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每天都在做优秀仙门弟子》峻绒

7、仙女奶奶你好

　　地底下的世界，有厚厚的泥土间隔开地面上人类与走兽的活动，静谧得几乎没有声音。

　　林浩跟在风灵楠身后，一双大长腿脚步不停，也才能勉强跟上风灵楠的速度。比起速度，更让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是，整整修行了十一年剑法的他，看到风灵楠手中的剑时，竟然会不可遏止地生出逃避之意。

　　那才是剑修该有的剑吧，银白的剑身随着绯红衣摆的舞动而起落，三尺剑光清透如秋水，与别的修士相比，没有夺目的色彩，却更加震撼。

　　那是怎样的场面呢？试想有一天，走在路上人发现旁边的楼房毫无预兆地塌了，巷口突然冲出来乱叫的疯狗忽然间碎成渣了，原本正朝你轰轰烈烈而来的河水刹那间跟见了鬼似的倒退了——这大约就是林浩这一路的感受。

　　对方布置的招数不算少了，迷宫之后，还有幻境、地底的魔兽群甚至还引动了一条岩浆的支流，换一个人，哪怕是林浩自己，就算想到了阵法的问题所在，想到了如何潜入地下追踪对方，也定然熬不过十步一个陷阱的布局。他连第一个陷阱都挺不过去。

　　而面前的少女却是一人一剑，一往无前。随着她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她身上渐渐多了一种莫名的气质，一时之间，那个在宗门里惹是生非的女孩仿佛脱胎换骨。

　　她是淡漠的，不染凡尘。又是妖冶的，魅惑众生。

　　她是无际黑暗之中最温暖的绯红，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莫名的吸引力，哪怕明知靠近她便如同飞蛾扑火，也让人忍不住想要朝她靠拢。

　　林浩一边憋着一口气加速运转着灵力，一边咬住舌尖，用疼痛来唤醒神智。他想，看风灵楠的样子，她恐怕是魔族当中擅长于魅惑的种族与人族所生的混血子吧。平日里有白虎尊者教导，有深厚修为隐蔽着，没人能发现她半魔的身份。可她一旦动手，灵气失衡，便掩饰不住身上的魔息，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不自觉的，林浩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可怜。

　　魔与人族自古便不对付，半魔的生灵一旦降世，是遭到两边唾弃的命。风灵楠小时候……

　　林浩赶紧摇摇头，抛却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想，并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被魔诱惑了。哪怕风灵楠真的是半魔的血脉，也绝不是任人欺负的命。

　　他现在都还记得很多年前无意间窥见的那个场景，当年的女孩在魔族面前威风凛凛，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彼时风灵楠刚刚拜师，性子也比现在跳脱很多。由于年龄相近，很快便跟他的师妹玩到了一起。

　　那日，师父要给师妹授课，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人，掐指一算，师妹所处的地方竟然是人间。

　　他师父是个急性子，当时撸起袖子就要去凡间抓人。他刚刚做师兄，一下子多了个师妹，稀罕得不行，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师妹要受罚了，连忙拦住暴怒的师父，自请下山去找师妹。

　　下山的时候他直犯嘀咕，他师妹挺乖巧的，一看就不是会偷偷下山的人，可她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凡间呢？

　　到凡间一看，他明白了：原来风灵楠这个祸害也在，难怪难怪，他那单纯的师妹定然是受到了这人无耻的蒙骗，才会做出这等傻事。只是看在那祸害把他师妹哄得眼睛都笑弯了的份上，他就不找这祸害的麻烦了。

　　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而已，觉得修行太苦，偶尔在凡间放纵一回也无妨。尤其是他师妹那样娇娇弱弱的女孩子，离家千里来拜师修行，已经过得很苦了。若是就这么拉着她回到剑门，晚上她说不准还要躲在被窝里哭鼻子呢。

　　出于这样的心思，他只是远远跟着两人，打算让师妹多玩一天再回宗门。

　　结果当天晚上他就被吓了个半死。他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女孩子逛完夜市之后，还没走到那种特别偏僻的地方，一道黑影就从街边没有灯光的巷子里蹿出来，一下子抱走正在吃糖葫芦的百里清，往房顶上飞去。

　　当时林浩隔了好大一段距离，中间还有几个什么都没察觉到的凡人遮挡着，眼看着师妹被魔族劫持到了房顶，几个起落就飞出好远，他就要跟不上了。危机关头，只见风灵楠一跃而起，足尖轻轻点着乌黑的瓦片，飞快追了过去。

　　风灵楠的身姿优雅飘逸，与在剑门之中的打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倘若说她在剑门当中是一个打起架来指甲牙齿都要一起上的恶孩子，那时月下出手的她就是一个礼节周全、进退有度的大家闺秀，甚至可以说是极致富贵的家庭才能养出来的小公主。

　　而她的实力也不弱，几步之后她便出现在那个魔族面前，抬手的瞬间，手便消失不见——过了一会儿，林浩察觉到那种讨厌的气息，才知道，不是手消失了，而是她的手被漆黑的魔气笼罩，在夜里就像是骤然消失一般。

　　她的魔功是否像她的剑法一样强大，林浩无从得知。在他看来，她使出来的那团魔气，与其说是攻击手段，倒不如说是彰显身份的令牌。

　　刚刚还抱着百里清要逃跑的魔族，见到那团魔气，不等她动手，就已经放下被法术迷晕倒的猎物，恭恭敬敬跪在十一岁的风灵楠面前请罪。

　　风灵楠背着手，坦然受了他的礼。

　　林浩却被吓坏了，他躲在屋檐的阴影下，有些呆滞地看着这一幕，不敢出声。

　　第二日他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镇静，将两人带回宗门后，找时间悄悄把风灵楠的事情告诉师父，师父却道：“她是白虎尊者的弟子，白虎尊者为人如何，你还不放心吗？”

　　白虎尊者是位在大战之中剑斩魔尊的传奇人物，就算全天下都要投靠魔族，他也不可能投靠。林浩只得闷闷点头。

　　然而，时隔七年后的今天，林浩再次见到浑身散发着与平日不同气势的风灵楠，忍不住想：天下有天赋的人那么多，白虎尊者为何偏偏要收这个半魔的女孩子？她做了什么？亦或是，受人景仰的白虎尊者，背地里难道真的没有什么谋划吗？

　　就在他作出种种猜测时，风灵楠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剑也被收回到剑鞘之中。除了眉心多出来的三瓣莲花，风灵楠与平日没什么差别。

　　林浩也跟着停下脚步：“前面怎么了？”

　　风灵楠道：“百里清在前面。”

　　“我们快要追到了？师妹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不过有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在，有些棘手。”

　　林浩习惯了她用各种不合时宜的词语来表达对于魔族的轻蔑，一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去引开一个，你趁机带师妹走。”

　　风灵楠道：“那好，你去把那个贝壳砍开。”

　　林浩闻言，抬头看着有他房间那么大的贝壳，不由觉得有些头疼。

　　贝壳里，一人一魔的争论依然没有结束。

　　百里清道：“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来拜仙门，而不是去拜你们魔族学法术吗？就因为我们仙门会去给人免费治病、会帮人疗伤。你们魔族呢？小的偷蒙拐骗，大的烧杀抢掠，你去外面随便找十个人，九个都和魔族有仇，谁愿意跟着你们魔族那才有鬼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能召唤火焰的魔族答道，“但我们魔族要想活下去，要想强大起来，就要扩大族群，直到有一天达到能够跟仙门分庭抗礼的地步。我们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用这么把人拐进来了，多有得罪啊。”

　　他小心地将魔气引入百里清的手掌之中，只要再打通最后两个穴道，百里清体内的魔气就能自发形成循环了。到时候，就是神族再世也不能再让她修习仙术。

　　想到这里，魔族皮肤上龟裂的一道道口子都弯成了月牙的形状，他就快成功了。

　　百里清冷哼道：“我的母亲、我的弟弟都死在魔族手下，难道你以为我会为魔族做事吗？”

　　魔族啧啧道：“果然是仙门的弟子，事到如今，也还是那么天真。说起来，那些被迫入魔的人，一开始很少有愿意为魔族做事的，甚至还会攻击同族。然而过不了多久，这些硬骨头都心甘情愿成了魔族的一员，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百里清不答。她能感受到手掌之中的魔气又朝修行时的主要经脉逼近了一步。

　　魔族捏捏她的手掌，只剩下最后一个穴道了。

　　“因为人族本身就是一个狭隘的种族。魔族之中，原本就像其他种族一样，即有偷鸡摸狗的混混，又有高风亮节的君子。虽说因为修炼魔气的缘故，我们的脾气普遍比别的种族坏了一些，却并非个个都是无耻小人。但人族却不辨是非，看见魔族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打骂，长此以往，那些为人族说话的魔，有几个不心寒呢？”

　　百里清面无表情：“你说得好棒哦，我快要相信了。”

　　一副不听王八念经的模样。

　　魔朝她点点头：“不用你相信我说的，你总有一日会发现这世间残酷的真相。”

　　最后一个穴道也在聊天的时候被破开，魔气汹汹涌进她的经脉，挤压着她原本的灵力，一寸寸往丹田的位子逼去。

　　百里清身上的禁锢解开了，但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去挣扎了，她只能蜷缩在地上，感受在魔气与灵气在经脉之中拉锯的痛苦——就像有一把钝刀，在她经脉之中慢慢切割一样。

　　她隐约听到耳边传来打斗的声音，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外边，林浩握着剑，艰难地抵御着六足六手长贝壳的魔物的攻击，而风灵楠则跳到魔物背上画了个符文。

　　这个符文并非用的是仙门符箓的画法，属于魔族的不传之秘。

　　长贝壳的魔族一愣，接着六只脚都开始发抖，忽然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林浩一惊，猛然抬头，果然看到了风灵楠指尖上那抹还未消散的魔气。

　　她到底是什么？

　　林浩这样想，手上却一不敢放松，依旧摆着招式，随时预备应对魔物的攻击。

　　符文画好之后，魔物的贝壳上就多了一个大口子，直通向它体内平时用来放杂物的空间。

　　风灵楠跳了进去，正好踩到刚刚完工的那只魔的脑袋。

　　魔：……

　　这人哪来的？都欺负到脑袋上来了。

　　作为一个很有脾气的魔族，他撸起袖子，要给这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风灵楠笑了笑，拔出剑。

　　片刻后，很有脾气的魔族跪在地上大哭：“饶命饶命，我以后叫你爷爷还不行吗？啊？您是仙女？仙女奶奶你好，仙女奶奶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