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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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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内,黄府
“小姐,你这七天几乎都没合过眼,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也要垮掉了。兰心求求您,去睡一会儿吧,哪怕一会儿也好。”
兰心身着白色素服,披麻戴孝,语带哭腔的跪在地上猛劲的给自家小姐磕头,咚咚咚的声音锤地,听得月英心颤不已。
月英微微扶额,微叹了一口气,唤兰心起身。双眼无神,面无表情的走到榻上,欲阖目休息。可是一闭上双眼,脑中就又想起母亲蔡氏和表哥的脸庞,心中不免又是一番痛楚。
她自穿越成荆襄名士黄承彦的独女以来,已经有八年的时间了。这八年的时间,她的生活一直平安顺遂,无风无浪。
虽知晓这个世道是乱世,但她始终都没有真正的接触到战争的残酷。
直到自己这个时代的表哥蔡任,母亲蔡氏接连去世后,她才深刻的体会到的“宁做太平狗,不做离乱人”①的痛苦。
表哥蔡任为保护他的父亲蔡瑁,被刘琦豢养的刺客举刀刺入下腹,失血过多而亡。
而自己的母亲蔡氏本就一直身患旧疾,父亲黄承彦和她怕迁徙避难途中蔡氏支撑不住,便选择继续留在襄阳。
蔡氏沉疴数月,在听闻自己外甥惨死后一时悲痛万分,倒地不起,没坚持几日就撒手人寰。
兄亡母殇,月英无论是前世还是现世都从未尝到这样痛不欲生的滋味,这几天过的日子如炼狱一般,眼泪仿佛都要流干。
这一世的表哥蔡任与她一起长大,两人自小就常在一起玩耍,月英回想起之前扮作男装与蔡任厮混的日子,表哥那顽劣孩子气的神情还历历在目,如今却长眠地下。
这一世的母亲,对她慈爱关怀,将她这个独女呵护在掌心里疼着宠着。可是母亲也走了,月英一想到蔡氏,内心突然抽痛,眼泪又要上涌,便再也无法闭眼入睡。
“兰心,我还是睡不下,你过来帮我倒杯水。”月英艰难的起身,一边忍着咽喉的干痛,一边唤着侍女兰心。
兰心闻言忙去几案给自家小姐倒水,快步递至月英面前。月英接过水碗,仰面将水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兰心望向自家小姐惨白的面容,干裂的嘴唇和红肿的双眼,心里不忍,将欲要迸发出的眼泪硬生生的憋在眼眶里。
“父亲呢?”月英问
“回小姐,老爷守在夫人的墓前半天了,我和王立都不敢上前去劝。“兰心答道
“知道了,我去寻父亲,你也歇息歇息。“说罢月英下塌去黄府后院去寻其父黄承彦。
襄阳沦陷后,城中都是驻扎的曹兵,兵戈扰攘,满目疮痍。
母亲去世后只能先简葬在自家后院,黄承彦亲手用木材做了一个简易的墓碑,上面写着“爱妻蔡氏之墓”。
蔡氏只刚去了七天,黄承彦却在这七天内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原先高爽开列的沔南名士如今却愁眉深锁,满目伤怀。
月英看着形单影只的父亲站在蔡氏墓前,倍感无力。此时此景,黄府不再是护她无虞的家,而是战乱中凄凉萧索的废宅。
“父亲,您站的时间过久了,该回去歇歇了,母亲要是还在,看到您这般也会心疼的。“
黄承彦闻声抬眸,看到对面一身白色素服的女儿,点了点头。
又轻轻掸掉了蔡氏牌位上的落叶,方才依依不舍的与月英进入黄府正厅。
“我听闻刘备一行人于樊城逃亡江夏避难,说来本想在孔明还在樊城时就将你送至他身边,可是你母亲的身子一直不好,给耽误了。”
黄承彦一边说一边接过兰心端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又道;“如今没将你提前送至樊城也是好事,听闻刘备的两个女儿都在战中被掳,他的一房妻室糜夫人也在战乱中殒命。若是你也跟着一同避乱奔波,说不定也会……”
黄承彦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妻子已然亡故,若是自己的独女再出了什么事情,他的天就塌了。
月英看见父亲如此,忙开解道:“父亲,女儿还在您身边好好活着呢。虽然母亲走了,但是女儿一定会陪在父亲身边好好照顾您的,再也不与您分开!“
黄承彦看了一眼自己的独女,这段期间她清减了不少,看着比以前更瘦了。
“唉,你既已经嫁人,怎可与为父再继续生活下去。之前因着你母亲一直生病,你就回襄阳一直照看着。如此你已与孔明分开快半年了吧。“
诸葛孔明,她这一世半年未见的丈夫。
这半年发生了许多事,孔明出山成为刘备的军师,火烧博望坡,又辗转逃亡到了江夏。
而她却遭遇了家族的巨大变故,丧兄丧母……
月英想起了与他在隆中的那四年时光,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确有半年了。”月英答道
“为父想着,等襄阳的局势稳定下来,便亲自送你到江夏,你也该回孔明身边了。“
半年前,因着蔡氏一直生病,月英惦念其身体,便从隆中回襄阳看顾蔡氏。刘备在那时已经来隆中拜访两回,诸葛亮当时尚未决定是否出山。
两人便约定,不管他出不出山,她都会在蔡氏病好以后回到他的身边。最终他出山了,蔡氏的病却再也没有好起来……
“可是父亲您怎么办,您要跟我一起去江夏吗?”月英问
“为父将你送至江夏后,便要与那庞德公一样,高隐于世,再也不踏入这乱世半步。”
黄承彦的语气十分坚定,月英心里明白,父亲说这样的话,便是下定决心了。高隐就意味着,她这辈子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黄承彦了,她虽知黄承彦的决心不可动摇,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再争取一番。
“女儿舍不得父亲,再者女儿还得为母亲守孝,如此女儿再陪在父亲身边也无妨。“月英还是没忍住泪水,一想到父亲也要离自己而去,那么她就一个至亲都没有了。
“乱世中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再者你是女儿身,且已嫁人,日后孔明就是你的至亲,他会护你周全的。“
黄承彦看着抽泣的女儿,内心不忍。但是爱妻的离世令他悲痛万分,他只想永远的远离乱世的纷扰。
而诸葛亮,是他百般挑选过后,人品和才华都无可挑剔的良婿。他相信凭借他的能力,在这狼烟四起的乱世中,会让她的女儿平安无虞。
…….
夜深人静,月英终于阖眼睡下,但是睡的极不安稳,一直在做梦,梦的内容极其混乱,似是将各种碎片拼接在一起。
笃笃笃,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月英本就觉轻,敲门的声音不小,便从梦中惊醒过来。
这个时辰,敲门的人会是谁呢?月英脑中快速的思考推测着府门外之人的身份。
曹军的兵士?可能性不大,军队有军纪,宵禁十分士兵不会擅自出军营。
流寇盗匪?可能性也不大,如若是流寇盗匪之流应该直接破门而入了,不会发出声响。
嘭嘭嘭,屋外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已经要砸门而入了。
睡的正香的兰心也都被震醒,兰心流着口水慌忙的往自家小姐的屋里跑,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
“小姐,屋外有人在撞门!”兰心冲月英喊道
月英示意兰心噤声,兰心慌忙闭上了嘴。
月英压低声音对兰心说道:“快换好衣物,随我查看一番。”
兰心闻言连忙答诺,光着双脚又蹬蹬蹬的跑回了自己的居室。
月英和兰心换好衣物后,便蹑手蹑脚的要去黄府正门查看一番。刚到正厅屋外,就看见黄承彦与侍从王立也站在外面。
黄承彦负手而立,正色道:“你二人快快躲起来,我没让你们出来,你们就不能出来!”
月英和兰心一愣,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黄承彦要做什么。
“快!躲起来!”黄承彦难得的言辞急切。
月英回过神来,方才意识到黄承彦是怕外面的人看见屋中有两个女子,产生恶念,将她和兰心掳走。毕竟是战乱时期,她和兰心长得还都有姿色,若是被歹人看上,结局可想而知。
月英忙将还愣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兰心拽至屋内,两人在杂房内寻了一块有遮蔽物的地界躲了起来。
以防不测,王立拿了一榔头,藏在身后,黄承彦在曲裾的袖中藏了一把匕首。
府门外的人还在敲着门,力道慢慢的小了些。
王立趴在门缝看了看,可是黑夜中却什么都看不到,朝黄承彦摇了摇头。
黄承彦见状开口道:“我家中之钱财几日前就被曹军搜刮的一干二净,门外的足下不必硬闯,屋内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我这个老头和一个仆侍而已。”
“是黄承彦黄老先生吗?”屋外的声音很年轻,而且语气格外客气恭敬。
黄承彦有些疑惑,又问道:“足下是…..”
“吾乃襄阳宜城马良,奉诸葛先生之命,特来接先生的女儿黄月英去江夏。”
马良,黄承彦思忖了一番,“马氏五常,白眉最良”。这个马良在宜城也算颇有名气,但是谨慎如黄承彦,还是不敢轻易开门。
“马良其名倒是听说过,不过足下怎么证明自己就是其真人?”
“哎呀,黄老先生,你就不要拖拖拉拉的了,我阿姊在不在,找她出来听下我和我四哥的声音就能证明了。啊,对了,我阿姊就是你的女儿黄月英。”
看来门外不只两个人,黄承彦突然意识到。第二个说话的人听起来年龄较小,而且远没有第一个人说话正经客气。
与此同时,屋内的月英和兰心都听到了动静。
“马良先生,小姐你快听,屋外的人好像真的是马良先生。”兰心异常兴奋,忙从遮蔽物里钻了出来。
月英看着自己这个有些莽撞的贴身侍女,十分无可奈何,也慢慢的钻了出来。
“黄老先生,您就叫阿秭出来吧,我们这个时辰过来是为了躲避白日的曹军。夜晚从襄阳到江夏不易被人察觉,襄阳码头的船还在那候着呢,若是耽误了时间,天一亮就不好逃走了。”
月英凝神一听,却是马谡的声音,马谡和马良在隆中时就与他的夫君诸葛亮交好,马谡更是亲切的称呼她为阿秭。
“幼常?是孔明让你和季常来接我吗?”月英欣喜的问道
“阿秭!正是正是,我是幼常,你快开门吧,再不开门天都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