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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幻蝶(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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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及追问,眼前之日已失去了意识,只在最后艰难地用气息吐出一句:“送我回万菊园,凰……凰驾是大夫。”轻得几乎听不见。
纵是久经沙场的沈博竞也不禁慌了神,眼前之景过分恐怖,那背上依然淌着血,连沈博竞的衣襟也被染湿。想要脱下他的衣服看个究竟,却发现衣服已连着血肉,轻轻一撕,便连着皮肤扯出一块。
不敢怠慢,沈博竞马上叫马夫牵了车,往万菊园赶去。
大雪依然纷纷,寒风呼啸,又正值佳节,路上甚是冷清。偶尔一两个打着灯的行人独自穿行,便更显寂寞。
沈博竞的锦饰马车便是在这样的寂静中奔驰,车中颠簸,有一瞬,他甚至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一路上,柳大爷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皮也虚弱地低垂。双手却死死地抓住沈博竞的衣襟,像是抓住最后一张浮萍,绝望却坚持。偶尔恢复了半丝神智,嘴里却呢喃着什么,听不清,判不明。汗水和血水混合着,一股血腥溢满整个车厢,浓重得让人窒息。
沈博竞一路抱着他,不敢触碰他背部的伤口,只能让他趴在自己胸前,双手抓着他腰间的衣物,手心沁出的汗水却让双手更加湿滑,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去揪着他。
莫名地,沈博竞竟然觉得害怕,害怕这个突然闯入自己生活的人就此消失,害怕眼前的生命迅速流逝。
这不是第一次,多年沙场厮杀,敌人、部下,甚至是同生共死的战友,也不是没有倒在他眼前,死在他手中的。沈博竞以为自己早已麻木,今日却一反常态。
还来不及细想,却觉手中人回复了半丝意识,眼皮微挣,神智依旧是游离,嘴中吐出微弱的气息,依旧在呢喃什么。
沈博竞低下头,定了定神,终于听清。
“哥哥,我不能让你死。哥哥,我会给我们自由……”
马车已经到达万菊园,沈博竞顾不上思索,抱着柳大爷下了马车,便踹开了万菊园的门。
彼时凰驾正在账房整理着账务,听得声响,下楼一看,便走过去对沈博竞说,“带他过来。”
沈博竞闻言跟着凰驾把柳大爷抱进了房间。之后便被挤到一边,只能看着凰驾进进出出,和着水轻轻撕开柳大爷的衣衫,敷药、熬药。自己既是帮不了忙,也只能静静地站着。
终于,等柳无愁渐渐安静下来,睡了过去,凰驾才吁了一口气,抬起头,才发现沈将军一直站在一旁。
“将军大人,多谢今日救了我家老板一命。今夜也不早了,还请大人先回府吧,等明日,凰驾才登门拜谢。”
恭敬得体的语气,一开口,却已下了逐客令。
沈博竞本还想问个明白,可是多年的锻炼告诉他,好奇心足以杀死自己。他柳无愁终不是什么单纯之人,上不得心。既然知道现在人已经没事,沈博竞便也就不多言,坐车离去。
第二天,沈博竞的心却一天不得安宁。
他也想不懂,怎么会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倌如此关注,想了想,终究是因为这人身上埋藏了太多秘密,而他却是皇帝派来的,直觉告诉沈博竞,找出他的秘密,对自己的霸业未必无帮助。
到了晌午,用过午饭沈博竞便去了万菊园。
凰驾见不便阻拦,便带他进了柳大爷的房间。
此时柳大爷已经苏醒,光上半身趴在床上,屋内烧了七八个火盆,围着床褥,自是温暖如春。
沈博竞走过去,却看到骇人的一幕,当日看到他背上的鞭痕竟仿若重生般鲜活起来,裂开一道道伤口,虽是止了血,血肉却依然翻在外面,伤口并不如真正的鞭痕那般平整,此时看却像皮肤自己裂开的,略显参差。有一些因昨夜撕扯衣服时已扯去大半皮肉,更是让人寒心。
“将军大人这么好来看我啦?”
沈博竞尚在恍惚中,便听到某人依然微弱的声音响起。有气无力,却佯装着风骚,竟觉得诱人。
“我这一背新生的痕迹可是让沈将军兴致又起?可是沈将军,无愁现在实在是无法伺候您啊。”
沈博竞还是没忍住,向伤员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是什么病。”
“将军可曾听说过幻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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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毒王之女暮霞所制的‘幻蝶’?传说这毒专毒大悲者…...”本来在慢慢踱着步的沈博竞突然一顿,“莫非你想说你中了这毒?”转过头,微皱着眉看着柳大爷,“可是传说这毒直取人命,无药可解,你又为何……”
柳大爷依然笑得脸上开了朵大菊花一般,扑闪着一双媚眼,看着沈博竞,笑道:“沈将军听的,都是传说。既是传说,总有认为夸张之处不是?”
沈博竞也不张声,点了点头,干脆坐下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暮霞本是毒王的掌上明珠,人道是貌美机灵,极讨人欢喜。三十多年前与尚未功成名就的先帝一见钟情,甘心下嫁,当上了辽夫人。婚后的生活也如预料般幸福美满,从小机灵活泼的暮霞收起了玩心,操持家业、服侍公婆,丈夫更对其疼爱有加。不久,暮霞便诞下麟儿,一家三口,虽未大富大贵,倒也是共享天伦。”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柳大爷自然是累了,喘口气,便嘤嘤地开口:“将军我渴了。”
沈博竞也不着急,把桌上的茶杯递给他,直接坐在床边。
“这般烂俗的故事自然是不好听,将军莫见怪,只是后来的故事更烂俗。三年后暮霞怀了第二胎,正期盼着爱子临世,丈夫便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为了得到当时兵部尚书李大人的支持,他已于一年前娶了其女——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为妻。二人已育又一儿,且刚临盆——当然,这一切发生之时李大人并不知暮霞的存在。现在李大人不知从何处得知先帝另有家室,愤怒至极,本想举剑杀之,却又无法不顾女儿的感受。遂令他给自己的女儿一个说法。东窗既已事发,先帝便只能贬暮霞为妾,并立太后之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为嫡长子。”
“一直生活在美好的泡沫中的暮霞当然不能接受,失了心疯,不久便过世,临终产下一子,也就是三年前病逝的礼亲王凤临。”
柳大爷说到此,忽然呼吸不顺,每说一句,都扯动着背上的伤口,那痛,直直蔓延到脚底。歇了歇,方才喘过气来。
“在失心疯期间,暮霞不知为何突然痛恨这世间一切悲欢欲念,便制出二毒,一毒大悲者,乃幻蝶;一毒大欢者,乃烟花。”
“庄周梦蝶,只得失落,于大悲者,倒也是贴切。我便是中了这幻蝶。当然,这毒不如传言中那么可怕。一瓶为一份,服完才能立即毙命。我只服了半瓶,还吊着半条命。至于解药,当然也是有的,只是在那皇宫里面。”
聪明如沈将军,自然知道柳大爷的意思,“皇帝这几年就用这解药要挟你?”
“沈将军不愧是沈将军啊!这么厉害。”
沈将军极力忍住不给他一个白眼。
“喝了这半瓶毒,三至四年为周,病发一次,每次病发,则皮开肉绽,血流不止,痛不欲生。”柳大爷指指自己的背部,“就像这样。”
“等到第三次病发,若仍无解药,立即毙命。这是第一次。”
“我不忍逼皇上,便打算等他三年。可惜,我这三年过去了,皇上终究是想不通,不肯给我解药。”
“你怕死?”
“我不是怕死,我是怕帮我喝了那半瓶药的人忍受这般痛苦。”
沈将军一愕。
还是有太多谜团,谁喝了这半瓶毒?皇上为何要毒他?他又为何“大悲”?
还未开口问,柳大爷便接了话。
“沈将军,我们一起逼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