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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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婉清与杨兮的初见是在一间破屋子里。
彼时1938年，日军沿长江步步紧逼，刚刚开学一个月的长沙临时大学不得不南迁进入云南。
境况恶劣，一众学生却依旧艰难南迁，南迁之路艰险异常，教授物理的教授郑婉清也放下大小姐架子，摘掉了翡翠发簪，藏起了玉镯，黑灰涂脸，藏起端庄娴雅大家风范，紧紧地跟着大部队。
灾荒年代，沿途十室九空，她不惯长途跋涉便独自找了个破屋子休息，刚扶好只剩三条腿的破椅子准备坐下，门被敲响了。
此处荒废已久，天色已暗，郑婉清还未掌灯，偏偏外面的人似乎笃定屋里有人，不急不缓地敲着门。
郑婉清犹豫片刻终于起身，打开门。
刚开门，一把尖刀直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门外站着一个人头戴斗笠，黑纱遮住脸，上身是脏兮兮的蓝色短袖大襟袄，下面一条黑色粗布短裙。
女学生？
因为个子不高，女生垫着脚才够得到郑婉清的脖子:“有吃的没有？通通拿出来。”
女孩声音清丽悦耳，偏偏是个匪类。
郑婉清一言不发，女生似乎有些失望不甘心地问道：“有钱没有？钱也行。”
“这个，你要吗？”郑婉清淡然自若，从包里取出一物抵在了女生腰上，小女生不自觉低头看了看，竟是一把精致的小手枪。
她咽了咽口水，还不服道：“你，你会开枪吗？”
郑婉清用大拇指拉开保险，问道：“要试试？”
“不了，不了，郑老师，我跟您开玩笑呢。”女生自觉地收起尖刀，摘下黑纱斗笠，讪讪笑道。
女生身材娇小可爱，长发分开扎着两个长长的麻花辫，脸上有着几处污渍却依旧清丽，尤其一双桃花眼，似若桃花泛水。
“熏子？”郑婉清一楞，旋即反应过来，冷声道：“你是谁？”
女生高举双手做投降状：“我，我是化学系的杨兮。”
“你就是杨兮？”郑婉清有些怀疑。
郑婉清与杨兮并不认识，但是杨兮的大名早早响彻了整个西南联大，连刚来没几个月的郑婉清也是如雷贯耳。
愿意去云南的学生里，99.9％都是一腔热血，为国为民。
剩下的0.09％是为了镀层金，将来加官进爵。
杨兮属于剩下的0.01％，为了活下去，仅此而已。
杨兮本是个富家千金，成绩也很好，半年前家族让败退的东北军给毁了。老父亲生死不明，杨兮彻底没了经济来源。
又放不下大小姐架子，便开始贩卖一些自制的配方，据说还曾尝试投靠汪伪政府，可惜他父亲有□□背景，被拒了，活活成了一个笑话。
听说她们化学系的导师也极为头痛，曾在全系播放爱国教育影片，众学生看得热泪盈眶，交上来的报告里都是些豪言壮语:“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男儿何报国恩重，战死沙场是善终。”……
杨兮交上去的是一份改良老鼠药的药方，后附一份报告，洋洋洒洒千余字。
据说她在报告里写着，用她的药方能够节省一半的成本，建议学校采用她提供的老鼠药。彼时，学校刚刚在长沙定址，蛇鼠成窝。
总结一下：“啊，我的老鼠药，我的钱……”
四个教授拿着那份报告仔细研究，发现竟然挺有意思的。
小姑娘推导了两个需要反应物原料纯度极高的化学方程式，然后合并简化了它们，划掉了原料纯度极高的成分，化成了一个普通的化学方程式。
四个教授当即实验起来。
化学方程式成立不代表可以实践应用，有的化学反应极其缓慢，根本没办法实用。
这次实验很成功，砷化物快速地制造了出来。
化学系主任杨石素来惜才，批示购买药方，杨兮自此名声大振。
“听说你是个天才，帮我解道题。”郑婉清眼眸微转，将怀里里一张小心折叠好的信纸递了过去。
郑婉清严肃地提出这个要求后，杨兮展开写满公式的信纸翻看片刻，却道：“先给我一个馒头垫垫肚子。”
郑婉清从包裹里取出一个白面馒头递了过去，杨兮叼着馒头，靠着墙快速吃完，又吮了吮手指，将信纸放下，终于说出颇具哲理的一句话:“不会。关我屁事。”
绕是郑婉清的修养，也被气得当场拔枪。
都说杨兮其人脸皮极厚，郑婉清倒偶尔会好奇这个极厚究竟有多厚？现在见识了，她极度痛恨自己的善心。
大公报不时传来前线大败的消息，南迁众人茶不思饭不想，聚会演说，群情激昂，杨兮则赖上了郑婉清，每到饭点准时找到她，吃得好，睡得好。
这天吃完馒头，杨兮伸出一根食指手指委婉而直接地表示：“老师，再给我一个。”
郑婉清摇摇头道：“儒家经典，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令尊没教过你吗？”
杨兮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君子，再说了，我老头早死了。”
郑婉清无语，重新把写着公式的信纸递了过去：“写出一道题给一个馒头。”
杨兮苦着脸接过信纸，看了片刻后抬起头，可怜巴巴道：“肚子好饿，先给个馒头垫垫肚子呗。”
郑婉清收紧包裹只丢下一句话：“题目你可以抄录一份，以后吃饭，拿答案来换馒头。”
杨兮苦逼地捧着信纸回了临时驻地，拿着一支偷来的漏墨严重的钢笔快速娟抄完所有题目后，她有些懵。
虽然她时常不听课，可她的成绩一向不差，总不至于完全看不懂这些题目吧。
渐渐才想起来，郑婉清教的是物理啊。
一个教物理的老师，随身带着物理题目是合情合理的嘛。
靠！可是你给一个化学系天才做大学物理的题目是什么意思？
她摸了摸脸怀疑自己是接错了任务。
两个月前男人在长沙咖啡厅与杨兮碰头。
男人依旧戴着鸭舌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容。
“杨兮，组织怀疑你们学校的老师郑婉清与武汉方面的竹机关有些联系，这女人不简单，你去小心地查查。”声音沙哑不堪，似乎是压着嗓子说话。
杨兮埋头啃着咖啡厅送的小面包，半晌抬起头，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竹机关是什么？”
男人扶额，递过去一份文件，叮嘱道：“靠点谱。这次的任务非比寻常。”
杨兮看了看文件，竹机关本来主要负责策反老一辈革命家，可是一些情报显示他们正在寻找一些专家，或者成绩优异的学生。
她问了第二个问题：“他们找学生做什么？”
“有情报显示日本人在本土准备制造威力可怕的炸弹，需要各方各面的专家。”男人解释了一下。
杨兮摇头不信：“不可能，如果只是制造什么炸弹，日本国内的工业能力，高等受教育水平的人才都远超国内，怎么会来这里抢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些疑点需要你去查清楚。”男人靠在椅背上道。
“最后一个问题，饭钱你付？”杨兮认真地道。
男人无奈颔首，刚接手杨兮这个下线时，男人极度怀疑她的忠诚度，后来发现这女孩机灵至极，伪装的身份惟妙惟肖，任务完成得也都十分漂亮。
至于忠诚度，男人深知，这孩子一旦被抓一定会把上线供出来，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就自己一个。
杨兮虽然爱贪点小便宜，回了学校做任务却是认真至极。
杨兮与郑婉清的初见是在大物课堂上。
女人穿着一身翠绿色旗袍，长发简单束着，拿着书本缓步走进课堂，本来吵吵嚷嚷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
郑婉清不断走近，站在讲桌上放好书，抬起头来，肌肤胜雪，气质绝俗，便好似一朵高贵冷艳的牡丹绽放在讲台上。
听见男生忍不住低声感叹：“本来以为学校不过是找了个女教授当花瓶，撑撑社会女权的场面，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有人问道。
“没想到，这花瓶这么好看。”男生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