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108、【第四章】 不老泉

　　“早上好，小姐。”
　　“因为你的恶劣行径，我已经决定与你断绝朋友关系。你骗了我，而且还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导致我最近总是出现幻觉……我总是看见奥菲利亚的背影。我叫她名字，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抛下了我。”清晨，伦敦街角的某家咖啡馆里，贝雷帽青年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犹豫片刻，对身边的金发女子说，“但是……乔对我说了，你对于‘我近日来对你疏远’这件事，感到十分悲伤。所以我勉为其难，决定跟你说件事情。”

　　“……什么事情？”金发女子喝茶喝到一半，呛了一下，继而抬头看向一旁的清瘦少年。少年笑眯眯，一副乖巧模样。

　　“那就是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薇薇安小姐，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艾伦语重心长叹了口气。

　　“…………”

　　“还有，别那样看乔。小姐，乔是个好孩子，乖巧懂事，安慰了我受伤的心灵。”

　　“…………”

　　“你很过分，知道吗？薇薇安小姐，你在欺骗我。不是我讨厌你。只是你是欧文的未婚妻。那家伙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是虚伪的伪君子。”艾伦眯眼，握紧拳头。
　　“作为父母早逝的年轻继承人，欧文早慧而奸诈，经常向股市投放来路不明的巨款，疑似洗钱。奥菲利亚不喜欢他，她一向是个向往自由的姑娘，而他控制欲过强。我只能告诉你，小姐，奥菲利亚不管死在谁的手里，跟欧文肯定脱不了干系。”

　　“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是贪图罗斯特家族的地位，还是金钱？有时候财富并不会与快乐成正比。”艾伦失望地叹气。

　　“……一次舞会后，他忽然跨越人群而来，向我求婚，他说我很漂亮，他很喜欢我头发的颜色。他甚至说，如果我不答应求婚，他就跳楼自杀，先生。”短暂的挣扎过后，薇薇安决定不再沉默，说点什么。
　　于是她低头抿了口茶，面不改色说谎。
　　欧文那样设计陷害她。说几个诋毁他形象的坏话，她还是很乐意的。

　　“艾伦先生，有件事我想问你。当然，回答与否是你的自由。”薇薇安慢条斯理放下茶杯，“郁金香研究院的前研究员，罗斯特家族的大小姐，奥菲利亚，是否跟生命之泉计划有关？”

　　“……战后提起这个罪恶的项目是个禁忌。”顿了很久，艾伦连连摇头，好似收到惊吓，“奥菲利亚小姐生前美丽而善良，她的心就像她的翡翠般的双眼般纯洁无瑕。”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与那项计划无关？”薇薇安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本案疑点重重，但是至今为止，我依然认为，事情的关键还是那个神秘地窖。藏在花房地底的实验室地窖。艾伦，你真的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吗？”

　　“有关那个地窖……实际上我听说过一点。”犹豫片刻，艾伦抬眼看她。“是一个以前曾经在这居住附近的居民告诉我的，他说战时经常听见从地下隐隐穿出隆隆响声。据说那地窖曾是一个纳粹据点，纳粹科学家在人体或动物体内做生物实验，研究人体自愈现象，肌肉组织破碎后再修复。”
　　“1945年春天，战争濒临结束，纳粹德国节节败退，之后忽然有一天，地下噪音忽然消失了，之后居民再也没有听到过。好像就在一夜之间，那些纳粹科学家都消失了。”

　　“但这一切也都只是据说。小姐。我不保证真实性。”艾伦一再强调。

　　“还记得那份我们在地窖发现的名单吗？无数L计划的研究员最后消失了，但也有人最后留在了这里。也许直到现在，依然没有离开。”薇薇安轻轻地说。

　　“还有，艾伦，六年前，你和奥菲利亚到底是怎么相遇的？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你隐瞒了一些事。”薇薇安皱眉。

　　“够了。我今天已经和你说了足够的话了。不要忘记，你仍然是我的敌人。”艾伦表情相当严肃，晃了晃咖啡杯，拍了一下乔的肩膀，“我不再信任你。我只信任亲爱的乔。”

　　接着在薇薇安的注视中，艾伦把乔叫到了一边，二人交头接耳一番，并且时不时扭过头来瞄自己一眼。

　　不久艾伦就说完了，站在吧台喝咖啡，一旁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看了看他，接着正大光明地向不远处的金发女子走来。

　　“……他什么毛病？他应该知道我们是一伙的吧？”薇薇安不能理解。
　　很明显，艾伦告诉了乔，乔会原封不动地再转告给她。甚至都不用背地里，少年直接当面嚣张地向她传话。
　　而艾伦正在吧台与服务生交涉，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满。

　　“我想他知道。”乔耸耸肩。“不过他应该是怕刺激到你脆弱的心灵。我对他说过，你失去了他这个朋友之后，一直很伤心，茶饭不思，痛哭流涕。想在不破坏自己原则的情况下，对你展示适当的宽恕是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呢？”

　　“第二个，薇薇安，他相当喜欢我。”少年笑容灿烂，露出洁白牙齿，“他信任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毕竟我如此乖巧，善解人意。”

　　“……你能教教我吗？”

　　“教什么？”

　　“教我如何虚伪地伪装成一个人畜无害的阳光男孩。”薇薇安面无表情低头看他。

　　“啊，这很简单。你需要一张好看的笑脸。”乔摇了摇头，抬头看她片刻，勉为其难点了点头，“算你勉强合格吧。薇薇安。你的脸还算好看，只是假笑起来有点惊悚。你应该多对着镜子练一练，自然的假笑。”

　　“然后呢？”薇薇安低头看了看镜子，唇角牵动脸颊肌肉，展露奇怪弧度。

　　“然后表现的礼貌一点，不要主动拒绝。彬彬有礼地倾听，带着同情的目光.....不要把眼睛瞪那么大。”乔耐心指导，“对，友善一点。”

　　薇薇安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正在蜕变。从冷漠的外表变得逐渐亲切近人。
　　如果就这样变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会令其他所有人都为之惊讶，包括拖欠工资的尤里安会长，路易教授，甚至杰克。

　　说不定那时的他会叼着烟，上下打量她，声音冷硬，“调查员小姐，恭喜。你成功地从我讨厌的样子，变成了另一个我讨厌的样子。”

　　“然后呢？”

　　“然后只差最后一步。放弃吧。”乔叹气，“这是阳光男孩教学计划。你首先要变成一个男孩。”

　　“……不要打我，薇薇安！我知道你想这么做。是你让我教你的。人们不能因为学生的愚笨，就责罚无辜的教师，”看到她的表情后，乔后退了一步，瑟瑟发抖，“刚刚说到哪来着，哦，对，艾伦与奥菲利亚的初遇。我替你问他了。那时正值灭世的金融危机，奥菲利亚的家族破产了。一时间，华尔街上跳楼的人比菜市里跳在案板上的鱼还多。”

　　因逃课次数过多，艾伦同学被开除伦敦商学院。沦为无业游民后，他经常去赌场赌钱。赢的太多，被赌场老板怀疑作弊，因此被多家赌场列入黑名单。

　　彼时的落魄青年，浑身上下只带了一把手风琴，不得不街头卖艺。

　　那天也是一个傍晚。日暮黄昏，教堂钟声敲响，乌鸦扑棱棱飞起。前些天瓢泼大雨。大街上偶尔经过马车，溅起一小片泥水。青年对着夕阳拉手风琴，闭眼陶醉在音乐中。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就多了一双玛丽珍红色羊羔皮鞋。
　　顺着精致小巧的皮鞋看上去，干净的白色筒袜，裁剪考究的鹅黄色长裙，还有一张好看的脸。
　　金发碧眼的少女弯腰，向卖艺者身前的帽子里投了几个硬币，还走到对面的街道去，买面包给他吃。
　　青年接过面包，并没吃。而是举着面包，对着快要沉入地平线的太阳，仰头入迷地盯着。“你看，小姐。这份中等新鲜的八字形面包，对比整个太阳，像不像太阳上的黑子。有一天那些黑子会形成黑洞，吞噬掉宇宙里的所有物质。”

　　当时少女保持着矜持的微笑看他，令青年心神荡漾。
　　若干年后，再次回想这次初遇，艾伦才后知后觉，当时她大概心里在想——这个男的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当时的艾伦很落魄，穷得叮当响。后来有人观察到了他在概率计算上的天赋，将他吸收入郁金香研究院。他于是进入了这个研究院。但是他并不知道，地底有纳粹的秘密地窖。

　　故事讲完了。艾伦恰好也点完了那杯咖啡，正从柜台向二人走过来。

　　“所以，当时你针对博弈论与数学概率研究出了突破性进展.......却用来计算赌场的胜率？”薇薇安默默看他。

　　“你不懂。小姐。博弈论与概率结合，对赌博有奇效。这完全是我智慧的头脑，怎么能算作弊呢？”搅拌咖啡的青年频频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我还是认为你应该去调查她的哥哥，也就是你的未婚夫。据我所知，欧文一直对奥菲利亚很不满。你知道的，在那样一个家教森严的富裕家族里，大小姐却私自逃出教会学校，宁愿整日待在一个充满花粉的郁金香花房里，也不愿回家与兄长共处一室。堪称一只叛逆的黑羊。至于欧文嘛，那家伙虽然表面上仍然保持那副虚伪的微笑面孔，但实际上，他一直认为，她抹黑了整个家族的名誉。”

　　“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自己的未婚夫不是什么好人。”薇薇安喝完最后一口茶，点了点头，“但，艾伦，你也有杀人动机。”

　　那句话说的太云淡风轻，像一根轻飘飘落在地上的羽毛，以至于他起初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后，他愣了一下，挑眉道，“为什么？”

　　他抬眼看她。而她站在窗边，淡金色的头发在光下有蜂蜜光泽，灰蓝色眼睛像落日前的大海，她的声音依然平淡。

　　“因为奥菲利亚是在订婚后一个月死的，一个月后，她即将遵从家族的利益，嫁给一个没落贵族。”
　　她的声音很轻，奇迹般地，却令他心脏微微抽搐。“而你爱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