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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何太后又小坐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独留荀攸静坐席间,柳珩一下子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想到他单独召荀攸过来的初衷,是有两个目的。一是让颍川荀氏一门尽量避免卷入外戚和宦官之间的斗争风波;二是想要搭上荀氏这条线,成为自己跑路之后的安身之地。

      哪知何太后那么快就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同荀攸谈上一句话呢。不过,也幸好何太后来得迅速,让他知道自己原先的想法是有多么天真。
      他无比深刻地认识到,有多少眼睛正暗暗地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作为现任的大汉天子,他的任何一种行为,都会被汇报给想要探究他的人,被作各种意义上的解读。所在之处虽然是皇子寝宫,却也并不安全。
      屏风处有伺候的小黄门,门外有守着的侍卫,说不定隔墙之处和屋顶上都有人。他初来乍到,并不熟悉这些人,也没法辨别谁是探子。
      也就是说,他的第一个目的,想要和荀攸商讨的话题……是一句话都不能提了。
      而关于第二个目的,想要留给荀家一个好印象,现在估计也弄砸了吧。想到方才那鬼画符一样的字,他自己连看都不想看,却逼着荀攸开口赞扬。简直是糟透了。
      想要在保持人设的前提下刷好感度,真是太难了。
      ……明明,作为美术专业的他,是能写出一手飘逸漂亮的毛笔字的。
      ……有点想哭。

      柳珩右手握着墨条,在案几上那块上好的墨玉砚上一圈一圈地打着圈儿,双眼无意识地放空。

      蓦地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发呆了好一会儿了。
      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荀攸。只见他依然安静地跪坐,上身挺直,双手规矩的放于膝上,气质端庄,双目如潭水一般沉静。
      好一个君子端方的荀家人!柳珩不由在心中暗暗赞道。

      他一定得做点什么。
      不然依照历史的轨迹,这个人会有牢狱之灾。
      有史记载,公元一捌久年八月二十五日,何进身亡,董卓入京。董卓昏庸无道,暴虐堪比桀纣,天下怨恨,民不聊生。荀攸这样一个端方君子,终是忍无可忍,决定为了这天下之人刺杀董卓。然而,荀攸等人被泄密了,董卓将他及同谋的何顒下狱。董卓残暴,每日狱中都会上演各种惨绝人寰的暴行。期间,何顒因恐惧而自杀,荀攸却依旧镇定自若。直到一九二年四月二十三日,董卓被杀之后,荀攸才被放了出来。

      柳珩当初查阅到这些史料时,便心生感慨。
      荀攸这样一个气质高雅的文人,身后还有荀氏那样一个庞大的家族,他是怀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决定去刺杀董卓呢?
      他那般聪慧睿智,会不知道一旦刺杀失败,就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吗?
      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心中是否响起易水边那悲壮的离歌,风萧萧兮易水寒?
      他是否如荆卿一般,做好了舍身成仁,一去不复返的准备?
      身陷囹圄之际,他是否依然用那双沉静的眼睛,日复一日地、悲悯地注视着这世间的苍凉?

      这些柳珩都不知道。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甚至没法设身处地的想象。

      心底似乎有什么被点燃。
      似乎有一簇小小的火苗,正慢慢将内心的空洞填满。

      他紧抿了唇,眼底却愈发冷静无波。

      其实那只鹩哥说他心里有病,他表面上气愤不已,内心却并不太否认的。
      穿越之前,他有很多年都浑浑噩噩地过着。学习和工作,难度并不是很大。伴随着日复一日强烈的孤独感和无意义感,虽然活得很痛苦,但是努力拼一下,还是能达到不让人看出异状的程度。从结果上看,大学毕业了,工作了,项目成功了……简直一帆风顺,也从未影响任何生活功能。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并没有尽全力,一直都在挣扎。每天的生活如行尸走肉,甚至想要快点结束。这种想要结束自己的念头,出现得不是一次两次。
      他也抱着怀疑的态度,试着找过心理咨询师,然而结果也是令人失望的。去之前研究过一本弗洛伊德,做过相应功课,也尝试着了解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原理。因而在交流的过程中,他能轻易地看穿对方的种种技术手段,甚至有时还能找到对方逻辑中的矛盾。分析童年阴影?原生家庭?移情?花了半天的功夫,他全程都在内心翻白眼,觉得对方是在将他当傻子。
      心理咨询师估计也是懵逼的,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对自己的要求过高。那次的交流自然是失败的。他感觉即使是专业人士也不能理解他,更别说指导他走出困境。于是,再也没有了第二次。

      但是生活真的痛苦,每日都是一个死循环。

      如今,这个死循环被打破了。
      他细细感受着心底那簇小小的火苗,感受着那种想要竭尽全力、为了守护某种事物而奋战的心情。他细细感受着有什么从冰封中解冻,缓慢而坚定地跳动的感觉。
      ……真好。

      他深吸一口气,放空的双眸微阖。
      再睁开时,那双黑色的眼睛已然是一片坚定。
      从现在开始,他的每一个行为,每一句话语都不能出错。
      他想要,做点什么。

      ***

      柳珩吩咐小黄门拿出一卷新的缣帛,笔尖沾了墨汁在上面勾画。

      少年执笔,挽袖垂眸,手中笔若游龙。很快,一副夕夏垂钓图便跃然纸上。笔法很简单,只有寥寥几笔,便勾勒出树下老翁,水中菡萏,以及西下夕阳。
      荀攸很惊讶地发现,用笔虽简,但却意境深远,意到笔随。
      这是一幅看了便会令人微笑的画作。老翁怡然自若地垂钓,夕阳下不再灼热的熏风中,有莲花在轻轻摇曳。隔着缣帛都似乎能够闻到怡人的清香。
      这画作的功底与之前的书法完全不匹配!

      荀攸有些惊异地抬起眼睛,完全不明白眼前的少年天子为何如此作为?如果他是在隐藏什么,为何连他的母亲何太后都要隐瞒?为何又要让他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人知道?
      荀攸越想越不明白,甚至暗暗心惊。
      心底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他却直觉性地不敢妄加揣测。

      柳珩完成了他的画作。

      他让小黄门去把玉玺取来。
      小黄门战战兢兢道,“陛下,奴婢不知道玉玺在哪里。”
      略一沉思,他吩咐道,“去御书房找找看。如果没有,就去问玺印郎官。”
      小黄门退下了。

      柳珩抬起眼,轻笑着将画作递给身边跪坐着的荀攸,“朕的这幅画,荀卿以为如何?”

      荀攸恭敬地接过缣帛,近距离地更加细致地观看这幅画。这一看,却更是心惊。
      这幅画作清新朴茂,恬静抒情,老翁的侧影和远处的斜阳只用了寥寥几笔描绘了形神。而近处那几枝菡萏,却落笔工整细致,花瓣的敷色层次分明,细节之处明彻入微。两种截然不同的绘画风格在同一副画作之中,却又毫无违和感。
      可以确定,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绘画方式。

      “陛下所绘……真是妙绝。”荀攸喃喃说道。
      “荀卿谬赞。”柳珩笑了笑,将手中毛笔搁在墨玉砚上。

      小黄门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捧了个紫金盘子,恭敬地弯腰,举于头顶。柳珩定睛一看,居然有七个,皆为玉制螭虎印纽。他只知道最大的那个,应该是传说中由和氏璧制作而成的传国玉玺。
      “这是在哪儿拿到的?”他淡淡问道。
      “奴婢是在御书房的博古架上找到的。”小黄门小声说,“方才御书房里没有别人,奴婢就直接全拿来了。”
      “嗯,做得很好。”柳珩让他将紫金盘子放到案几上,端详了一会儿,取了其中一个稍小的,蘸了赤色的印泥,盖在了他刚才完成的画作之上。
      缣帛的左下角,端端正正地印着“皇帝行宝”四个篆体字。

      荀攸不由瞳孔一缩。
      他不知道这少年天子是不是故意拿错的。皇帝行玺,绝不应该用在这里。
      但他还是谨慎地什么都没说。

      柳珩唇角含笑,满意地端详了一番自己的“大作”。他将手中的玉玺放回紫金盘,吩咐小黄门原样将它们放回去。小黄门应了一声,再次离去。

      见小黄门消失在门口,柳珩左手迅速握着墨玉砚上隔着的毛笔,以极快的速度在缣帛玺印的右边空白处写了一首小诗:池边垂钓翁,映日莲花红。乘醉听蝉鸣,绿树正阴浓。
      吹了吹缣帛上半干的墨迹,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卷起,递给了荀攸。

      “朕就将这幅画赠给荀卿了。”
      少年天子微微一笑,起身相送,“荀卿今日辛苦了,朕许你这两日不用上朝。”

      ***

      荀攸恍恍惚惚地出了宫,被天子这一系列操作弄得莫名其妙。
      他一路往家里走,远远就看见一身形修长、容貌清隽的青年正拾级而出。

      只见那人头著白纶巾,身着一袭青色衣衫,外披浅色襜褕,眉目如画,英俊非常。随着他的走近,有道是: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宛若仙人。
      人虽未至,但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便随风袭来,幽然隽永,沁人心脾。

      荀攸不由眼前一亮。

      “叔父!”
      他欣喜地迎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将令君放出来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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