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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断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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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齐心念一动,瞬时明白了他们的布局。
朱雀在皇宫设下陷阱,引诱白虎离开军营前来,和自己合力将他诛杀。云珅则幻化成白虎的模样,去魔界平叛,再于月圆之夜白虎星陨落之时,在上清天军队和魔界中人众目睽睽面前,制造一个战败身亡的假象,时间严丝合缝,这笔账便记在了那造反的真冥长老头上了。
容齐抬眸看了一眼朱雀,这个计划看似十分周密,天衣无缝,实际上环环相扣,十分有风险,任何一个中间环节如果出了问题,整个计划就将随之崩塌。朱雀当时居然放了他走——如果不是自己赶回来替他们收尾,只怕现在云珅已经开始亡命天涯了,而朱雀......
他并不后悔自己救了朱雀,当时那种情形,就算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只是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容齐禁不住感叹他们的胆大妄为。
云珅看容齐神色,知他已经明白,也不再多做解释,只对他说道:“为了拉你入伙,设了这个局,实在对不住了。以后若有机会,必定补偿于你。”
容齐淡淡道:“杀白虎是我自愿而为,和你们无干。”
云珅眉毛一挑,瞥了朱雀一眼,却见朱雀脸微微一红,竟然不敢与容齐对视,心中疑惑顿起。
容齐问道:“帝君可有下一步计划?”
云珅说:“正在酝酿之中。”
容齐见他不愿说,也不再多问,起身告辞。待他脚步渐渐远去,云珅才转向朱雀,沉声问道:
“师妹,此次计划,可是中途出了什么纰漏?”
朱雀轻咬下唇,不肯言语,云珅看她脸色,忽然说:“你该不是——开始打算放他走吧?”
朱雀没回答,当做是默认了,云珅强忍住怒气,说:“师妹,我一直以为你是知道轻重的人,才将此大事托付于你,你应该知道,你在月圆之夜的功力根本不是白虎的对手,若你败了......”
若朱雀没能杀了白虎,那么他在魔界与白虎的亲信军队周旋数日,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朱雀低声抱歉道:“师兄,我不该如此感情用事,差点误了你的大事......”
云珅关注点并不在朱雀的抱歉上,却敏锐的听到了“感情用事”几个字。他惊讶万分的说:“师妹你该不会是对容齐——动了心?”
朱雀脸色泛红如晕生颊,已经羞赧低头。云珅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原本打算将计划向容齐和盘托出,刚才看着两人之间有些不对,方才临时打住。
现在的情形如此复杂,他恐怕要改变原来的方案了。
云珅正色对朱雀说:“师妹,你应该知道,在我们原先的计划中,一旦发生非常变故,不得已的时候,是要将容齐作为弃子的。你确定你现在还舍得?”
朱雀眼神闪烁,语气中竟带了些恳请之意:“师兄,不如我们不要让他参加......”
“不行。”云珅断然拒绝,“凭你我二人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和云坤对抗。”
他看着朱雀,眼中有了一丝热切:“师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后来他又折返来,救了你是不是?”
能够以一人之力,杀掉白虎,容齐的实力,比他想象中更为强悍!这个人,如果不能用之,那么宁可毁掉,也不能让他成为自己的敌人。
他沉吟片刻,对朱雀说:“师妹,他虽然开始离开了,但是最终返回救你,还为你受了伤,可见未必对你全无情谊。”
朱雀踌躇道:“据我所知,容齐似乎是有心上人的。”
云珅并不在意:“那又如何,有就不能争上一争?”
朱雀反问道:“师兄你为何忽然关心起这个问题来?”
云珅正色敛容道:“师妹,我也不怕对你说句实话,容齐这个人,身份神秘,实力强悍,虽然我很欣赏他,却不敢完全信他,恐怕他对我也是一样。如果他能够和你在一起,那自然又可以另当别论。”
朱雀似有犹疑,云珅叹了口气:“也罢,本来打算帮你一把的,如果你确实不想让他参与进来,我就此放过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你再无理由和他接近,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另娶他人?”
云珅说完,便转身离去。
一步,二步,三步......他心里默数。
“师兄,你的新计划,可否和我说一说?”
云珅的嘴角上扬,浮起一道弧线,露出一丝只有自己能察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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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内,阳光和煦,清风微拂,容乐站在一棵垂柳之下,看着漫天柳絮在空中飞舞。
一枚软软的白色鹅毛晃悠悠的落入她的掌心,被风一吹,又轻轻飘走。
轻飞不假风,轻落不委地;撩乱舞晴空,发人无限思。这些柳絮或沾衣,或扑面,缠绕于她指尖、发际,勾起那些荒唐飘渺的梦,其中青涩滋味,仿佛她此时的心情,剪不断,理还乱。
容乐望着那些纤细、轻灵、似花非花的柳絮,不禁出了神。忽然,一只修长的手轻轻触碰到她的头,她蓦然转身:
“齐哥哥!”
飞絮零落一地,容齐低下头,轻柔地为她拂去发上的柳絮,那张专注温柔的侧脸,刹那间印入她心底。
“我怕这柳絮太重,砸疼了你。”
容乐不禁莞尔:“齐哥哥还会开我玩笑了。”
容齐微微一笑:“乐儿你不躲着我了?”
容乐往后退了半步,又赶紧的停住:“没有的事情。你多心了。”
容齐看着她,如果是多心,她为何要在他一提起此事之时,就下意识回避。
他这些日忙于和云珅朱雀白虎等人周旋,无暇过多关注容乐,可是他素来心思再敏感不过,又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如果她没有记起往事,对他,不该是如此态度。
如果她已经记起往事,对他,更不该是如此态度。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容乐默默看着他,辗转忆起梦中那一夜的缠绵,耳畔的软语,温热的触摸,心似被簌簌秋风轻轻吹过,不由地心头苦涩发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有些失误,纵使已经犯下,无法挽回,但凡有一丝可能,也不能一错再错。
她侧过头,看着远方,与容齐眼神错开:“齐哥哥,离王殿下据说已经同意了和我国的联姻,下周就要下聘礼了。”
“我要嫁人了。”
这句话她在心里已经练习了无数遍,终于说出了口,心头竟然有一丝视死如归的轻松。
容齐失声道:“怎么可能——”
假冒的宗政无忧,执明神君不可能同意这场联姻,而真正的宗政无忧,更没有理由同意!
他的语气变得急促:“乐儿你放心,我会帮你解决此事.....”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
容齐的脸色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急遽转变:“你说什么?”
容乐稳稳的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已经答应了。”
周围很静,静到耳朵里凭空生出了空荡荡的风声,容齐花了很长时间,才确定容乐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为什么?”
容乐轻声说:“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我身为西启国的公主,自然要为缔结两国盟约出力。再说,我一个女子,总是要嫁人的,离王殿下身份高贵,文武双全,我自第一次见到他,便已经.......心悦于他。此次他主动提出结亲,我断无拒绝的道理。”
容齐脸色极差,他忽然想起来,执明神君第一次来拜访他的时候,容乐似乎确实对他颇为有意。
他神态强作镇定,却藏不住眼里的慌乱。
“乐儿,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为何不和我商量,便如此匆忙做了决定?”
容乐平静的说:“齐哥哥,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皇母后为我挑选的结婚对象,恰好是我喜欢的人,难道你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容乐说着这句话时候,不知为何,竟然想起那位羽裳公主。说来奇怪,之前她几乎天天和她腻在一起,但自从那天容齐来拜访过她后,她就再也没有来缠着她。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羽裳公主和容齐的关系,必定不简单。
“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要说我的婚事,就连你自己的婚事,也不是你能做主的。你若有中意的女子,也该——为自己打算一下了。”
容齐怔怔的望着她,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两国联姻,必定要得到国君首肯,难道是云珅从中又捣了什么鬼?不论是与不是,要解除这桩婚事,还只能从他那里着手。
他抓住容乐的手,声音如平日里一般的温润如玉,眼神却倔强而炙热。
“我不会让你嫁给他。”
容乐挣扎了几下也没能将手抽走:“齐哥哥,你弄疼我了!”
容齐忽然醒悟过来,松开了手,知道自己刚才力气用多了些,有些后悔。
“乐儿......”
容乐脸色镇定,声音清冷平和:“五皇兄,我不知道你为何要阻止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我希望在我成婚当日,能够得到你的祝福。”
容齐本想说的语顿时凝在嘴边,消失无声。
五皇兄。
她竟然为了宗政无忧,这般和他划清界限。
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他从头到尾,都弄错了。
自重逢以来,他一直坚定的认为,容乐既然是邝露的转世,那么理所当然应该是爱他的,况且她平日里对他一直照顾有加,十分亲厚,与对他人不同。尽管假离王出现的时候,曾经让他有过小小的紧张,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容乐会真的喜欢其他人。
甚至那一夜......他没有经受住诱惑的那一夜,也是因为他相信,就算没有春风露,容乐也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所以他才会那样肆无忌惮的,在她不清醒的情况下,占有了她。
如果真的是他误会了,容乐对他只是纯粹的兄妹之情.....
那么他那些自以为的两情相悦,算什么;他对容乐做出的那些事,又算什么?
容乐见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竟似大受打击的样子,几乎想跨前一步——
“五皇兄,我有些倦了,先回房去了。”
她没有向前,反而退后,转身。
当断——则断。
有些孽缘,注定是不该存在的。正如这从头顶簌簌落下,看似洋洋洒洒的漫天柳絮,纵使相聚一时,迟早要被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无痕迹。
她终于狠下心来,头也不回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