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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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憔悴。
有没有人想象过，那种独一无二的张扬会有一天颓唐如此？
樱木花道。
他现在的状态，落在任何一个昔日旧人的眼里，都不会被置信──
不会被置信这是当年的樱木花道。
可惜假设不成立。
无所谓了……反正没有一个老朋友找得到他，除了水户洋平。
樱花林很空旷。
虽然花开满枝，虽然林深不知处，可是人只有一个……所以很空旷。
人只有一个……洋平告辞之後，就只有他。
至於陪在那头红发身边的黑发少年，应该无法被归类为“人”吧？
那孩子站起身来，伸手抓走了他手中的酒壶。
“你……不能再喝了。”
“拿回来！”
樱木的语气骤然暴躁起来，仿佛有那麽一刻回到了他年轻时的模样。
少年坚定地看著他，一向温顺的表情里露出了难得的执拗：
“……不能再喝了。”
樱木一时想要跳起来，用强的去抢回酒壶。
不过看到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时，他暂时忘了喝酒这回事，不自觉地咧开嘴傻笑。
“喂……你这小子，怎麽话还是这麽少……多说几个字会死啊？”
他伸出手臂去想像长辈鼓励晚辈一样拍拍对方的头顶，却忘了自己是坐著对方是站著。於是失去平衡，高大如昔却已开始佝偻的身躯隔著桌子向对面翻倒过去──
扑！。
空了的杯和未全空的食碟，还有插著初开樱花枝子的水瓶，跟著他带倒的桌子一起飞了出去，碎落一地。
樱花瓣从枝上脱落，在地上成洼的水中无力地漂浮。
黑发少年抓起他的手臂往自己肩膀上架，不过这动作难度大了点。
他用拖的把高出自己一头多的大个子吃力地往屋门向弄，一边听到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哝：
“本天才说过你多少次啊……‘试作品君’……不要跟那只狐狸……一样，一天说的字用脚趾头数……会没有女孩子喜……欢的……哦……”
声音越来越轻。轻到消失时，肩上压来的重量也加到百分之百。
他还是在用那个称呼，“试作品君”。以前有时或者会换成“Hybrid Child”，不过从本质上看，都没差吧？
而那个被称作“试作品君”的孩子将他终於拖到门槛的时候，他的嘴唇终於迸出这晚上的最後一组音节：
“Ru……ka……”
少年没做出任何的反应，只是机械地继续著将他的主人向屋里搬运的动作。
毕竟这个音节，并没有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记忆里──人偶被用所谓的“爱”组成的记忆。
虽然他的主人，不止一次望著他的脸神游天外，并在心里最深最隐蔽的地方，将那个再也不会有人回应的名字，重复了千遍万遍──
Rukawa……Rukawa.
门扉在他们身後发出沈重的闷响，满院的樱花沦入彻底空旷。
月光被樱花的投影染成泛粉之後再度照向地面，庭院正中，一片白得近乎透明的映像渐渐清晰，在夜深人静的寂寥中幻化成人影。
白影的目光扫向一地狼藉的杯碗，最後在那碎成片的水瓶中找到那枝静静横躺的樱花。
他蹲下身去看，忍不住伸了手去擦过花瓣。形状缥缈的手指在空气中与那团鲜 的粉红色交叉而後分离，留不下丝毫的痕迹。
他去捡花枝，然而只看得见手指穿过花枝或是花枝穿过手指的诡异画面。一次又一次的徒劳，白影终究长身而起，透明的身形似与整个世界无法再有任何交集。
黑色的发在晚风中飘飞，错过他英俊瘦削而今略带苍白的脸，那双漆黑如旧的眸子穿透夜色，射出淡淡的却无法忽略的寂寞。
是第几个夜晚了……第几次这样在不能被你看到的地方凝视著你了？
还有你弄出来的那个白痴作品。
你不想真的造一个和我相同的Hybrid Child出来是吗？
我听到过多少次你叫他不要像我一样。
你要他多说话，你要他有礼貌，你教他像你一样笑得像个白痴，你甚至不许他吃我喜欢的小鸡饼？！
就那麽讨厌我吗……连有一个跟我相像点的Hybrid Child在身边都不能容忍吗？
樱木花道，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可是，你以为我不知道麽……
Hybrid Child，是以“爱”为营养，来培育成长的。
主人从内心给的爱，才是他发展的决定因素啊……
所以不管你怎麽骂他，怎麽改变他，他还是长成像我一个样子，从里到外。
Hybrid Child……他听从的，是你的心吧……难道是你那些口是心非的教育麽？连你这个发明者，都不明白这道理麽？
还是你根本不想明白？
那我呢？我是希望你有一个和我一样的Hybrid Child？还是希望没有？
或许，我才是白痴吧……
东方泛出鱼肚白色的微熹，白影不舍地回头。
本已开始失落存在感的影象在渐亮的天色中慢慢变淡变浅，消散无形。
只剩下一声无人知晓的轻叹，在开满樱花的院落中央，一拂而过：
“……白痴……”
“砰”的一声响，整个还未被整理好的院落被全部惊醒。
一颗红脑袋迈出刚被用力推开、还在晃晃荡荡的可怜屋门，大踏步跨进樱花小院。
“……流川？流川！！”
当然没有回应。
翻倒的桌椅，碎落的杯盘，折断的花枝，都跟昨晚一样，没留下任何人的痕迹。
因为来过的人──或许，已经不能算“人”──根本什麽都没法留下。
红发男人在空荡的小院中心颓然跪倒，膝盖在地面上磕出结实的低音。
“骗人……骗人的……我明明听见的……”
“没有人会用那样的声音叫我‘白痴’……明明是你，错不了……”
“混蛋……流川……你给我回来……回来啊……”
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泛起微笑：
“喂，你没死是不是？”
然後竖起耳朵面对空无一人的院落听了一阵，像是听到了有人回应似的，得意地傻笑：
“本天才果然没猜错，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你这只混帐狐狸……哪那麽容易报销掉……”
低头，不太情愿的样子，但又好像因为觉到了自己的大度而满足，“没死就好……你不来看我一眼也没关系，反正我只是……想你活著……呵呵……”
我只想你活著……你懂不懂啊……狐狸？
樱木竟这样哭哭笑笑了一个上午，直到洋平来到他的樱花林里。
洋平带著三井。而把洋平找来的，是Hybrid Child。
洋平把神志混沌的樱木安顿好之後，耐心地坐著听他把那些呓语絮絮叨叨地重复了若干遍，终於弄明白了个大概。
他叹了口气，回手把凉毛巾交给身後的Hybrid Child。
“这家夥……是总这样喝醉之後胡言乱语的，还是昨天第一次啊？”
“总这样。第一次。”
“啊？”洋平哭笑不得地分析著这个矛盾的答案，“到底哪个？”
“总这样喝醉。胡言乱语第一次。” Hybrid Child一边往樱木烧得发红的额头上敷凉毛巾，一边不耐烦地解释著自己本来就歧义的答案。
洋平苦笑。这小子，真跟以前的流川一样……说一个字都嫌多。
“喂……你主人不是一直在叫你多说点话，别像那个谁一样吗？”
Hybrid Child抬头看著他，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怪物。
“别人怎样……跟我有什麽关系？”
洋平哑然。跟流川……已经完全一个脾气了。
“好吧，跟你没关系。总之，这家夥交给你了……试作品君。”
洋平向身边的三井打个手势，两人一起退出了房间。
不由得再叹气。自己有三井，藤真有花形。他们的人偶都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人格，樱木的这个呢？
到现在为止，这孩子还只能被叫做“试作品君”，不是麽？
洋平回头望了那房间的窗子一眼，那个穿梭其中黑发白肤的少年身影清清楚楚，仿佛他们三个在一起的童年，又已回来。
“三井……你说樱木以前喝醉的时候，有没有叫过那孩子‘流川’呢？”
身後，已经长得比洋平高的三井带著同样感慨拍了拍他的肩。
“我想，一定有过吧……”
洋平转过身来。
樱花林依旧，赏花用的桌椅重又摆布妥当，连桌上的瓶儿都换过了新水，插好了刚折下来的花枝。
“只可惜送你花枝的人，再没可能是当年的那个了，樱木……”
“没可能了吗？”
问这话的人是三井。
“昨天凌晨樱木听到的那声‘白痴’……真是他的幻觉吗？”
“流川那麽执著的人，死後也一定会有灵魂的吧……灵魂也能转生，你不是说过吗？”
“……我知道。”
一连串的问题被三井问过之後，洋平终於开口。
“啊？”
洋平伸指轻轻捏了捏枝上柔嫩的花瓣，神情复杂。
“我早就知道……谁死後都会有灵魂，而不是只有流川那样执著的人。他的执著，带给他的不同只有一个……”
“什麽？”
“执念太深，牵挂太重……”洋平的声音黯淡下去，“注定……无法转生。”
“喂……”三井抢到他面前，“我不明白，他的执念……不就因为樱木麽？如果让他们两个见面的话……”他看到洋平背後的人，猛地闭上了嘴。
“洋平！！！”
一个说震耳欲聋都不为过的声音，在洋平身後响起，高得变了本来的声色。
洋平回过身来，正好对上一头红发下急切得涨红的脸。
“洋平……让我见狐狸一面！灵魂也好……你知道怎麽办的对不对！你一定知道的……让我见他一面！求你了！”
洋平的嘴唇微微颤抖。
“没可能的……”
“你、说、什、麽？！”樱木几乎是用吼的。
洋平的眼睛低了下去，“如果可能……你以为流川不想见你吗？”
“……什麽意思……”
“灵魂……本来就无法在阳气集中的地方存在。所以就算他能出来活动，也总要等到深夜吧……”
“那……”樱木眼里又泛出一丝希望，“昨晚，我听到的是……”
“应该是他。而且……他不是第一次来了吧？”伸手阻住樱木狂喜欲出的惊呼，洋平的神色转哀，“可是活人的阳气也会逼到他的灵魂无法成形，所以即使在深夜，他也只能远远地看著你，远远的……远到永远不让你看见，永远不让你接近……
“所以他的执念无法消除，所以他无法附体重生……所以你永远见不到他。
“我想他应该满足了吧……能这样远远地看著你也好……所以你也满足吧，反正你也已经知道了，他……在看著你啊……”
说完这些话再抬起头的时候，洋平看到的樱木已经木立成有如人偶。
洋平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
“花道……你没事吧？”
三井搬过一把椅子放到他身後，樱木向後重重跌坐进去。
长久的沈默之後，他才冒出一句话来：
“只要我活著就……见不到他吗？”
洋平无奈点头，“是。──喂！什麽意思？我不许你给我犯傻！”
樱木偏过头好笑地看著他，“嘁！你当本天才会自杀去找那只狐狸不成啊？我才没那麽……”
洋平瞪他：“你的话我该相信吗？”
就像……那孩子一样。
你说做他只是为了玩玩，你说不要把他做成流川一样免得天天和你吵架……
结果呢？单纯的家夥……你连用嘴撒谎都不会，何况是用心呢……
尽管樱木一再保证“本天才才不会为只狐狸英年早逝”，洋平和三井还是坚持赖在他家里住下去。
樱木开始吵著嫌他们烦，没几天也懒得撵他们。
晚上他还是照旧坐到开满樱花的院子里喝酒，不过很少再喝到醉，也不再让Hybrid Child陪在身边。
洋平和三井也就这样一直担心下去，直到有一天早起呼吸新鲜空气的洋平，在院中央小桌上看到了一张用杯子压住的纸条：
狐狸最近好吗？想本天才吧？嘿嘿不用担心，本天才身体好得很！
倒是你这只挑食狐狸，现在变鬼魂没得小鸡饼吃了吧？一定又瘦了！
三井跟出来，拿过那张纸条，看得发愣。
洋平终於失笑，“他有时候叫自己天才还真不是叫假的……这倒是个办法。”
三井问：“流川呢？有给他回话没有？”
洋平摇头，“拿什麽回？灵魂怎麽说都没有实体，没法拿笔，怎麽写字。”
说是没法回应，但第二天桌上的纸条真就换了：
死狐狸，不许骂本天才是白痴！你再骂就是嫉妒！
喂……说句老实话吧。你有没有想念我？反正我……是很想你……
三井说，忽然觉得这样子更加悲哀。
这样子下去，就算流川晚上不再来了，又有什麽区别？
反正是樱木他自己一个人在思念，一个人在分两角演戏。
洋平说，那他以前对著Hybrid Child的时候，不也算一个人在分两角演戏麽？
三井便无话。
至少有一样，他们不用担心樱木为了找流川去自杀了。
後来看看樱木玩这种一个人的留言游戏乐此不疲，洋平和三井也就告辞。
三井後来问洋平，那个Hybrid Child怎麽样了。洋平摇头，反正也不是真的流川，我们管他干什麽？三井苦笑说，好歹他跟我也差不多啊，同情一下而已。洋平回头看著他，忽然说：
“那是因为樱木觉得流川在他身边了，大概就不要他的Hybrid Child了……可是我只有你啊。”
三井就忘了他本来要问的疑问──“试作品君”是不是真的就没有意义了？
不过後来的走动中，他们发现樱木白天还是和“试作品君”在一起，而且把从前那些机械又鼓捣出来，用心地教那孩子做这做那。
始终都没弄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日子也就这麽流逝，差不多又有半年。
又是一夜，月光，庭院，樱花。
桌上依旧有个茶杯压著张纸条，上面的字依旧潦如狂草乱似蚁爬，只是比以往的都少了不少：
狐狸，进屋来，有东西给你看。
流川从纸条上抬起头来，额角一滴冷汗。
白痴搞什麽鬼名堂？
疑惑归疑惑，白色的灵魂到底还是飘向屋门。
没大敞四开，但有个小缝，流川皱了皱眉头，眼睛一闭，影象收缩成一层薄片从缝里挤了进去，然後再展开还原成人形。
然後他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樱木！
有点憔悴了，有点沧桑了，可是一头红发一对剑眉一双琥珀眼分明不错！
他的……白痴……樱木花道……
流川竟有点想逃开的冲动。
几年了？多少个晚上这麽远远地看著他，多少次想要再靠近一点……
可是又多少次的徒劳呢，能看清的距离，正好也是被他的阳气影响到无法凝聚成形的距离……
为什麽今天可以……离他这麽近？
除非，除非……这个白痴，他……！
“狐狸──！”
还没等流川把一头乱成团的思绪理清，那个白痴已经一头向他扑过来。
“等……”流川一个字还没吐利索，就听！当一声，樱木穿过他透明的身体撞开门板直挺挺扑倒了出去。
……还是这麽白痴。流川不由自主地掀了下嘴角，飘出门去。
月光下，樱木坐起半个身子，站都不站，就这麽抬著头，看著他傻笑：
“太好了……本天才终於又看到你了，狐狸……”
流川蹲下身来，让两个人的目光平行聚焦。
樱木的眼睛直直地盯在他脸上，几乎要把他整个影象从空气中挖下来印在脑子里。流川被他看得不耐烦，狠狠瞪过来一眼：“白痴，看够没有？”
樱木终於回魂，再次开口，却忍不住哽咽出声：
“小气狐狸……让本天才多看几眼会死啊！（说到这里才想起已经死了，赶紧打住）反正……都三年没看到了……三年了……”
“白痴……”
流川骤然觉得喉头发涩，迅速低下头去，生怕眼中泪光让樱木发现。
忽然想起一事，他用力抽了下鼻子，猛地抬头：
“为什麽……？”
“啊？”樱木一脸不明所以样，“什麽为什麽？”
流川额角青筋突起成十字形状，“你说呢？为什麽我可以离你这麽近……”
“啊，呃……那个……”樱木一下子憋得脸红脖子粗，手指举到胸前乱绕，“这个，让本天才想想……怎麽解释……”
流川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因为时下实在是没法一拳揍过去，“白痴！快说！”
自己绝没可能跟一个活人面对面这麽久而“阴魂不散”，可眼前这个白痴明明有实体有影子，刚刚他摔出门那一声“！当”可不是听假的……跟以前一样重。
樱木也发狠地瞪回去，“狐狸罗嗦那麽多干嘛啊？总不会是不想看到本天才……喂！你敢说一个‘不想’你试试！……真是的，现在不是挺好的嘛……老问为什麽为什麽的，烦死人……”
丝毫没察觉流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樱木自顾自地说下去，“再说本天才要给你看的东西你还没看见呢！我给你做了个‘凭体’……厉害吧？只要你往上一附，死狐狸就变活狐狸啦！走啦走啦，我带你去看，保证跟原版狐狸一模一样，比‘试作品君’还进步呢……”一骨碌爬起来伸手去拽流川胳膊，拽了个空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总之……快走啦，狐狸。”
听到“试作品君”四个字，流川眼里拂过一丝复杂神色，最後还是转身，跟在樱木身後飘过去。
里屋的实验台上平躺著个几近成型的人偶，时光仿佛一下子倒退回三年之前。
流川想起自己气急败坏地把樱木第一个半成品丢到地上的时候。
那是他的第一个Hybrid Child吧……像最小时候的自己，结果被自己毁了。
後来的第二个已经长成自己少年时的模样了……陪了他三年了。
现在这第三个，就真真切切地躺在他面前。
和现在成年的他毫厘不差，已经成熟的表情，却又开始落寞……
樱木正在得意洋洋地抓著工作台上的“流川”向他炫耀，“喂喂，本天才最满意的作品喔！差不多除了神经系统再需要完善下，没别的了……啊，不完善也差不多了，反正你这狐狸本来就神经大条，比本天才还不济呢……”
流川张嘴想问什麽，被樱木一惊一乍一击掌再次打断：
“啊──对了！就算完成了神经系统，也得等个四五天最好……”
“四五天……？”
“嘁！月圆之夜啊！灵魂凭体的最佳时间，本天才特意请教过人的……”樱木已经满脸憧憬神色，“好啦──本天才就勉为其难再等四五天跟狐狸温存好了，狐狸不要太想我哦……”伸手向流川肩上重重拍下去，当然又是拍个空。
流川脸上登时泛红，“温存个头！白痴！”
原来Hybrid Child还可以用来给灵魂重新赋生……难得白痴能想到这点。
“凭体之後呢？”流川忍不住多问一句，“不过是能控制个人偶罢了……灵魂还是灵魂，白天仍然不能活动，见到生人也照旧要被阳气逼散啊？”
樱木满不在乎地眨眨眼，“有关系？白天我们就睡大觉的好，反正你从来也睡不够。生人嘛，不见就得了──就我们两个，哪天本天才想洋平他们了，托小三带封信过去就算……他也是Hybrid Child嘛。”
流川的脸色忽然急速变化，嘴唇翕动半天，“嗖”地就从工作间飘了出去。
樱木开始不明就里，转瞬也神色大变，猛捂住嘴：“糟……说漏了……”
（生人不见就得了……就我们两个……小三也是Hybrid Child嘛……）
明白了……想通了……为什麽能这麽接近他，而且还是有形体的他……
因为这个白痴已经……已经……
流川疯了一样在墙柱之间穿梭，樱木追在後面，因为没法穿墙而过所以惨得多，绕来绕去的时不时还要绊倒，一路上乒乓声不绝於耳。
“狐狸！你听我说，你……喂！直接穿过去太狡猾了啊！等等……”
流川在樱木卧室门前停下，樱木气喘吁吁在他身後刹住脚。
“狐狸，那个……其实是……”
流川不听他说完就从门板径直穿了进屋，樱木只好跟上去拽开门也迈进去。
卧室床上雪白的一条布单覆住一具高大身躯，流川回头直视手足无措的樱木。
“白痴……把那个掀开。”
樱木上前一步直盯住他，“狐狸，我没想瞒你，只不过……”
“掀开！”流川的声音高得变了调，连自己也被吓一跳。
樱木不再坚持，深吸一口气，伸手扯住布单一角，掀开一半。
床上躺的赫然是另一个樱木，脸颊没了血色，火红的发色已经黯淡无光。
真正的樱木花道，已经没有生命的……樱木花道。
流川一瞬间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即使身体已经没了重量，仍挡不住仅剩的那点魂魄悠悠然几乎又要飘散开来。
他转过身来，目光直直灼视面前的樱木，“那你……现在……这是……”
樱木头几乎垂到胸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嗫嚅，“是……灵魂凭体的……Hybrid Child. ”
急急地解释，“我本来只想到给狐狸做个身体啊！可是後来才知道，灵魂即使有实体可以附身，还是没法接近活人……本天才还是见不到狐狸啊，所以……”
流川冷声打断他，“所以你就先死再让灵魂凭体……把自己变成Hybrid Child？”
声音更小，“没别的办法了啊……本天才实在不想让狐狸现在这样子，飘来飘去，好难看的……我还得握著狐狸的手啊！狐狸的手……不能再那麽冷了……”
流川耸起的眉峰一下落平，最後一个问题：
“那……你用的什麽方法……死？”
“切腹啊！”答得很理所当然似的，“本天才一定得知道……狐狸死的时候……有多疼，有多难受。”
流川怔怔地看了他一阵。
“白痴……你没法知道。”
因为我将死之时，想的是再也见不到你……
你呢？是不是在想很快就能见到我？
拜托这没法比的好不好！超级大白痴！
“狐狸……喂？狐狸！！”
樱木慌乱不知所措的声音，终於让流川反应过来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潮湿。
然後就是接连不断无法抑制的温度顺著脸一路流淌，可惜只在他自己的世界，看著樱木手忙脚乱地在他脸颊周围挥动却什麽也碰不到的模样，流川越来越觉得脸上湿得厉害。
“喂……我求你了好不好？至少等你有了身体，让本天才能帮你擦眼泪了再哭也行啊，狐狸……”
流川从他身边飘走，自己三两下把眼泪抹净，期间又想起一件事来：
“你原来做的那个Hybrid Child呢？”
樱木看他平静下来，自己也就恢复嬉皮笑脸，“你说‘试作品君’啊？那个，就是缩小版狐狸嘛……我给他做了个缩小版天才，他们两个在一起正好！”
流川觉得头开始疼。也真是白痴会想出来的方法……
光阴荏苒。
樱花林景色如常，对月赏花的人也还是一红发一黑发，不过……比以前热闹多了。
流川拈了一块小鸡饼送进嘴里，“白痴做的身体居然还能吃饭？”
樱木把爪子伸得老长到他盘子里去抢，“别看不起本天才啦臭狐狸！早就研究出消化系统了，小三就能吃饭！”
後面一句声音小了，“我哪舍得让狐狸不吃饭啊……”
流川跟他抢点心的动作停了一下，脸上瞬间温度上升，小小声骂了句“白痴”。
樱木趁机凑过来，趴在他肩膀上，“其实不止是消化机能做得很好……”
“还有什麽？”流川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樱木笑得格外灿烂，“最基本的……生理机能哦……”
流川翻了下白眼。
“生理机能？要上厕所出院子向左转，白痴！”
把樱木从自己身上搬开，流川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竭力控制脸颊的升温。
“喂喂喂你故意的啊！”樱木在他身後跳脚，“生理机能就上厕所一种吗？”
流川回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难道还有猴子跳？”
“死狐狸──！你给我等著！”
Hybrid Child，是镜子的另一个意思。
镜子里的东西总不是真实的，所以Hybrid Child的故事总不是美好的。
但，也会有例外吧？
那应该就是，Hybrid Child──变成Hybrid Childen的时候。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