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汉朝开动物园》未降

13、第十三章 会姝会影

　　扶苏老脸红了一红，低眉垂眼地拉着成浩去了对面的茶铺上要了两碗青茶，这才远离了那些莺莺燕燕们炽热的目光。

　　这老何委实有些本事。

　　虽说他没逛过这城里的楼子，也难保他那双眼睛毒辣的很。

　　他一蒙头扎进去的这座花楼，正是北秦十二郡最出名的会姝阁。这家楼子不仅装修雅致，里头的小娘子们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若是经验丰富的老客，进一家楼子之前总要先在外头打量一番站在二楼的姑娘们。理由其实也简单得很，往往这站在外头抛头露面揽客的，远远不是这楼子里最妙的人儿。可若是单这站在外面的都千娇百媚，那这定是一家金屋藏娇的好花楼。

　　仔细一看，这会姝阁二楼上站的姑娘们，个个风情万种，百般媚态。虽有些风尘犹剩，却足以让寻常人移不开目光。

　　除了外头揽客的姑娘们，这会姝阁里面雪藏的十二魁，便更是上郡贵胄们千金难求的佳人。

　　可若说起这十二魁的真面目，却没几个真见着的。

　　绕过正楼后头，隔着一方窄窄的水榭，建着一座雕梁画柱的阁楼，甚是精巧。往阁楼上面遮着雪幔珠帘的一层瞧过去，隐隐能看见一缕青烟如暮云一般冉冉升起，迷离间竟让人摸不清是天上还是人间。旁边有一位佳人席地而坐，玉腕灵巧地拨弄着手中的琴弦，仔细一听竟不是阳春白雪，而似平地起风雷，势如波涛汹涌......

　　顺着往上瞧她的面容，却见一个朱唇细眉的妙人，端的是白璧无瑕。可细细端详，她神情却始终有些恹恹地，似乎带着些许病容，更添了些弱柳扶风的模样。

　　这都四月了，她细长的脖颈上却还围着一方小小的雪白狐裘。

　　天气乍暖还寒，她有些倦了，一双狐狸一般的眼睛便缓缓阖上，玉臂撑在小桌上，广袖滑落，露出大半截玉臂来，她也不甚在意。

　　自从莫名重生之后，她便流落到这会姝阁里。原以为这花楼的老板娘非得逼着她卖身，她暗暗砸碎一个茶杯，将最大一块瓷片收拢了起来，不打算给他们留下任何可乘之机。可她却没想到的是，老板娘这么些天来都好吃好喝地养着她，除了需得每天晚上戴上面纱出去弹上两曲儿，竟绝口不提让她接客的事儿。

　　除了给她取了“玉玲珑”这么个风尘气的名儿，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不过改名换姓也挺好。反正“姬绯”这名字，上辈子带给她的除了伤痛还是伤痛。

　　就在她沉沉睡过去，正要陷入那撕心裂肺的回忆里时，从前楼传来的欢声笑语却将她扰醒了。

　　她原先以为楼子里的姑娘大多是被迫沦入风尘，着实都是苦命的。可当她真的见到这群女子才知道，这里头多得是看得开的人儿。纵然日子磨人，可若是成天对镜垂泪，才是真的虚度了光阴。

　　会姝阁纵然是淤泥，是腐朽，可也多得是养分。

　　这么些年来多少名妓花魁诞生于此，她们虽沦入风尘，却在泥泞之中寻得破土而出的机遇，或觅得良人怜惜，或为自己赎身。她们有的饱读诗书，有的风华绝代，有的精通商计，待她们走出青楼去，也能为自己博得一番锦绣前程。

　　在这样肮脏的世界里开出的繁花，不得不让人钦佩。

　　姬绯喜欢这样的人气儿，于是她拢了拢颈间的狐裘，从袖间摸出面纱来戴好，走出去寻觅着那笑声而去。

　　与此同时，会姝阁里走出一个腰间鼓鼓囊囊的商人，正是老何。

　　只见他一瘸一拐地走出门来，依依不舍地与身后送他的姑娘道了声别。他回过头来，眼珠一转，立刻便瞧见了坐在对街的两人，步履蹒跚地向他们走去。

　　只见老何脸上喜气洋洋地，还没等坐下喝口茶水，便伸手拽两人起来道：“走，买鸡去。”

　　成浩一听他这话，便兴奋地问道：“老何叔，你这趟赚了不少啊？”

　　老何一听，脸上愈发耀武扬威了起来。他拍了拍腰间道：“这会姝阁的客忒大方。你们猜我这一会儿的功夫赚了多少？”

　　说着，他伸出三个指头来，示意两人顺着往下猜。

　　扶苏挑了挑眉，道：“三百文？”

　　老何瞪了他一眼：“再猜！”

　　成浩抢着道：“三个老半两！”

　　老何“啧啧啧”地叹息了几声，又摇了摇头。

　　“难不成！三十个？！”

　　老何得意地将钱兜子往扶苏面前一扔，只听“咣当”一声，将周围喝茶的路人吓了一跳。

　　“你且点点，看看是不是三十个？”

　　几人正嬉笑着，会姝阁二楼的一个雅间里却陡然出现了一个戴着面纱的清丽身影，正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着。

　　姬绯望了半天，也没看见什么有趣的事物，方才准备回去，一双眸子却猛然盯着远处的一个背影。

　　她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可心里早已充斥着千翻巨浪，深渊苦海……她怔怔地望着，眼圈儿却红了。泪珠如断了线一般滑落，旧人旧事如梦境一般浮现——

　　秦扶苏，那个她爱，她恨的人，自从咸阳城里送给她一纸火红的婚书之后却消失匿迹，宛如世间所有薄情之人。

　　送她回北燕的那名侍卫什么话都没跟她说，所以她还抱着一丝希望，每日都期盼着扶苏有一天能来接她，告诉她这一切只是权宜之计……

　　可他没有。

　　她千等万等盼来的，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扶苏的死讯。

　　他德名远扬，他的死讯举国哀恸，少至垂髫，老至鹤发，都纷纷念着他的功名……可没人知道，远在北燕木枝村的她一夜白了头。

　　她变卖了扶苏为她置办的家产，拿着盘缠日夜兼程去了上郡荒川，却连他的尸骨也不见。

　　无奈，她把自己当作命根的琴埋进墓中，在山上盖了一座茅草屋，一守就是七年。

　　等姬绯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那身影早已不知了去向。

　　她突然扯了面纱，顺着楼梯一路小跑下楼，不顾门口小厮的阻拦冲进人流里，却再也不见扶苏的身影。

　　她满脸泪痕，在人群里无助地徘徊着，却不知去向何方。

　　周围来往的行人都纷纷侧目，颇有些惊异地看着她。她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四下张望着，突然又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姬绯刚想不顾一切地奔过去，却陡然被一个人拉住了臂膀。

　　她回头一看，会姝阁的老板娘铁青着一张脸：

　　“玉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这位老板娘心里好算计，她那双“慧眼”一早就瞧了出来，若以姬绯的容貌和琴技，待他日群楼争艳的时候定能一举夺魁。到那时候，万金的身价也不在话下。相比起这个，如今在她身上砸的银子，实在作不得数。

　　所以无论姬绯如今提出何种要求，这老板娘必定依从。可她若是想跑，这满楼的人必定要将她抓回来。

　　姬绯眼睁睁地看着扶苏远去，一双眸子陡然黯了下来。

　　或许不是他呢。老天垂怜她，教她重活一次，却不是要来圆了她上辈子的憾事。她的公子，早就葬在了那处无人问津的荒山头上，再寻不回来。

　　她朝老板娘福了福身，轻声道：

　　“方才遇见一位故人，这才失了神。婶婶勿怪。”

　　说完，还没等老板娘回应，她便自己走进了会姝阁里。

　　这时候，方才在街上闲逛的扶苏却突然回过头来，茫然地看了看身后，却什么也没瞧见。

　　*

　　老何领着扶苏和成浩慢悠悠地走街串巷，先去买了一整只肥嫩的鸡，又顺路补充了不少调料配料。

　　扶苏没管他买什么，只管照单全付。

　　就连老何突发奇想买的辣椒种子，一些新鲜姜块，还有葱苗蒜苗，他也一应付了钱。

　　可是不知怎的，扶苏却始终有些魂不守舍，连成浩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苏大哥，你脸色难看的很，是不是发病了？”

　　扶苏摇了摇头，道：“莫名有些心悸。”

　　老何斜着眼看了看他，道：“还能是因为什么，早上没吃啥饭呗。走，再买两挂大排骨，咱就回去造饭！”

　　虽有些晕晕乎乎地，扶苏却仍旧跟着老何去了肉铺，买了一挂鲜红的猪排骨。趁着扶苏和成浩不注意，老何又偷偷示意伙计装了两捆猪肠衣。

　　他们从肉铺出来，又顺道去陈记烧鸡店称了两斤新烤出来的鸡杂碎，并两斤鸡腿肉。

　　手里拎着这些东西，三人便往荒山头走去了。

　　到了茅草屋，老何放下东西便开始造饭，扶苏和成浩两人便在一旁给他打着下手。

　　只见他先掏了米，用大叶子盛了，直接扔进陶罐中蒸上。

　　接着老何便动手收拾起了在集市上买的鸡。这鸡早已让小贩杀好洗净，只那内脏老何却不让丢，统统装了回来。他一边将整鸡和葱姜一起开水煮开，一边吩咐着成浩去林子里捡些细树枝回来。

　　借着成浩离开的功夫，老何便慢悠悠开口道：“小屁孩看不出来，你可别以为瞒得过我。”

　　扶苏正在一旁洗着排骨，听了这话不由地一惊，脸色颇有些不自然地看向老何。

　　只见老何头也没抬，手中自顾自地切着辣椒，仿佛在自言自语。

　　见扶苏许久不答话，老何抬了抬头，看着他道：“你养的那些’鹌鹑’，我只在南边儿见过，都是供给长安的，寻常人哪养得起。”

　　话说着，他手里的干辣椒早已让他切得细细密密，在木板上留下一层好看的嫣红。

　　老何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排骨，改刀切成小段，与盐、辣椒面、花椒面、小茴香和白酒搅和匀了，便动手灌进事先准备好的肠衣里，不一会儿便装了满满当当的几根辣子肠。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还有你这一副做派，哪里是乡野人，倒像是个……”

　　他手里的动作停了停，眼睛看向扶苏，沉吟道：“暴发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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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老何好眼力。】
老何：我看你这一副做派，哪里是乡野人，必定是个富二代。说罢，你爹贪了多少？
扶苏：（轻飘飘）不多，大约也就能装一个国库吧。
老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