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远方，幸福在路上》春风误

19、2016年6月（2）

　　袁爱爱的车到时，程一梦已经站在楼下了。
　　车窗外的程一梦比之前见面时又清瘦了一些，她的头发随意用夹子夹在脑后，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裙，素面朝天，但就是透出一种娴静、淡然的美感。袁爱爱不禁回头看了看特意换到后排坐的燕辰，心想，这小子眼光倒是不错。
　　看到袁爱爱的车，程一梦微笑着走了过来。但当拉开车门，看到后排座位上的两人时，程一梦的笑容便僵住了。
　　“陪我去吃火锅吧。”袁爱爱大声招呼着程一梦。
　　程一梦犹豫着没上车，“还是你们去吧，闹闹还在家呢。”
　　“就在这附近吃，耽误不了你看孩子。”袁爱爱催促。
　　程一梦显然还是很犹豫，但她终于还是给袁爱爱面子，上了车，但全程没有主动说话。

　　“就这儿吧？”袁爱爱一脚刹车，停在了一间火锅店门口。
　　还没等车停稳，燕辰已经快速的下了车，给程一梦开车门。
　　看着燕辰处处殷勤、百般讨好的样子，袁爱爱的心里真有些同情他了。

　　坐下点好菜，袁爱爱拉着程一梦去卫生间，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当了燕辰的帮凶，所以想尽快把其中的缘由给程一梦讲清楚。
　　“我今天和燕辰真是偶尔碰到的！就长痦子的那个，那就是我们单位大姐给我介绍的什么博士，当个香饽饽似的，真逗！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纯粹是把我当垃圾桶了呗。”
　　“你这不是骂人吗？”程一梦皱着眉。
　　“那……也不算吧，垃圾桶和垃圾桶还不一样呢，有路边堆满垃圾臭气熏天的，也有干干净净富丽堂皇的……”
　　“行了吧，黄金做的马桶就不是马桶了？”程一梦笑着打断了袁爱爱。
　　“行啊，老程，口才见长呀！”袁爱爱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了撒娇的语气问，“怎么样，不生我的气了吧？”
　　“我跟你能生什么气？”程一梦有些无奈。
　　“燕辰他真不是我叫来的。你就说吧，这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谁知道他和那个博士居然认识，他说他是跟着博士去蹭饭的，这不就碰上了吗？”
　　程一梦嗔怪道，“那你还叫我来，难道是觉得你身边少一个蹭饭的没面子吗？”
　　被程一梦一语道破，袁爱爱也不再辩解，“我实在不想和这个博士混在一起。你知道的，我虽然没有陈骨朵那么明显，要求也没她那么高，但好歹，我也是要看颜值的！”
　　程一梦苦笑一声，再说不出什么。

　　这顿饭吃的最开心的人居然是许堃，他原本不是一个擅长调动气氛的人，但是当他看到在座其他三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的时候，他只好勉为其难，拼命讲一些好笑的事情，让氛围轻松一些。
　　但是很明显，许堃觉得好笑的事情在袁爱爱她们听来并不好笑，而且，她们三个人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袁爱爱全程头都没有朝许堃的方向扭一下，就算许堃无数次故意把话头抛给袁爱爱，袁爱爱也只是装聋作哑当没听到；燕辰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程一梦身上，程一梦伸左手他就递纸巾，伸右手他就递饮料，居然一次也没出过错；程一梦则认为今晚的主人公应该是袁爱爱和许堃，她一方面极力回避燕辰的关注，一方面又小心的维持着餐桌的气氛，为了照顾许堃的情绪，只能接上袁爱爱故意不接的话题，但对燕辰，却是礼貌又生疏。

　　饭局结束，袁爱爱在燕辰无数次的明示暗示下，号称顺路拉着许堃走了，把程一梦留给燕辰单独相处。袁爱爱心里有一万个不想送许堃，所以在许堃客气了一句后，她就把许堃放在了最近的地铁站，然后开车走了。

　　袁爱爱的父母最近参加了“夕阳红”旅行团旅行去了，她回到家也是一个人，但袁爱爱很享受这种耳边没人唠叨的自由。回到家，袁爱爱拉好窗帘，换好衣服，就着电视的播放声，蜷在沙发贵妃位上玩手机，每天不折腾到凌晨她是不会睡觉的。但当敲门声在静谧的夜里响起时，袁爱爱很是心惊肉跳了一把。袁爱爱捂着胸口“咚咚”狂跳的心脏，特意看了下时间———十点半。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袁爱爱脑子里第一个跳出的人却是张泽枫……所以，当她从猫眼中看到来人时，她非常想骂街。
　　“这么晚，干嘛！”袁爱爱没好气的开了门。
　　燕辰靠在门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悲剧啊，又被拒了吧？”袁爱爱嘲笑他。
　　“你家没人吧？进去再说。”燕辰刚想跨进来，被袁爱爱拦住了。
　　“别啊，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影响不太好吧！”
　　“你放心，我会为了我爱的人守身如玉的。”燕辰说着又要往里走。
　　“滚！”袁爱爱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燕辰这才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大袋小龙虾来。
　　空气中弥漫的小龙虾香气让袁爱爱一时愣了神。燕辰趁机一闪身溜进了门。

　　对着桌上满满的一盆小龙虾和刚刚开罐的啤酒，袁爱爱又气又馋，她握着拳头、气愤的对燕辰说，“燕辰！我恨你！你不要深更半夜用这些东西来诱惑我好不好！我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行了，你还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满意不？”燕辰把一个剥好的小龙虾塞进袁爱爱嘴里，“行了，别装了，你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口中的小龙虾麻辣鲜香，袁爱爱实在不能拒绝，她咽下小龙虾后，接过燕辰递过来的啤酒，认命的灌了一大口，“听那个博士说你想买房子？”
　　“嗯。”
　　“你想干嘛呀？”
　　“嘿嘿，我想……”燕辰没直接回答，“对了，你不知道，我想买房子的时候，一查公积金，居然有20多万，那感觉，就像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正好砸我头上一样，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程一梦真有那么好吗？”袁爱爱说完，觉得这句话歧义太大，连忙又解释，“我的意思不是说程一梦不好，我就是觉得……说实在的，你要真想找个人结婚、生孩子，其实，可选择的人挺多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燕辰吟了一句作为回答。
　　“得了吧，拽什么文！每次语文考试都在及格线上徘徊的人学人家念什么诗！”袁爱爱撇撇嘴，忽然神情一黯，幽幽的问，“如果，程一梦没离婚呢？你还会这么做吗？”
　　燕辰一愣，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似乎是怕他没听到，袁爱爱又问了一次，“要是程一梦没有离婚，可你就是喜欢她，你还会这样肆无忌惮的追她吗？”

　　袁爱爱问的既是燕辰又是她自己。
　　楼道中的一吻，让袁爱爱正视了自己的心，不甘心也好，不舍得也罢，她就是放不下张泽枫。可那又能怎样呢？张泽枫有老婆，迟早也要有孩子，自己难道去破坏他的婚姻吗？
　　袁爱爱知道自己就是真想这么做，也没有那个魅力。如果张泽枫真的那么喜欢她，当初就不会转头去追别人；既然张泽枫当初能那么决断的放弃她，就证明她不过是张泽枫生活中的一剂调剂品。如今，怕是婚姻生活不尽如他意，所以，张泽枫又想回味调剂品了。
　　既然无法抑制内心的悸动，袁爱爱只能想办法把产生这种悸动的机会压缩到最低。在公司，袁爱爱尽量与张泽枫保持距离，甚至，有意无意间躲着张泽枫。

　　这天，袁爱爱在楼梯间里遇到了张泽枫，一个上楼，一个下楼，狭路相逢避无可避。袁爱爱立刻低下头，加快了脚步，想尽快错身过去。
　　就在两人错身的一刹那，张泽枫拉住了袁爱爱的手。
　　袁爱爱想抽回手，可张泽枫就是不肯放开，他还明知故问，“最近干嘛一直躲着我？”
　　“你放开。”袁爱爱压低的声音透着严厉。
　　“我知道你为什么躲着我。”张泽枫凑近了袁爱爱的耳朵，“那天晚上，你也是有感觉的，对不对？
　　张泽枫的声音低沉，他的气息打在袁爱爱耳边，袁爱爱听到自己的心跳又不正常了。努力控制好自己的呼吸，袁爱爱盯着张泽枫的眼睛说，“你已经结婚了。”
　　张泽枫愣住了。
　　袁爱爱趁机抽回了手，刚想走，又被张泽枫一把拉住，这次，他拉的很用力，“我对她已经没有感情了，我真的厌倦了这种婚姻生活，真的烦透了……我现在终于知道，我还是喜欢你，爱爱。”
　　时间在这一瞬间静止下来，两个人互相盯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静默许久后，楼道间里传来防火门开关的声音，不知是哪一层有人进出。张泽枫和袁爱爱立刻心照不宣的拉开了距离。

　　走出楼梯间，袁爱爱又进了卫生间。
　　坐在马桶盖上，袁爱爱从胸衣中摸出了一只短小的录音笔。她刚刚是去找郭易军签字，录音笔是她为了防范郭易军特意准备的，没想到却在面对张泽枫的时候派上了用场。
　　卫生间内没有人，袁爱爱把刚才的录音用最小的音量回放了一遍，对话录的相当完整，即使他们说话时的音量很低，也都录的清清楚楚，尤其是最后张泽枫说的那一句——“我还是喜欢你，爱爱。”

　　袁爱爱心突然就平静了，她好像瞬间看透了张泽枫。过去，他想要的前途、金钱和地位，现在他都有了，于是，他又想要更多，自己也许就是他订下的下一个目标，那晚的吻就是他的前哨战……现在，他很快就要成功了。
　　不是很快！是几乎！
　　袁爱爱紧紧握着拳头想，自己几乎就要上了张泽枫的当，心跳、悸动、不安、惶恐、甚至因此产生的负罪感，都是真实的，折磨的自己几乎夜不能寐……
　　“我还是喜欢你，爱爱。”
　　“我还是喜欢你，爱爱。”
　　“我还是喜欢你，爱爱。”
　　……
　　袁爱爱把这句话回放了一次又一次，越听她就越觉得可笑。可笑的有自己，也有张泽枫。
　　天知道，曾经，袁爱爱有多想听张泽枫亲口对自己说出这句话。在她为张泽枫心焦、心碎、辗转反侧、涕泗滂沱的时候，如果当时张泽枫肯对她这样说上一句，她真的准备给张泽枫一生一世……但现在，这句迟到的表白反而让袁爱爱彻底清醒了过来。
　　自己曾经是张泽枫狠狠抛在一边的一颗废棋，现在，他居然又觉得这颗废棋也是有甜头可尝的，就又想回来捡漏了？可惜，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张泽枫！
　　袁爱爱冷冷笑着，握紧了手中的录音笔。

　　闹闹满三岁，九月份就该上幼儿园了，程一梦想让闹闹提前适应，就在家附近找了间托幼班，每天上午送闹闹去半天。
　　这天中午的课下得早，程一梦便先绕到托幼班门口，想给闹闹一个惊喜。
　　“妈妈！”看到程一梦，闹闹一出大门就放开程妈妈的手大声叫着朝程一梦跑了过来。
　　程一梦也向前跑了两步，然后蹲下张开双臂，等着闹闹扑过来。
　　“妈妈！”闹闹咯咯笑着，一头扎进程一梦怀里。
　　程一梦将闹闹抱着站起身来，亲了下闹闹的小脸蛋问，“闹闹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买。”
　　其实闹闹上托幼班有几天了，适应的还不错，从来没哭闹过，只是做妈妈的程一梦习惯性的担心，所以这些天对闹闹宠溺的很。
　　闹闹倒是懂事，什么也不要，只是搂紧了妈妈的脖子。程一梦便抱着闹闹和程妈妈往家走，一路上，她一直在问闹闹今天的游戏内容和他的表现。
　　走到单元楼前，一个男人上来拦住了程一梦。
　　程一梦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闹闹，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是程小姐吗？”男人在得到程一梦肯定的回答后，示意她看旁边停着的车。
　　程一梦转头，看到一个妇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居然是燕辰的母亲林晓。
　　林晓走过来，先用目光把程一梦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程一梦小声叫了一声，“阿姨”。
　　林晓这才收回目光，她温和的笑笑说，“这是你的孩子？很可爱。你是一个好妈妈。”
　　程一梦有些尴尬，愣了一会儿想起来应该说声“谢谢”。
　　“上次在医院的见面实在太匆忙了，有些话也没来得及细说。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林晓一脸和气，但又透着不能回绝的严肃感。
　　程妈妈也看出了气氛不对，她伸手想从程一梦怀里接过闹闹。
　　程一梦摇摇头，将闹闹放在地上，对他简单的做了解释。闹闹听完，听话的向程一梦摆了摆手，主动拉住程妈妈离开了。
　　林晓又露出了程式化的笑容，“这附近有咖啡厅一类的吗？我想你是年轻人应该知道。”
　　“前面有一间。”程一梦指指旁边的小道，“不过车开不进去。”

　　程一梦带着林晓走进了一间咖啡厅。程一梦先到柜台问了几句，服务员便带两个人进了一间小包间。
　　“没想到这里还有包间。这儿布置的不错，你经常来吗？”林晓先坐下了。
　　“您刚才说有话想跟我说，我就自作主张了。”
　　林晓笑笑，不置可否。
　　服务员很快端了一壶普洱茶和一杯柚子茶进来放下。
　　“我也不知道您喝什么，所以……”程一梦显得有些局促起来。
　　“很好。”林晓拿过茶杯，“普洱还是适合的。”
　　程一梦自觉的端过了柚子茶，她不太敢看林晓，便把视线放在包房内的装饰上，墙上的风景画，书架上整齐摆放的书册，桌上烟缸内的咖啡渣还带着咖啡的香气。

　　“你知道我来找你要谈什么事情，对吧”喝过一杯茶，林晓先开了口，她的语气优雅又柔和，甚至让程一梦生出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您找我是为了燕辰。”程一梦轻轻的回答。
　　林晓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你很聪明，也很细心，懂礼貌，又漂亮，燕辰喜欢你我并不觉得奇怪。”
　　林晓的话让程一梦有些懵了，她不认为林晓特意来找她是为了表达对她的喜爱，这一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燕辰年纪是不小了，我和他爸爸这些年虽然没催过他，但也一直在给他张罗。你也知道，以燕辰爸爸的位置，不用多说话，身边自然有上心的人，可是燕辰对这种事一直都无所谓，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开窍……不过，男孩子嘛，总是爱玩，玩够了、玩累了，他自然就会想着收心了……说到燕辰，以前我和他爸爸的工作都比较忙，对他的管教也少，但说到底，我们对燕辰还是比较放心的，他一直很自立，十几岁就会自己做饭了，学习也不用我们怎么操心。燕辰青春期的时候我就一直等着，想看看他怎么叛逆，可是，他却好像没怎么叛逆过……燕辰的叛逆期的确是来的晚了些。”
　　林晓已经盖棺定论，把燕辰的行为总结为“叛逆”，这也等于直接否定了程一梦本人。
　　程一梦的脸上有些发烧，“阿姨，您为什么来找我我很清楚。燕辰的事情，我没有立场说什么。我也是一个母亲，我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只觉得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他，爱的好像有再大的空间都装不下。我想把世界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所以我明白您的心情。更何况，燕辰他那么优秀，他值得一切最好的。”
　　林晓看到了程一梦眼中的真诚，这一刻，她真的是有些喜欢眼前的这个姑娘了。
　　“阿姨，就算您不来找我，我和燕辰之间也是不可能的。我有过一段婚姻，那段婚姻带给我的除了一个孩子，就只有……耻辱。我的自尊、自信早就在那段婚姻中消耗殆尽了，我自己都不愿意去回想……这也是我没有办法面对燕辰的原因，他的完美，骄傲只能让我自惭形秽，让我更看清自己的不堪和懦弱……”
　　程一梦说着别过了脸，她的眼泪涌了上来，她不想在林晓面前哭，不想让林晓觉得自己是在卖惨。
　　“孩子。”林晓的手握住了程一梦的手，“我也是女人，我明白。”
　　程一梦再也坚持不住，眼泪滚滚落下，但她还是坚持着，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一段失败的婚姻对于双方的伤害都是巨大的，但一段因为对方无休止的猜疑而无法再忍受下去的婚姻对于程一梦这样传统又自爱的女孩子来说更是毁灭性的。程一梦永远无法忘记初夜过后，高子阳皱着眉头问她“为什么没有血”时的鄙夷；无法忘记那夜之后高子阳冷漠、高高在上的态度；无法忘记自己翻出那两份DNA鉴定报告时心脏像被挖去一块的疼痛……程一梦曾经以为自己的忍让是为了家庭，为了孩子，但其实她在那死水一般的三年婚姻中，丢失的全是自己。
　　相比程一梦，林晓见多了悲欢离合，但眼前程一梦的哀伤还是感染了林晓。林晓十分愿意选程一梦这样的姑娘做自己的儿媳，起码比那些想利用婚姻走捷径的、浓妆艳抹也遮不住满脸心机的女孩强太多了，可是，她偏偏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哪怕是没有孩子也好啊！林晓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