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途未寒》花染

1、01

　　刚刚想着是不是该回家一次，季谨的电话就来了：“怀远，你回来一趟，爸爸有事和你讲。”
　　有事？季怀远摁了挂断键，嘲讽地笑笑。
　　大概结局已定，要带那个女人来见孩子了吧？

　　季怀远的家在城北的一片商业区中间，本来日子过得挺好的。但是季谨命途多舛，正值壮年（……）妻子却因病去世，他受到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只因还需照顾年幼的季怀远，便放下了工作，到如今将当初还在念初中的季怀远拉扯到大学。
　　季怀远高中时就开始住校，季谨一个人在家，总归是寂寞的。这个时候恰是让他遇见了余笙，一个离异带着儿子的母亲，两人便有一种相互扶持的味道——季怀远高中时就知道这事儿，但他硬是反对余笙同他爸的婚事，理由不外乎“那个女人还有个孩子”“我妈才死了没几年”这些用烂的借口。虽然借口是用烂的，但季谨同余笙的婚事到是真的拖了这么几年。
　　其实他也并非不知道父亲的苦楚，也曾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一个女人的出现，但当余笙真的在他爸的生命中留下痕迹时，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不能让他的爸爸他妈的老公被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夺走。
　　大概是心有芥蒂的缘故，季怀远在高三到大二的三年里极少回家，即使回去也尽挑余笙母子不在的时候。而这回的一个电话，也是给他的一个打击：他爸，终究还是抛下了他妈。

　　下午两三点的光景，太阳正猛烈。公交车上也没有什么人，季怀远刚好自己独自享受这满满涨涨的冷气——汗毛竖起，简直要冷到心里去。
　　他想了很多台词，准备应对他爸和余笙——闭着眼睛，阳光有时透过窗帘撒进来，是一片刺目。
　　可是大概，那所谓的台词也是要咽在口中的吧。
　　毕竟是自己的亲爹啊——季怀远这样想着，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心酸。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父亲他母亲的丈夫，终究又多了另外一层身份。

　　不轻不响地叹口气。

　　牛仔裤袋子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季怀远理了理自己情绪，身子向椅背上靠了一点，然后抓出了手机。
　　“喂？”
　　“怀远，你上路了没？”是父亲略带些紧张的声音。
　　他的语言有些凝滞。父亲与他讲话竟会有些紧张——
　　“我在公车上，就要到家了。”他往窗边靠了靠，拉开窗帘，然后继续道，“我在离家没几站的超级市场这边。”
　　街上人不多，毕竟天太热了，还不如在家里吹吹空调。
　　“喔。那我去接你。”季谨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
　　季怀远看着窗外略过的风景，大地是要冒烟了吧？
　　“不用了，爸。天很热的。”
　　“那——”
　　他在电话这头笑了一下：“爸，那是我自己家，不会走错的！”
　　季谨在电话那头也笑了：“对，自己家，怎么会走错！”

　　挂了电话。季怀远按了下车铃，然后慢悠悠地起身。

　　大约这几年，自己的态度，真的有些恶劣吧？
　　一直想着不能让父亲被抢走，却没有做出过相应的让父亲安心的举动。
　　一直不能够体谅，于是父亲带着对自己的爱也一直拖了这么多年。

　　季怀远心里涌上一股愧疚。

　　只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能够代替自己母亲的地位的。
　　他会尽量学着接受。但是却不可能接纳。
　　母亲，正在天上看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