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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重逢 ...

  •   枯藤老树废井之侧,他一袭雪白长衫水袖清宛,任由飞舞的落叶飘落肩头,皎洁如高岭新雪,纤尘不染,双眸璀璨,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中如有月华星火。
      一切,都宛若当年。

      容乐看到面前之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天,把头挪了开去,干脆把眼睛闭上了,口中喃喃自语道:“大白天的,怎么做起梦来了呢。”
      容齐的死,是容宣亲口告诉她的,二皇兄不会说假话骗她,也没有理由骗她。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将她揽到怀里,用额头抵在她的乌发上,轻声说:“乐儿,睁开眼,看一看我,好不好?”
      她固执的把头埋在他胸膛,却不肯把眼睛睁开,只怕一睁开眼,眼前之人又会化为泡沫幻想,离她而去。
      润玉见她不肯抬头,也不再强求,只紧紧的搂住了她,几乎要把她揉碎在怀里。他的心压着她的心,扑通扑通的,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干脆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所在处。
      “你听听,乐儿,你感觉到了没有?”
      容乐颤抖的身子慢慢平静下来,确定了眼前这个人,这个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她忽然后退一步,用力将他往后一推,润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不禁愕然。

      容乐的心在狂跳,声音却在微微发抖:“你既然没有死,为什么不托人带个信给我?你可知我这几个月为了你哭了多少次,病了多少场?你在别处逍遥快活,我却,却——”
      她曾经以为自己爱上了宗正无忧,也曾试着努力去接受他,但今天再次见到容齐,她才知道,原来那种感觉,充其量只是一时感动。真正的爱,是心潮涌动,泥沙俱下;是黯然神伤,牵肠挂肚;是在清醒中沉沦,明晓冒天下之大不韪,知错却不愿悔。

      她似有千言万语凝噎,只是说不出口,悲喜交加之下,泪水含在眼眶之中,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来。
      润玉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再次搂住了她,抚去她脸颊的泪水,低声下气的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容乐靠在他胸前,见他出言安慰,本来还在强忍着心中酸楚,后来索性嘤嘤哭泣了起来。润玉不断轻言细语安慰,她才稍稍停了些下来,抬起头凝视着他,说道:“为什么二皇兄说你死了,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了?”
      润玉没有回答她的话,目光却直视前方,容乐的心忽的往下坠落,转过头来,看见宗正无忧正在她背后,死死的盯着他们。

      宗正无忧气的嘴唇颤抖,却还竭力按捺着,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润玉松开了抱着容乐的手,镇定的朝宗正无忧行了一礼:“离王殿下,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宗正无忧本来已经在怒火蓬勃的边缘,见润玉说这个话,顿时莫名其妙起来:“你认得我?”
      润玉含笑道:“离王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你来到西启国商议贸易之事,正是我接待的殿下,你莫非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当然知道宗正无忧想不起来。

      宗正无忧瞥了容乐一眼,容乐看他盯着自己,只得走到他身边,轻声说:“王爷,这是我五皇兄容齐,你第一次去西启国的时候,父皇正是派他接待的你。你还认得他吧?”
      宗正无忧假装哦了两声,说:“原来是五殿下,失敬失敬。”
      鬼知道,其实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他去西启国相亲的事情,虽然他觉得自己没做过,但是从容乐到自己身边的随从,个个都指天画地的发誓他去过了,时间长了,他也怀疑自己可能是得了失忆症,忘记了这件事情。
      既然容乐说这个人是当初接待他的,容乐的哥哥,那么也就算是他的亲戚,两人久别重逢,亲热一点也是正常。
      宗正无忧想到这里,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禁为刚才怀疑容乐出轨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他最近被心里嫉妒反复折磨,以至于看到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

      他上前热情的招呼润玉道:“五殿下既然到了我国,想要看望乐儿,怎么不来离王府,反而到这灵隐寺来会面呢?”
      润玉脸不变色心不跳的撒着谎:“我接了父皇指令,去东海国办事,临时改道,想来看看乐儿。本来打算今天先来礼佛,明天再上离王府拜会,碰巧在这里就遇到了。”
      容乐不禁看了润玉一眼,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齐哥哥是个能睁眼说瞎话的人才呢。
      宗正无忧却并不知道西启国的那位五皇子已经“病逝”的事情,容乐那时一病不起,他只当她是见了亲人思乡导致,要不见到这位忽然又活过来的五殿下,只怕要吓掉下巴。
      他对润玉说:“在这里碰巧见到五殿下,也是缘分,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回离王府,晚上共进晚膳,如何?”
      润玉自然不会推却。

      ————————————————————————

      “离王殿下,今日我们一定要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宴席上,两人交杯换盏,润玉趁离王不注意,悄悄用术法把酒转移了出去,却一杯接一杯的劝酒。
      宗正无忧虽然在凡人之中,也算足智多谋的人物,但哪里又敌得过润玉的算计,没过多久就喝的叮咛大醉,被侍女扶进了房里。
      容乐看见宗正无忧回房,便打算跟过去,润玉却叫住了她。
      “乐儿,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容乐犹豫了一下,对念夏说:“你去房里照顾王爷,我待会儿就回来。”
      念夏应了一声是,看着润玉,却皱起了眉头。按照帝君的计划,润玉这个时候是绝不应该私下和容乐相见的。
      润玉看见念夏的表情,也知道这件事情自己做的不妥。可是他实在忍耐不住内心的煎熬,迫切的想从容乐口中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念夏走后,润玉看着容乐,半响终于开口道:“乐儿,你在这里,过的可好?”
      容乐微微一笑:“齐哥哥,我过的很好,离王也对我很好。”
      润玉踌躇着,千言万语竟不知哪一句话当先出,最后想到了一个婉转一点的说法。
      “我最初听说,你和离王曾经定下了君子协定,只待恰当时候便和离回国,为何父皇向离王发信询问时,离王竟然回绝了?”
      容乐心中一动:“齐哥哥,你很盼着我和离吗?”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就算和宗正无忧和离了又如何,难道以她和容齐的身份,还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不成。
      自己竟然还隐隐约约期盼着容齐有这个想法,简直是疯了。

      润玉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仿佛在漆黑的夜里迸出了一点火花,当下不假思索道:“乐儿,我自然......”
      容乐连忙打断他的话:“那件事已经时过境迁了。如今——”
      她正色说:“如今我和离王情投意合,协议什么的,都不作数了。”
      看到润玉怅然若失的表情,她忽然心里一颤。
      以前她只是怀疑,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他和自己一样,对对方有了超出兄妹之外的想法。
      可是,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脉,他怎么会,他怎么能?
      她悲哀的想着,自己的一辈子,已经是这样了,想爱而又不敢爱,怀着罪孽感一天天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努力给自己戴一副假面具,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但是他不一样,他还有希望,有无限的可能性,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她狠狠心,干脆再补上一把刀,绝了他的念想,也绝了自己的念想。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轻声说:“我现在万事皆顺心如意,唯一遗憾的,便是盼着能够早日诞下孩儿,为王爷传宗接代,其他再无它念。”
      饶是润玉之前在长公主那里已经经历过一次打击,这次亲口听到容乐说出来,还是如同坠入冰窖,从脚底升起的透骨的寒意,直直的冲上头顶,弥漫到四肢百骸之中,直到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滴血液。
      从小经历的磨难,使得他自制力向来超于常人,纵使泰山崩于前,亦色不变。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漂浮在半空中,仿佛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发出来,镇定自若,一如既往。
      “既然如此,那就愿皇妹你早日心想事成了。”

      当晚,润玉破天荒的没有回上清天,而是在离王府住了下来。
      狭窄的客房内,一盏孤灯在烛台上颤动,烛光斜斜照着他,他薄衣轻衫,斜靠在椅子上,缓缓的饮茶。暖黄色的光晕将他的侧影投在墙壁上,驱散了房中的黑暗,却驱不走心中的寒凉。
      残灯淡雾下,是死一般的宁静,他几乎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脏如琉璃般的脆裂的声音。
      孤灯不明思欲绝。他就这么默默的坐了一个通宵,从华光明澈,到油尽灯枯,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夜深,人寂寥。他并不知道,在王府的另一侧,只有数步之遥的地方,同样有一个身影和着孤灯,凝神听寒蝉碎碎,将自己的心意永埋千里冰封,却在这沉沉长夜、无边静寂中,泪湿枕巾。
      原来,咫尺亦可成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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