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煈夜行》煈鬼

5、世态炎凉

　　不肖身后追击者，少卿与君泽随老爸不日来至一座新城，但见城门之上一个“道”字，只觉一股新风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当今天下六十九宗门派，中又有十一大派结为联盟，无论从何处讲起，道门均为其首，其宗派门风之尚高宏伟自不必说。
　　少卿君泽随老爸入城，男人却也并未直接将他们引入家院，只先在一处客栈将歇。一路风尘，晚间温池泡澡。少卿紧抱老爸胳臂，看他身上条条纹络隐现，龙神不辨，要比以前更为繁杂，不由诧异，“老爸，这些是什么？”
　　赫连玄卿拿薄衫遮住些身子，将小儿稍稍推开，笑道：“顽画而已。”
　　少卿贴上对面池壁，攀住君泽一边肩膀，手中方巾顶在头上，挑起眉头，又问，“老爸是天神么？”
　　男人轻笑，“为何如此问？”
　　少卿揪额前一缕卷卷湿发，“老爸能够召唤神龙，不是天神又是什么？”
　　男人无奈摇摇头，也不做多解释，只笑道：“阿卿说是便是。”
　　少卿心中欢喜，扑起面前水花，“老爸既是天神，那我与小泽便也是天神！”
　　君泽不与他玩乐，趴在池壁默然不语，后被男人揽过，摸他额头，略有发烧，心中不免有些无奈。
　　沐浴完毕，坐在阁楼之上望窗外一片夜景繁华，赫连玄卿眉宇间一丝忧虑。一方观城池百年巨变，沧海桑田，难免让人感慨。一方觉察城中各路人马明暗络绎，为事为人总归不妥，不知如今道门掌权者是否知晓并作出应对举措。
　　数不清谋权望利生死争夺，和谐中暗潮涌动兵马相戈，天下不曾安宁，人间不曾祥和。
　　前时墨门城中之事，想必如今天下尽知，一番事起，不知又要累及多少后果。
　　少卿趴在栏窗之上望窗外华灯璀璨，满心欢喜，“老爸，日后我们便住在这里么？”
　　男人伸手摸一摸他湿漉漉头发，“喜欢么？”
　　少卿拼命点头，一边拉身旁君泽，与他指远处一座高楼，“看，九层欸，比墨门那边高多了！”
　　君泽望那边高楼，不作言语，只紧紧贴着自己老爸，一手牵他衣衫，靠在肩头。赫连玄卿揉一揉他脑袋，却又见栏窗上小儿脖中不见紫龙玉，问及，少卿将前时之事简述一二，不由让男人心中感慨，没娘的娃，爹养的苦。
　　待到次日天亮，一路奔波，墨青冥等人终于追至道门城下。本要进城，却被守门人拦下。出来急，未带通行证，齐桓掏出墨门徽章证明身份，谁知却遭人厉喝，“通通与我拿下！”
　　一将事变，便知东窗事发，眼见被众人围困，墨青冥不由皱起眉头，齐桓更是无奈，消息果然不胫而走。
　　本在他人之地，动武不妙，只在墨青冥思索片刻该如何脱身之时，不曾想跟在后面几个小儿莽撞，要夺路而去，一时乱中伤及对方数人，致使双方更无和谈可能。
　　墨青冥心中虽怒，一时却也无可奈何，只要先行离开此地，却被守城城隍率多人层层围困。敌对之际，为保其弟，墨青冥与霍囹尊、秋肃三人被拿，押入城中。
　　城门外一阵喧闹，为城中人所不知。此时此刻，少卿与君泽正与自家老爸坐在卿伊阁一处，等待开场。
　　卿伊阁乃道门著名伶坊，以雅卷台面戏文著称，道门二当家元易灵嬍妘灵姒妘老板会所，名声远及各大门派。来道门城中走一遭，若不去卿伊阁听场戏，便是白走一遭。
　　阁内宏观繁荣，少卿君泽尤为惊异。而与赫连玄卿来讲，故地重游，故人不在，心中落下的，大多沧桑与淡淡感伤。
　　说是忘记，到底相忘不得，睹物思人，情之难却，纵然经年已过。
　　然而单单想在此听一听故音，奈何天公不作美，没有购得门票，在这种场场客官爆满的场合，断然没有落脚之地。阁中保儿客气又傲娇，请人立马离开。
　　多年未归，赫连玄卿不知此处购票规矩几曾更改，所谓一票千金难求，自己师弟将此处经营得实在不错。然欣慰之余，更多是无可奈何，当初自己进出自由，此番却连落脚之处都无一二，颇有世态炎凉之感。
　　眼见戏文听不得，少卿君泽被老爸带着要走，与客人让座，却不料此时门外又来数人，但见个个白衣风华，一派正宗之气。
　　来人正是道门尊主元清伏翟三弟子羽落，身后跟着八个十二三岁小道童，乃是炎上尊、丁奇、道茨、环儊、颜钰、暮西、辛仪和夕落，闲暇之际来此间听戏，正遇上保儿驱逐“不速之客”。
　　但瞧那三人穿着打扮与旁人不同，小道童中丁奇笑闹一声，“土包子。”
　　由此引得少卿不满，而后又起一场“战祸”。少卿与君泽因身体原因，虽修为尚浅，常年在外脾性却也不甚为善，被人无故奚落嘲讽，当下怒从中来。几个小道童乃是道门十二大元老后生，精挑细选而来，本事虽不过天，却也是同龄人中佼佼者，又值年少顽劣，一语不合，便要与人动手。
　　那赫连玄卿脾性向来温慈，拦不住自家小儿愤怒。那羽落向来也是个好性，挡不住自家道童顽劣。一场纷争自眼前而起，二人却也只能立在一旁左右拦将不住。
　　而此时，道门法庭院内，响起城隍喝罪之声。原本是恨那墨门中人伤及自己手下，无论是尊主还是少主亦或是平民百姓，同罪论之！
　　墨青冥与霍囹尊、秋肃被绳索捆绑，坐在地上挣不开身，闻听城隍谩骂，也不理睬，墨青冥只看身边两小儿，“顽劣之徒，灵官净被你们教唆。”
　　霍囹尊眉头轻挑，“少爷生性使然，少主如何怪罪我们。”
　　墨青冥微怒，“闭嘴，臭家伙！”
　　霍囹尊闭嘴，秋肃不语，只待那边门外进来几人，城隍与当首者拱手施礼，方知是道门尊主元清伏翟大弟子亦是其亲子，阴爻。
　　但见人一袭白衣，面相清俊，眉宇间英气不凡，于上座而不怒自威。墨青冥瞧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不冷不热，想起幼时比武，此人当众人面将自己压倒在地，丢尽脸面，数年未见，二人相貌均有所改变，然纵是他化作沉灰，墨青冥也能在千百人中一眼认出他来。
　　阴爻日里繁忙，不久之前自知墨门城中之事，未等此方作出惩善结果，罪人竟又胆敢在道门城中生事，端的令人切齿。此时看下面三人，心中更是恼怒，喝令一声，与人问罪。
　　墨青冥不做多舌雀，当下便问，“道门大公子，当真认不出我来？”
　　阴爻看他，眉头微蹙，念及幼年之事，冷笑一声，“墨青冥。”
　　墨青冥挣扎起身，要与人续前时之约，却不想上面人无意与他再做争执，只一味冷笑，“我前来问罪与你，再何谈什么战约。此番你若能够脱得罪过，到那时我自与你再决胜负。”
　　阴爻不念“旧情”，当下不管下方人如何言语，只叫城隍带人将之押入大狱。因墨青冥身份特殊，他无权做出决断，自要去请示三师叔元易灵嬍。
　　且说墨青冥与霍囹尊、秋肃被捕，逃出城外的齐桓与阔落等人避在一处庙中。齐桓行事沉稳，要谋万全之策救出自家少主，阔落却等待不及，不顾叶灵鳯劝阻，带青颖、鲁羡与毕沅偷偷潜入道门城中。
　　但瞧城中琼楼玉宇八街九陌，比起自家城池更见繁华，不由让人心生感慨，果然是百门之首千家之尊，不枉此名。
　　阔落带身后三人立在一处楼檐，俯身望城池喧嚷，不经意间，又见不远一处阁楼顶端立着三人。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中间一个身背篆金毫笔，名为洛书，左边一人身背墨画卷轴，名为丹青，右边一人身背彩盒，名为丹砂，正是法门弟子。阔落先时与三人有过面缘，故此识得，知道这几人平日四处游走，却也奇怪此番在道门城中鬼祟作甚。
　　那法门三人生性清高，虽见故人，却无一言一语，洛书只将阔落冷冷瞥上一眼，便带身边二人纵身离去。
　　鲁羡不由冷笑，“家伙愈发狂妄起来。”
　　阔落不念人等狂妄，心中只疑他们来此作何。一旁青颖告知，“联盟大会即将在此处召开，十一大联盟门派都会有人到此。”
　　阔落微蹙眉头，“恐怕并非如此简单。”言毕，又轻轻一笑，“这样一来，可真是热闹了。”回头看身边一人，“是吧，小沅？”
　　毕沅身有烧伤，大半身体裹在绷带之中，眼睛无瞳，所有一切在他眼中均是一片模糊。只因七岁那年家中遭遇一场大火，全族尽灭，倘若不是阔落带人拼命将他救出，此时人也已入黄泉。然命虽保下，却也落得一身不愈之伤，开口难言一语，故此颇为沉默，被问及一回，也只是轻轻点点头。
　　阔落心中微微泛酸，却也不多言，只带身边三人纵身跃下楼檐，行入暗巷之中。
　　此时此刻，九层红瑰楼上，两位侦查员正瞧着楼下闪过的几个身影，一方好笑一方又无奈。
　　虚日鼠口中咬着烟卷，颇为头痛，“小儿都要来此作祟，看来今年联盟大会不似常届平安。”
　　一旁奎木狼给他点上烟火，笑道：“联盟大会自来都是万千暗潮漩涡中涉过，哪一届让人清闲。”
　　这时另一侦查员娄金狗从楼下一跃而上，将手中吃食交给二人，于一旁坐下，“现如今各门派天赋少年层出不穷，不容小看，尤其是今年，乃是多事之秋。”
　　虚日鼠与奎木狼均均无奈摇头，此时又见不远处卿伊阁，一阵喧嚣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