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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番外1——永诀 ...

  •   “帝君,您就把药吃了吧,属下也好和天帝陛下交差。”
      侍卫长简尘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耐,敷衍的哄着夜帆。夜帆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药:“太烫了,喝不进口。”
      简尘愤愤不平:“之前送来,你说冷了,让我拿去热,现在你又嫌烫,可是在消遣我?”
      夜帆漫不经心的说:“本君就是在消遣你,又如何?”
      简尘冷笑道:“你莫不是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前呼后拥的帝君吧?一个阶下囚而已,耍什么威风!”
      夜帆笑眯眯的说:“能够一朝富贵,也好过一辈子卑躬屈膝。不像有些人,到哪里都是做奴才的命。卖主求荣,还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可惜啊。”
      简尘口舌之利远不如夜帆,气的浑身直发抖,一言不发奔出了屋子。
      “本大爷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要来伺候你!”

      夜帆望着他疾驰而出的背影,眼神逐渐黯淡。
      简尘可能想不通为何他作为一个“有功之臣”,却被迫领了这样一个差事,他却知道润玉这么做的原因。
      无他,只因简尘是一个叛臣。
      当初他为了立威,杀了侍卫统领尹奇。简尘是尹奇的远亲,本来只是军中管理战马粮草的无名小卒,平素胆小怕事,战前因为粮草存放不周,引起少量发霉,幸好发现及时,没造成什么后果。大战之时,正是用人之际,夜帆未和他多计较,抽了他几鞭子就放过了他,不料他想起尹奇之死,心中惴惴不安,害怕夜帆秋后算账,索性为天界做了内应,双手献上了上清天的战略物资储备图,直接导致了上清天的战败。
      虽说,就算没有他,夜帆也未必能赢,但是肯定不会输的这么快就是了。

      夜帆在大战中被润玉打成重伤,久久不能痊愈。被囚禁后,润玉派了简尘来照顾他,封了他一个侍卫长的官位,名为照看,实乃监控。
      夜帆素来擅长蛊惑人心,哪怕身在昊天福镜里,润玉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简尘是上清天的叛臣,深知夜帆的狡猾狠毒,又和夜帆仇深似海,夜帆一旦脱身,便是他的死期。为了自己的安全,一定会牢牢看住他。简尘无才无德,虽然有些功劳,但润玉也不愿重用他,让他做这个事情,也算人尽其才。
      夜帆冷冷的想,简尘这个蠢货,一心自怨自艾,觉得天帝处事不公,过河拆桥,薄待了他,根本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将碗中的汤药顺手倒入了窗子边的花钵里。
      这永无尽头的日子,实在有些厌倦了。

      ——————————————————————

      “他的病情如何了?”
      白胡子老头皱着眉头,连连摇头:“怪事,如果按照老夫的药方按时服药,绝不至于伤口到现在还未愈合。”
      润玉看向简尘:“简尘,帝君可有按时吃药?”
      简尘自然不敢承认,其实他平时根本没怎么管夜帆:“陛下,属下一直小心伺候帝君,岐黄仙官开的药,都是依剂量服用的。”
      润玉说:“哦,只怕未必吧?”

      简尘吓的跪倒在地:“属下不敢说谎!”
      润玉语气寒若冰霜:“就算帝君如今落难,他也是本座的徒儿,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随意欺侮的。若让本座发现你有任何不利他的行为,休怪本座不留情面。”
      简尘觉得委屈的不行,老天作证,他没有被夜帆那个刻薄鬼气死就算好的,哪里敢欺负他!
      他虽然愚钝,也知道此时辩解殊不明智,只得应了退下。

      待他离的远了,润玉沉吟片刻,问道:“医官,他的伤情现在到了什么程度?”
      白胡子老头欲言又止,润玉说:“你但说无妨。”
      他老实说道:“他乃是被陛下你的赤霄剑所伤,如果继续恶化下去,熬不过三个月。”
      润玉微微一怔:“可有良方?”
      他说:“有倒是有一个,蓬莱岛的温泉聚集天地灵气,可迅速修复各种创伤,远胜老夫开的汤药,如果能去那里疗养,必定事半功倍。”
      润玉神色复杂,挥了挥手:“本座知道了。你退下吧。”

      ——————————————————————

      “师傅,苦。”
      夜帆瘪着嘴,一口药半天不肯吞下去,润玉无奈,幻化出一个小盒子,从中拿出一颗蜜饯递给他。他这才笑逐颜开。
      “谢谢师傅。”
      他又补充了一句:“这药太难喝了,没有师傅的蜜饯,徒儿真喝不下去。”

      他仰头一饮而尽。润玉看着他把一碗药全部喝光,意味深长的说:“我没有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喝药的吗?”
      夜帆顿了下:“当然。”
      润玉看着他的眼睛:“那为何你的伤口久治不愈?”
      夜帆脸不变色心不跳的撒谎:“可能药不对症吧。”

      润玉语气平静和缓:“蓬莱岛的温泉对你的伤有奇效。你想去吗?”
      夜帆低头吃蜜饯:“我随师傅安排。”
      润玉说:“那里离天界甚远,却离上清天很近。”
      夜帆抬眸:“哦?”
      润玉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那些只听命于你一个人的暗卫,他们去哪里了?”
      夜帆皱眉,看来之前有暗卫试图联络他的事情润玉已经有所察觉了。

      “师傅你有话不妨直言。”
      润玉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故意让自己的伤口恶化的?”
      夜帆说:“师傅派了简尘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还不放心?”
      润玉说:“简尘他不是你的对手。”
      夜帆笑了:“你早有定论,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

      润玉清亮的眼神渐渐凝结成灰,过了许久,才说:“小帆,到了如此境地,你依然不思悔改,真让我失望。”
      夜帆没有吭声。
      润玉起身:“我走了,岐黄仙官等会还会再过来。你在这里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就告诉简尘。”
      他不会再来了。
      他已经给过他太多次机会,是他不珍惜。

      待他走到门口之时,夜帆忽然说:“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我吗?”
      润玉停了一下脚步。
      “当初,当我处于同样的境地之时,你给过我翻身的机会。”
      夜帆问道:“所以?”

      润玉没有回头:“所以,这次我绝不会重蹈你的覆辙。”
      夜帆闭上眼睛,往松软的枕头上一靠:“你还不够狠。换了我是你,必定引蛇出洞,斩草除根。”
      润玉挑眉:“六界虽大,皆为王土,不过几个宵小罢了,何足为惧。”
      他加重了语气:“我劝你还是老实在这里呆着,别打什么歪主意。你的身体状况,若参战,惟有一死。”
      夜帆淡淡道:“慈不掌兵,善不掌权。你太心软了,以后迟早要吃亏。”
      润玉冷哼一声,怒其不争:“无药可救。”
      夜帆将装着蜜饯的盒子翻了个个儿,摇了摇,有点遗憾:“空了。”
      再怎么省着吃,也有吃完的那一日。
      他温和的说:“师傅,你该走了。”

      简尘看着润玉从房里出来,虽然面色不快,却没有迁怒于他的意思,不禁大大的松了口气。
      就算同样是做奴才,伺候这位天帝,也比伺候那个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杀人的帝君强的多了。
      他愤愤的从门缝里瞧了一眼躺在床上假寐的夜帆,这个杀千刀的总是吊着一口气,又不肯死,害他要陪他在这鬼地方一起坐牢,真是造孽啊。

      ——————————————————————

      夜已深。

      “陛下可是在为夜帆的事情烦恼?”
      润玉起身,扶住了邝露,责怪道:“我这里不要你来伺候笔墨,你怎么还来。”
      邝露微微一笑,随手拿起他桌上的砚台:“我闲不住,过来走走。”
      润玉欲言又止:“小帆的事情,你知道了?”
      邝露点头:“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润玉摇头:“我也不知道。”
      邝露轻声说:“他现在伤势沉重,病入膏肓,就算去了蓬莱,只要多派些兵士看守,应该也没有太大问题。”
      润玉将她的手放入手心:“他以前那样对你,你如今还要帮他说话?”
      邝露说:“我不想你后悔。”

      润玉愣了一下,苦笑着说:“露儿,如果他想要脱身只是为了对付我,我都不会在乎。我怕的是......”
      他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邝露凸起的腹部上。
      “我怕你出事。”

      像是感受到了父帝的注视,腹中的孩儿忽然狠狠的踢了邝露一脚,邝露不禁哎呦一声。
      润玉马上紧张起来:“你怎么了露儿?哪里不舒服?”
      邝露嗔怪道:“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润玉笑道:“露儿说的是,第一次做父亲,难免紧张,等你给我生上十个八个,我自然就习以为常了。”
      邝露脸一红:“身为天帝,不勤于政务,整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润玉正色道:“政事当然要努力,其他事情也不能落下的。”

      两人调笑一阵,邝露柔声劝说道:“陛下,你就算不打算放他出来,也应当多派些医官过去,控制他的病情,不能再让他的伤继续恶化了。”
      润玉点点头:“那个简尘太过无能,根本制约不住他。我回头换个人去。”

      “陛下,简尘侍卫长求见!”
      润玉不禁诧异:“我不是告诉他,无事不得出昊天福镜,他怎么又来了?”
      他说:“宣。”

      简尘畏畏缩缩的走进书房,虽然低垂着脸,眼神却隐隐约约闪烁着光芒。
      “陛下,属下有急事启奏。”
      润玉问道:“何事?”
      简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亢奋:“帝君他伤势恶化,刚刚身归混沌了!”
      润玉霍然站起:“你说什么?”
      简尘又重复了一遍:“帝君他死了!”
      润玉忽然走近简尘,简尘以为他是询问详情,连忙凑近几步,不料被一脚踢翻。
      “混账!”

      润玉勃然大怒:“三天前我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会说死就死?是不是你杀了他?”
      简尘匍匐在地:“冤枉啊陛下!属下哪里有这个胆子!是帝君自己......趁着岐黄仙官为他诊治的功夫,偷了他药箱里的一瓶玄冰丹,全部吃了下去。此物乃大寒之物,对重伤之人尤为致命.......陛下可以和医官求证......”
      简尘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他是知道夜帆的小动作的,只等着看他耍什么诡计,好向天帝告发。杀夜帆他不敢,但他既然要寻死,他求之不得。

      润玉浑身都在发抖:“他临终,有没有说什么?”
      就算他试图逃走,他也从未想过要杀他,他何至于此!

      简尘死里逃生,汗流浃背,声音断断续续:“他让我把这个转交陛下——”
      润玉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是那个平安符。他捏了捏,发现质感有些不同,似乎塞了东西。
      边线被划开,里面飘出一张字条,是夜帆的字迹,清秀隽丽,外柔内刚,竟然和他的字有九分神似。
      润玉神色恍惚的想着,他是什么时候将他的字迹模仿到这般地步的,他居然毫不知情?
      他向纸条上望去,只有八个字——
      “前债已清,莫再相救。”

      润玉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可是此时却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懂过他。
      他不是最擅长翻转局势,用各种鬼蜮伎俩挑拨人心,从中获利的吗?他难道不应该潜伏伪装起来,利用他的同情心,随时反戈一击吗?
      能够面对自己的杀母仇人笑脸相迎,卧薪尝胆,最后反杀成功,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一次逃跑的失败,就起了轻生的念头!他明明还以为他设计烧了他娘的遗物,应该恨他怨他等着报复他才对!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他觉得心脏有些微微的绞痛,五脏六腑都牵扯到一起,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一只手死死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扶住了旁边的桌案。
      邝露担忧的抱着他:“陛下!”
      润玉对上她焦虑的眼神,颓然坐下。
      他是六界之主,一举一动都应该无可诟病。他之前坚持只关押夜帆,已经惹得朝野流言尘嚣甚上,纷纷猜度两人关系。此时,他更不当为这样一个罪人的自杀而失态。

      淡淡的月光耀着浅浅的奶白色,透过窗缝被裁成若干个剪影的碎片,轻轻投进窗户,憩在那张薄到几乎透明的纸条上,仿佛让时光都凝滞。从相识到决裂到最后的离别,一切在刹那全部重现、又在浑然不觉时成为齑粉。
      “既然是他的遗愿,本座自当——成全。”

      ————————————————————————————————
      三天前。

      润玉和简尘离开,原本就大而空的屋子又只剩下了夜帆一个人,显得空荡而寂寥。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若有若无,似嗔似怨。
      “说了,你也不会信我的。”

      因为断断续续吃药,伤口得不到好的治疗,逐渐溃烂,经常疼的他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着。但若不是靠着这日益恶化的病情,润玉又怎会频频来看他?
      他自嘲的想,自己在那个人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分量的,虽然不重。千古艰难唯一死,既已决意,那就索性让他误会到底,免生余憾。只是这么一折腾,只怕到他死,润玉也再也不愿来见他了。
      “我不过是想在死之前,多见你几面罢了。”

      倦了累了,也不想要什么来世,那便早日诀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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