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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浮士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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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
蓝伊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已经是中午11点。她脱下了解剖尸体时穿的淡绿色手术服,关闭了解剖台上的摄像机。下午殡仪馆就会派人来小心缝合这具被鲨鱼咬得七零八落的尸体,然后给她上妆,那样,等到她的家人到了的时候,就不必面对这样的惨状了。
她下楼穿过大办公区,走到了审讯室,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看着坐在桌子一边的Riesling。昨天在现场见到她的时候,她抱着膝盖靠在角落里,不停地流着眼泪。回到警局,她的情绪也一直是无比低落的状态。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嘴唇有些干裂,睫毛很长,面色有些苍白。她失神地盯着桌子下的一点,偶尔会张张嘴用简单的句子回答汤照眠的问题。她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脖子上戴着GORO’S的羽毛项链,脚上穿着一双黑色马丁靴,鞋带系得像军靴一样工整。
似乎是感受到了墙外有一双眼睛正在打量自己,坐在审讯室里的Riesling木讷地转过头,看着半透明的玻璃墙。
墙外的蓝伊一深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个人的眼神仍旧是失落而绝望的,但失落的深处,是交汇着性的-欲-望和死亡的惊涛骇浪。蓝伊一无比清楚地知道,她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更不是一个混迹在海港城繁华喧闹的夜里只为寻欢作乐的普通人。
汤照眠合上文件夹,走出了审讯室,“怎么样了?”
“没有其他外伤,王雪确实是被咬死的,她在水中挣扎过,气管和胸腔里有大量积水,可以判定她在掉进鱼缸之前还是活着的。这边呢?”
汤照眠转过头,看着审讯室里的Riesling:“她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因为飙车被我抓进来的那个,她,没有杀人动机。和时月白的供述一致,三个人只是在上面钓鱼聊天,但因为地很滑,王雪不小心掉进了鱼缸里。”
“会是情杀吗?”蓝伊一挑了挑眉毛。
汤照眠猥琐地笑着:“你是说,时月白发现自己包养的小奶狗在外面有人,还比自己更年轻漂亮,然后起了杀心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就在两人聊八卦的时候,汤照眠的手机响了,来电的人是梁三万。
“喂?”
“汤队,这个不能快进、不能拷贝,还特别模糊的监控视频我已经看完了。”
“说结果。”
“他们仨人确实是在那儿聊天钓鱼,你猜怎么着?还真他妈钓上来一条,不过不是鲨鱼。仨人聊了得有一个钟头吧,时月白还给王雪递烟倒酒呢,聊着聊着王雪因为地滑,没踩稳,就直接倒栽进了鱼缸里。”
“嗯,知道了。还有别的进展吗?”
“有有有”,梁三万连声答道,“按照喂食鲨鱼的时间表,从另一个通道走上来喂食的工作人员说听到了两个人在呼救。严经理提供的时间表也没有任何问题,又破又旧的,每天在什么时间进出都会打钩记录。和监控视频的时间啊,行为啊都是吻合的。”
“行,那你收拾收拾赶紧回来吧。”
“好吧。”梁三万的声音有些失落。
昨天在现场取完证,梁三万主动请缨留在现场看视频。他说任务量特别大,今天熬夜明天还要上班,小同志们正在长身体,应该回家睡觉。在众人的感谢声中,他勉为其难地承担了艰巨的任务。
但事实上,他一边看着视频,一边抽着雪茄喝着威士忌,过得非常舒服,甚至有些乐不思蜀。不过,要离开的失落在他打开车的后备箱的时候就立马烟消云散了,贴心的严经理给他的后备箱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昂贵洋酒,还有好几盒古巴雪茄。上面还摆着一个小纸条,写着:给我亲爱的朋友。
【中心城区】
晚上十点,纵横江边的一家露天酒吧里,有不少外国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海港城的夏天已经快到尾声,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享受难得的夏日夜晚。
何欢坐在靠近江面的一把木椅子上,望着滚滚的江水,轻飘飘的晚风从汹涌的江面吹来,已经没有了暑气。她看到Riesling戴着圆形的墨镜从远处走了过来,拐进店里要了两大杯冰冷的啤酒,摆在了木头桌子上。
何欢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问:“你昨晚没在家,告诉我,你去哪儿了?”
“享受生活。”Riesling有些讽刺地捂着嘴,对何欢悄悄说。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只是一个意外,况且那些警察也认为那就只是个意外而已。”
“意外?你以为那些警察都是傻子吗?”
“他们不是吗?”
何欢轻笑着,坐直身子,看向了漆黑的水面。
“和阿里米尔的酷热相比,这里炎热的白天是不是没法伤害到你。”
“阿里米尔是比这里热很多,我要随时给自己涂防晒霜才行。”Riesling拿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
“在你从伦敦碎片塔上走下来那一刻起,你知道吗?Riesling,你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这里的警察或许可以被你玩弄,但是英国的MI6不会,海港的HSA也不会。他们在发现你的蛛丝马迹以后,会像猎犬一样一刻不停地追踪你。”
“如果知道了你是谁,他们也绝不会像那些愚蠢的警察一样,大张旗鼓响着警笛去逮捕你。为他们服务的特种部队会伪装成快递人员,或者是小区里的工作人员去敲你的房门,你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他们的手心。他们抓住你以后,会用各种连你都想象不到的方法折磨你,最后直接在郊区的垃圾处理厂烧掉你的尸体。”
何欢的脸上没有表情,语气也无比平静。
“你应该保持警惕,藏匿在城市里的危险比战场上的任何埋伏都来的可怕,因为你无法通过他们开枪的火光来判断他们的位置,他们的进攻是寂静无声的,等你发觉时候,你已经变成肉泥了。我想你比我更加明白,轻敌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何欢的话把她带回到炎热的阿里米尔,无休止的枪声和那栋熊熊燃烧的建筑总是跑进她的梦里,紧紧地捏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不仅仅因为我是你的守门人,而是因为我很欣赏你。Riesling,你是一个天生的杀手,我想你应该也不会想要成为一个退休的杀手。”
杀手不会退休,杀手只是死亡。Riesling-点了点头,她了解自己,她无法停止杀戮。在很小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她在8岁的时候把邻居家的一只黑眼睛的兔子放进盒子里,带到楼下一个角落,割断了它的喉咙,掏出内脏,用绳子把它吊在了一棵隐秘的树上。她想把它做成标本,但在晾干之前就被邻居家的小孩看到了,那个小男孩尖叫着满院子跑,她至今都不能明白为什么。
在那之后,她尝试杀了很多小动物,老鼠,松鼠。她不再想要把它们做成标本,她只是会割下它们的尾巴,悄悄放自己的抽屉里。直到16岁那年,她杀死了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动物……
何欢看着呆呆地望向江上游船的Riesling,叹了口气,说:“我有一个新任务要给你。”
Riesling听到何欢的声音,转过头,摘下了墨镜,她的眼睛里闪着光。
【北湾别墅】
汤照眠坐在蓝伊一家巨大的木质餐桌前,抱着一只沉重的橘猫,皱着眉头对着电脑巴拉巴拉地点着鼠标。厨房里,蓝伊一把一个完美的煎蛋铲起来,放在了已经浇了番茄卤的面条上。
“居然是一个私人医院。”汤照眠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医院?”蓝伊一擦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有一个账户,每个月15号都会给另一个账号打20万块钱。你看,从一年前开始,到上个月已经是第11个月了。收款账号是一个对公的跨行账号,我查了一下,是西城那个广济肿瘤医院。”
“私人医院?应该是支付医疗款项吧,这个账号还有其他的支出吗?”
“有,和其他账号的大金额交易相比,也都是一些零碎的定期支出,有医院,学校,房地产公司,还有很多在瑞士银行内的转账记录,虽然琐碎但是这些金额加起来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这大概也是一个对公账号吧,这个组织可能福利比较好,加入以后就可以不用给孩子付学费,不用担心医药费,还能分到房子,而且是不是还可以领钱什么的。”
“靠,这什么组织,我也想加入。”
“别做梦了。”蓝伊一回到厨房,把一只巨大的瓷碗端在了木头桌子上,“补上你的长寿面。”
汤照眠给蓝伊一献上一个飞吻,拿起手机给这碗番茄煎蛋面拍照片,“早知道我昨天应该许愿自己可以加入这个组织。”
“福利这么好,可能得出卖灵魂才能加入。”
“《浮士德》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算要出卖灵魂,也要找一个付得起价钱的人。”
蓝伊一看着面前兴致勃勃地吃着长寿面的汤照眠,她的心里闪过一丝担忧,因为浮士德的命运,不过也就是魔鬼与上帝打的赌。
汤照眠冲蓝伊一摆摆手:“想什么呢?”
“我突然想起来,去年昨日你在我家存的那瓶香槟还没喝。”蓝伊一起身去厨房的酒窖里拿酒,她拉开酒窖的玻璃,弯下身子去拿最里面的那瓶香槟。
“诶?”蓝伊一看着酒窖里的码放整齐的酒瓶,在她的印象里,最里面的那瓶香槟旁边摆着的是一支莱茵高产区的干型雷司令,她打算在自己生日时候喝的,可是现在竟然不翼而飞了。
“怎么啦?你是不是背着我跟别人一起喝掉了。”
蓝伊一笑着,拿出最里面的那支香槟:“没有啦,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