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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几支桃枝折 ...

  •   “今朝有酒今朝醉,且尽樽前有限杯……”

      皇族御用四驾马车,宽大奢靡,由玄衣卫一路护送,飞鱼官服昭显威赫,行人犹避之不及,退散两旁,车轱辘压过宽大官道,檐角一串金铃迎风清脆作响,隐隐约约曲调由窗隙飘散出去。

      不过几日路程,从行宫带的三坛梅子酒已见了底,她歪斜椅在美人靠上,手执银箸,随着不成曲的调子敲击杯盏,眼底似有几分醉态,惹得一旁随侍的嬷嬷轻轻皱眉,那是太后身边的老人,最是看不惯这般有失皇家体统的做派。

      檀韶笑了笑,一双凤眸半眯着,懒得理会。

      “四时风月一闲身。无用人,诗酒乐天真……”

      你瞧,这春暖花香,岁捻时糠,很是宜诗宜酒宜歌嘛。

      “殿下,前面就是南城门了,庆王殿下和瑞王殿下亲自出城来迎了呢。”

      宫婢朱瑙请示的声音打断了不成调的曲子,微闭的凤眸,这才缓缓睁开,她抬手拨开窗边珠帘,往外瞧了瞧。
      “这东都的南城门,还是一如昨日巍峨啊。”

      撩帘子的手,纤细修长,皇族帝女惯有的莹白秀气,却苍白不见血色,食指所佩戴的红玛瑙戒,在阳光下耀着滟滟的光,勾动了眸底一层稀薄墨色。

      “嬷嬷可知,曾经本宫无数次站在这座城门前,等一个人凯旋归来,城门前的风可大了,特别是冬日里,吹得脸生疼......”
      顿了顿,又是极低一声轻笑,“往后啊,本宫再也不用在城门口吹冷风了。”

      因为我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桂嬷嬷微微蠕动了唇,终是一言未发,那双苍老而混浊的眼,却隐隐透出怜悯之色。

      这样的眼神,真是让人讨厌呢,檀韶无声笑了笑。

      霍棣,你看,你不在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可怜我。

      待马车停稳当,她才缓缓起身,撘着婢子的手,踩着绣墩下了马车,这样端持矜贵的做派,其实她是极不喜欢的。

      可曾经不待马车停稳就蹦跳而下的事,却再也不敢做了,因为檀韶知道,不会再有那样一个盖世英雄,在她跳下马车将要跌倒时接住她。

      弯了嘴角,持着端雅的笑,一一与他们见礼,为首的两位当朝亲王一身尊荣,难为还来迎她这放浪形骸,受天下嘲讽的靖和长公主。

      “庆王兄,瑞王兄,这般排场来接靖和,真真教我受宠若惊。”

      瑞王笑了笑,“半年不见,靖和这礼数倒是周全许多,颇有长进。”

      檀韶闻言,长眉微挑,秀气不足英姿有余,自成一派的清雅疏狂,微微上翘的嘴角,仿佛还如昨日烂漫。
      “能得瑞王兄一句夸赞,我规矩见个礼,倒也是不亏。”

      这个兄长,永远都是那般温柔,一如往常。

      众多宗亲中,与瑞王算是最亲近,可有些事,他帮不了她,有些话,她也不能说。

      庆王亦是扬笑,“你与母后去行宫一住就是大半年,母后可有说何时回东都?”

      先皇早年管教严苛,兄弟姊妹之间并不争风夺势,交情素来深厚,他们能来接,檀韶多少有些感慨,除了舜光末年夺嫡之争生出的罅隙外,皇室一脉,还是有些情份在的。

      瞧了眼一旁受太后之命随侍的桂嬷嬷,檀韶含笑回道:“母后在行宫自在得很,诚心礼佛,不愿回来。”

      庆王亦是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点一把火,“待你亲事定下,母后自然还是要回的,好在你如今归京,陛下看中的驸马候选可都有好几位......”

      瑞王闻言紧了紧眉头,出声打断,略含责备,“六弟!”

      而庆王那句话,看似轻飘飘地,随着细风吹入耳中,在檀韶脑子里如厉雷炸开一般,让人忽然间有些晕眩,搭在宫婢臂上的手,用力一攥,丹蔻长甲掐入婢女手腕细嫩的肌肤,被宽大袖摆遮掩,不为人知。

      凤眸微侧,眼神锐利如薄刃,狠狠剜去。而又在下一刻,被无所畏惧般,娇纵而放肆的笑替代。
      “庆王兄说笑了,靖和有驸马,何来再选驸马之说?”

      她微微扬起精致的下颌,作足了姿态,看起来与往常别无两样,收敛了暴戾恣睢,兀自勾唇笑了笑,但不经意间从眼底流露出的几分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我檀韶,今生,只有一个驸马。

      “好了,别杵这儿吹冷风了,虽是已入春,可帝京的寒气是没那么容易就过去的。”
      瑞王素来圆滑世故,何时何地都是一副温文尔雅和善的气度,岔开了话茬。

      “陛下在宫中设了宴,专门为靖和接风洗尘,咱们不要误了时辰,先入宫吧。”

      眼下气氛看着和睦,而对庆王的弦外之意不得不深究。

      檀韶松开婢子托着的手,命余下车马先行回公主府。

      几辆宽大马车陆续而过,随风拂起的车帘子,露出的是一张张或清雅俊逸或邪魅疏狂的脸,似乎在像世人昭告,靖和公主豢养了众多面首,并非虚言。

      檀韶将瑞王的担忧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歉然,她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从前了。

      避开他眼神,抬头看了看城楼上镌刻石雕的两字,东都。

      这座王城,承载了她过往的一切,而终究,还是回来了,却是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舜光年的靖公主已经随着霍棣埋入黄土,永安年间的靖和长公主,带着利爪而归,势必要搅弄一城风云。

      看着熟悉的东都帝京,有一阵的恍惚,她自幼在这座黄金牢笼长大,恍然忆起,初遇霍棣时,亦是在这条朱雀大街上。

      那时他还是皇子侍读,亦时常与皇子们厮混在一处。

      那年的帝京官道上,即便干净地不见一片落叶,仍有一队内侍手持长柄的扫帚,一丝不苟地清扫着,远处传来马蹄声,飒飒沓沓的传来,踏得地面也有些发震。

      “咱们比比谁先到城门。”庆王一马当先,黑袍飞扬,撂下一句便驾马扬蹄而去,还不忘回头招呼着落后的幼妹。
      “阿韶,快跟上。”

      年少的檀韶不爱女红,不喜诗书,成日里常常和几位兄长厮混在一处,分茶攧竹,打马藏阄。

      “阿韶,慢些骑,当心落马。””瑞王一贯温和的语调嘱咐着。

      檀韶披在靛青大氅,在风中猎猎翻卷,风兜落下,乌亮长发高束,明亮凤眸里犹自带了三分不服气。

      她定能追上他们!

      一扬马鞭狠狠挥下,坐下红枣马镶着乌金前蹄,在晨光中发出锐利寒光。

      马蹄疾驰,却因骑术不精,在避绕行人时不慎从马背摔落,檀韶当时被吓坏了,亦吓坏的旁人,这马背摔下来,非死既残。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剑眉星目的少年郎弃马飞掠而来......然而,檀韶还是没能避免摔这一遭,不过是摔在了他身上,他将她护在怀中,当了回肉盾。

      檀韶倒是无碍,霍棣却摔断了胳膊,然后笑眯眯对她说,“殿下,臣救驾来迟。”

      那明晃晃的笑容,英气逼人,直到现在,都令人难以忘记。

      靖公主落马,虽是小事,但这小事却能让整个皇城为之一颤,因为龙颜怒了。

      皇帝向来捧在掌心疼的靖公主落马,一干人等难逃责罚,从侍卫到几个侍读,甚至同行的皇子们,动静闹得不小。

      天下谁人都知,靖公主檀韶,乃当今圣上与晏皇后嫡出幼女,自幼娇宠,性子蛮横骄纵,飞扬跋扈惯了。

      世人都说,当今公主,无人敢娶。

      谁说的,霍棣就敢。

      他说:“待我打了胜仗归来,殿下若把这卷经书都抄录完了,我就去向陛下请旨赐婚。”

      那时,她时常在城门墙头伫望,盼良人何时归来。

      次年,凯旋归来的少年将军,跟随在安国公身后,骑着高头大马,神气极了。

      檀韶坐在皇帝的御驾上,偷偷伸出脑袋,瞧着那少年英姿的年轻将军,心跳如擂,连周围空气都为之一震。

      他回来了。

      你们说,这天下怎会有这般好看的人,文韬武略,真真让人欢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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