了，他跟我说，三年学徒两年效力，你已经在这儿白干了三年了，也搭进去不少钱，没必要再死撑了，如果你还想干这行，他可以介绍你进文工团。”
沈空吾不置可否：“没事儿，我有钱，我跟文工团那帮人也处不来。”
关明堂白了他一眼，“怎么就处不来了，我不也是文工团出来的？”
沈空吾忍笑：“您不一样，您义气。”
关明堂有规律的盘着核桃：“就算你不去文工团，我也不建议你捧哏，你那么大能耐，捧哏可惜了。”
沈空吾揶揄笑道：“干爹，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这么大能耐，不也给师父捧了这几十年的哏？”
关明堂瞪了他一眼，“我跟你师父的关系，那能一样吗？”
沈空吾忍俊不禁：“干爹，不是我说你，一把岁数的人了，你也该找个媳妇了，这一天天的。”
关明堂抬头看他，骂了一句脏话。
沈空吾成功激怒关明堂，哈哈大笑起来。
关明堂也不理他，起身道：“行了，咱俩上场门看看去，我也瞜（音lōu，指看）一眼你的宝藏男孩。”
沈空吾知道他肯定是看了微博，索性跟着他来到了上场门。
师弟们见他俩来了，赶紧从上场门那里闪开，关明堂把帘子挑出一条缝，往台上看去。
台上，言雨桥正在和江山晓你来我往的争辩比试。
这也是子母哏的优势，互相争辩，各显才能，看起来会很激烈。
关明堂叼着烟，有些诧异：“这孩子多大了，都能使《戏剧杂谈》这段了？”
沈空吾有点得意：“那是，这可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
关明堂笑着踢了他一脚：“你得意个屁啊，你儿子啊。”
沈空吾没躲，笑的眉开眼笑的。
此时台上两人已经一来一回好几个回合了，言雨桥明显风头压过了江山晓，言雨桥嗓子亮堂，非常适合飚高腔，再加上他是沈空吾手把手教出来的，一板一眼丝毫不逊色于正经的戏曲演员。
言雨桥唱罢京剧《红鬃烈马》，场下掌声雷动。戏曲就是这样，真要是把戏唱好了，无论内行外行，都会觉得你唱得好。
听不懂都觉得好。
关明堂一脸惊讶：“这孩子神童呀！这，这还真是个角儿的材料。”
就在这时，场上的江山晓明显不服气了，他忽然开口道：“京剧这东西，只飚高腔可不行，小师弟，你知道京剧这行有四大家吧？”
沈空吾明显看到言雨桥的手抖了一下。
关明堂诧异的看向沈空吾，“六子，这段活你改词儿了？”
按照台词，这里江山晓应该接的并不是这句，而是应该先夸逗哏唱的好，然后抖一个柳活的包袱，直接切入这段活的底，是一个歪改戏词，然后两人拆唱，下台。
（拆唱：一人一句的对唱。）
沈空吾的脸色阴沉下来：“我没改过词儿。”
江山晓见言雨桥没回答，兀自得意的接口道：“京剧一门，四大家那自然是梅尚程荀，四大家以梅派为首，我给大伙唱一个《霸王别姬》好不好？”
说着，他直接开嗓，唱了一段。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台下观众根本没听过这段相声，只是按规矩的鼓掌叫好。
该捧还是要捧得。
沈空吾的心都提溜到嗓子眼儿了，他明显看到言雨桥的手抖得很厉害，他意识到这个小师弟很可能因为江山晓的忽然改词而再次出现了恐惧。
“艹，”沈空吾骂了人，刚想上台，他一只脚已经迈出帘子，恰好此时言雨桥回头。
二人四目相对。
言雨桥的眼神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微微出汗的脸上也恢复了正常。他朝沈空吾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拿起桌子上的扇子，笑道：“师哥，您说这京剧有梅尚程荀四家，台底下藏龙卧虎，怎么能只唱梅派呢？”
江山晓一愣：“嗯？”
言雨桥温和笑道：“不如，我用这四家的唱法，分别唱一下这一段《霸王别姬》的选段，怎么样？”
台下掌声雷动。
沈空吾又把脚收了回来。
关明堂惊诧的看了一眼沈空吾，“还有这段？”
沈空吾没说话。
言雨桥悠然道：“四派中有这种说法，梅派的‘样’，尚派的‘棒’，程派的‘唱’，荀派的‘浪’！”
他轻轻一展扇子，惊艳开嗓。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
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连唱四个版本。
掌声雷鸣！
台底下观众都快哭了，虽然听不懂，但是太他妈的好听了。
作者有话说第9章 戏曲杂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