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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朝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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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们也怔住了,他们昭国不是只有两位公主么,何时多了个炽遥公主?皇上该不会既不想食言,又不想把两位公主嫁给凌太傅,是以连夜认了个义女罢?
啧,凌太傅可不好糊弄,皇上这招行不通的。
朝臣们不敢当着皇上的面窃窃私语,只得偷偷以眼神交流,他们都猜不到,这个炽遥公主是何来头。
内殿的珍珠帘子挑开,一道瘦弱人影出现在帘子后,皇帝面向众朝臣,难掩眸中的得意之色,“凌太傅,朕只说嫁个公主给你,又没说嫁哪位公主,只要与朕有血缘关系,那她便是昭国的公主。”他故作感慨,“炽遥,也是朕的女儿啊。”
炽遥上殿时刚好听到这句话。
眉心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若不是多年来定力练得极佳,她很可能当场冷笑出声。
女儿?呵,过去的十几年,他可曾记得世间还有她这个女儿?他可配做她的父亲?
不动声色藏起所有愤懑和怨念,炽遥低垂着头颅,捏着衣裳袖口,紧跟在大太监身后,看上去只是个怯懦怕生的柔弱小姑娘,没见过甚么世面。
视线抬起,越过殿中重重珠帘,凌霄看向炽遥——瘦弱。这是涌入心头的第一个词。
他怀疑她身上全是骨头。
“这是朕的女儿,楚炽遥。”皇上按着昨夜与瑾贵妃商量好的话,对凌太傅以及众朝臣们道:“十年前,炽遥的母亲病重辞世,她深受打击,自请废去长公主的名分,自此一病不起。太医说她不能见生人,朕便让她居住在碧游宫养病,前段时日她身子见好,总算可以从碧游宫出来了。”
“凌太傅。”皇上刻意加重语气唤他,“朕把最心爱的大女儿嫁给你,你可满意?”
皇上偏爱龙涎香,是以金銮殿一年四季都燃龙涎香,凌霄不喜这个味道,每闻一次,他都要头疼许久。他静静望着越走越近的炽遥,视线掠过她低垂的头颅,及紧握不松的袖口,剑眉蹙得愈发厉害。
——分明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怯生生的,全无半分稳重气度,不像一朝公主,倒像是长在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
行至皇座正下方,与凌太傅齐平,炽遥双膝跪地,这才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颅,眼中含泪道:“父皇,炽遥不愿……”
凌太傅的眉心动了动——唔,长相倒不赖,有副好皮囊,算是他见过的姑娘里拔尖儿的。
皇帝猜到炽遥要说什么,他呵斥着打断她的话,“住嘴!”
炽遥似乎吓到了,她浑身颤抖,六神无主地转头向后,用噙着泪光的眼神望向站在她身后的大太监,好像在哀求他带她回去。
离得近的几个大臣看到了她的面容,先是惊艳,继而倒抽一口凉气——这是,章皇后的女儿?
呵斥完炽遥,皇帝这才看清她的长相,只一眼,他的心便沉了下去。他晓得的,炽遥小时候便同她亲娘章氏长得像,十年过去了,她长得同章氏愈发相似,就连那弱不禁风的样子都和章氏如出一辙。
他顿觉胸口闷得慌,那股子烦躁不安的情绪又来了。无心再坐下去,他故意不去看炽遥,只威仪满满地问凌霄,“赐婚的旨意今日便会送到你府上,凌太傅,怎么还不拜谢朕?”
纵然心中不情愿,可面上功夫要做足了,撩起外袍,凌霄双膝跪地,“谢主隆恩。”
皇帝扬起下巴,难掩自得,“退朝。”
三声“吾皇万岁”后,朝臣们依次退下。炽遥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她即将要嫁的那个男子,只看到一个高挺的鼻梁,还有剑眉锋利的末梢,另有半扇纤长的眼睫毛,跟小扇子似的。
没来得及看正脸,大太监来带她回宫了,炽遥缓缓起身,无视那些带着打量和探究的目光,擦了擦眼泪,跟在大太监身后回去。
有什么可看的呢,倘使凌太傅丑陋不堪,她也得嫁给他,他是她爬出这座宫廷的梯子,也是她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凌霄十八岁入仕,十年筹谋算计,渐渐在朝堂上占据了一席之地,他与皇上暗斗多年,大多占据上风,这还是头一次吃闷亏。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留了这么一手——炽遥,呵,他浑然忘却了,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不止凌太傅,放眼整个昭国,能记得这世上还有个皇女的人少之又少,世人大多以为,章皇后的孩子早同她一起死了,皇宫现在只有四位皇裔。
皇上在朝堂上说,炽遥自请废去长公主之名分,又说她一直居住在碧游宫养病,资历老的大臣们都知道,皇上这话是唬人的,内情并非如此。
当年章氏一族出了事,落得满门抄斩的境地,皇上念及夫妻情分,留下了章皇后的性命,没与她计较,仍让她做昭国尊崇无比的皇后娘娘。可惜章皇后多愁善感,最后落得郁郁而终的下场。
章皇后病逝没多久,宫里不知生了什么变故,皇上不声不响颁了道纸,废去了炽遥长公主的名分,第二年,又以“德才有损,难堪大任”的敷衍罪名,废了章皇后所生之子的太子之位,将他们贬为庶人。
自那以后,章皇后的两个孩子彻底从世人眼中耳中口中消失,再无音讯,世人早以为他们姐弟俩都死了。
皇上说炽遥自请废去长公主之位分……怎么想都不可能啊,谁会傻到不要皇族的身份,自愿沦为庶人?他又说炽遥在碧游宫中养病,依朝臣们看,她不像养病,倒像被幽禁在碧游宫中的。
皇上那番解释有太多漏洞了,朝臣们宁愿相信,是皇上因章氏一族的事心存芥蒂,大义灭亲,这才先后革去长公主和前太子的位分。
他们皇上,啧,做得出这种事。
纵心存异议,朝臣们也不敢多说什么,皇上到底是皇上,手中握着生杀大权,同章家有关系的事情,他们最好还是别议论。
左不过可怜了炽遥就是了,蹲在深宫十来年,好不容易能出去,却又转投入另一座火坑。
皇上和瑾贵妃能看透的,别人也能看透。天底下的女子那样多,凌太傅为何偏要同皇上较真,非得娶当朝公主?世人皆知皇上专宠瑾贵妃,亦宠爱瑾贵妃所生的两位公主,凌太傅的心思不正,他非要娶公主,目的很明确,为的便是往手中添个筹码,倘使将来有一日皇上准备动他,他可以把皇上和瑾贵妃疼爱的公主推出来当挡箭牌。
若那一日真来了,皇上和瑾贵妃忌惮于公主的安危,定要受他威胁。除非他们大义灭亲,不管公主的死活。
可依着皇上和瑾贵妃宠爱两位公主的势头,他们不可能眼巴巴看着公主沦为筹码,更不可能让公主去送死。
再者说,凌太傅那种人,绝不适合当夫婿,他连“疼夫人”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嫁给他定没有安生日子过。
炽遥公主未免忒惨,皇上不重视她,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她放出来,送她去当替死鬼。
凌太傅用了招将计就计,皇上也用了招将计就计,最后中计的,却是最无辜的炽遥公主。
朝臣们嗟叹不已。
自古以来,朝堂便难统一,凌霄当了太傅之后,朝堂分裂得更加厉害,大臣们三五一拨,分成了多个小团伙,上朝的时候各执一词,退朝之后也争论不休。
其中有与凌霄走得近的,自然,也有与他不对付的。
早朝赶早,从金銮殿出来,太阳才刚刚升起,东方天幕上彩云斑斓。礼部侍郎钟大人呲着牙花子走向凌霄,故意高声道:“恭喜凌太傅!”他冲凌霄抱拳,“如愿娶得公主殿下,成为皇家快婿,太傅大人定开怀不已,待皇上榷定的日子临近,下官定当领着夫人上门,喝您成亲的喜酒!”
礼部侍郎钟崔玉便同凌霄不对付,难得看凌霄吃瘪一回,他喜得嘴角快要裂到耳朵旁边了,与其说是恭贺,倒不如说在幸灾乐祸。
凌霄斜着眼睨他,脸色冷得能刷出冰碴子,摆明了心情不悦。
钟崔玉与凌霄不合是过了明面的,满朝都知道,根本用不着掩饰。又大笑数声,钟崔玉扭头对那些同他走得近的朝臣们道:“哈哈哈他也有今日!”
他洒脱招手,“本官今日心情好,走,吃酒去,本官请客!”
与他走得近的朝臣们跟着起哄,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走出宫门,爬上各自的马车。
凌霄始终冷着脸,一言不发。走到来接他的华盖马车旁,他微微侧首,低声对守在车边的侍从道:“问一下,礼部侍郎钟崔玉去哪家酒楼吃酒,给负责他们那桌的店小二十两银子,让他单独给钟大人的酒杯里加点料。”停顿一下,加重语气,“记住,是单独。”
侍从登时明白他的意思,“成,主子,我等会儿便去。”
凌霄淡然颔首,神情照旧清冷,仿佛方才吩咐那些话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