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XQ只一人》孟繁寥

4、君未归

　　其实沈晏是一直在等着苏络白回来的，他每年都精心酿好菊酿，很小心的保存着，等待那一袭白衣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甚至可以确定，当苏络白只是步入这个庄子，他就能闻出那个熟悉的气味——他对自己的鼻子向来很有自信，而且对于苏络白的气息，他简直比酿酒的菊花香还要熟悉。
　　可是他等过了不知多少个春秋，菊酿存了一缸又一缸，还是没有等到他回来。
　　不过他也有在偶尔进城的时候向路过的武林人士打探过苏络白的情况，从最初的“苏络白？没听过这一号人物。”到后来的“苏络白？如今他在淮南一带颇有名气，我也很想去会会他。”一直到最后“苏络白？你说的可是如今武林风头最盛的剑客苏公子？”
　　只要知道他在一步步完成自己的梦想，只要得知他至少过得很好，沈晏倒也能小小的安下一份心。
　　然后他依旧每天认真的醒来，认真的料理那些菊花，认真的酿酒，认真的看云，认真的品茶——自从苏络白走后他就真的没有再动过酒，认真的，想他。
　　可日子这样一天天叠加下来，也会平淡到可以淌出水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现自己的病情开始恶化。他本就是因为疾病而无法习武的，“否则，我也可以和他一起策马江湖吧？”沈晏不止一次如此想过。
　　沈晏曾经也是一个天才，至少在他的记忆中，没有一个同龄人在武学这一门上能比得上他。当然，这是在他发病前。
　　所以当他得知他无法习武时，为之闭门不出三日，然后孑然一人离开了家。他是一个骄傲的人，自然无法忍受他人怜悯中甚或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
　　他开始养菊，开始酿酒，他以为只要转移了注意力，也就不用再沉溺于过去当中。
　　他也真的慢慢走出了阴影，虽然他依旧骄傲，但却是因为那惊人的酿酒技术。“沈庄菊酿”，不知有多少人为求一杯这样的酒而大耗家财。
　　他认为他的一生会永远这样下去，一个人在这个山中的庄园内，养菊酿酒，最终孤老于此。
　　也许这样的人生，也能算得上很好很长的一生吧。

　　可是偏偏叫他遇上了他，苏络白。
　　怎么说呢，就好像本来一潭死水被投入的石子惊得阵阵涟漪，沈晏觉得他本来黯淡无光的生活都因为那一袭白衣而变得充满了色彩。
　　只是他并不清楚，涟漪必定只是涟漪，阵阵扩散开，最终也会平息下来。
　　苏络白还是离去了，他的理想不在这个小小的庄园，而在于整个江湖。
　　“我真的走了，不过我会尽快回来，那时我成名封剑归隐，陪你做个醉死鬼。”
　　“那我会酿最好的菊酿等你，等你回来。”
　　然后苏络白就转身离去了，没有一丝犹豫。或者说，他害怕自己回头就会忍不住改变主意？
　　沈晏不知道，他想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病情加重的那段时日，沈晏每天都躺在床上，满屋子都是药味，占据了那菊的淡香。
　　“也许我真的等不到他回来了吧？”沈晏默默的想。
　　“我回来了。”依然是如此冷淡的声音，门口出现一个人，挡住了阳光，整个人也就陷入阴影中，看不见样子。可沈晏知道，那是他，他回来了。
　　“你呀你，你再不回来怕是就真见不到我了。”即使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沈晏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骄傲，却又在一些细节处显露出端倪。“今晚，你陪我喝酒。给你准备的菊酿，都有好几十缸了。”
　　“沈晏，你的身体......”看见沈晏的样子，苏络白倒也无法再保持冷静。
　　“没事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毛病了。”沈晏看见坐在自己床沿的人，笑了笑，仿佛病情都好了许多。
　　“你，好好养病。我回来了，也就不再离去。现在，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说着，苏络白握上沈晏的手。沈晏感觉到苏络白手上的茧——那是他多年练剑所留——却也觉得一种无法描述的满足感，如此真实的沿着手心向全身蔓延着。
　　“恩，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一直等着你回来陪我做醉死鬼。”沈晏满足的闭上了眼。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沈晏身边却没了苏络白的影子。
　　沈晏挣扎着起来，寻出门来，终于在菊园内见到那个身影，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苏络白......”沈晏叫着对方的名字，也向着菊园走去。可是他却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奔走，永远无法接近那个近在咫尺的人，他走多快，对方就远离得更快。“苏络白！”沈晏大声叫着，终于见着苏络白越行越远，最终消失。
　　夕阳缓缓的沉下来，金黄的菊花被渡了一层红色，随着风摇摆着，就好像要滴出血来。

　　“苏络白！”沈晏猛地坐了起来，四周一片漆黑，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只是，梦么？”沈晏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怔怔的想了好久。
　　他终于下了床，推开门走出去，却觉得脸上感觉到一片冰凉。
　　他凝了凝神，四下观察，天空正簌簌的飘着雪。
　　这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也是沈晏见过的，最后一场雪。

　　他一直是一个骄傲的人，若不羁的烈马，只是他真正愿意低头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归来。
　　黄粱梦醒君未归，独立庄园夜雪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