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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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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启沉默了一瞬,从善如流的开口:“兄长。”
季知怀听完心里的火气也没消,反唇相讥,“谁是你兄长。”
洛启理亏的低着头不吭声了,季知怀眼神落在他瘦削的脸侧,叹了口气,招了招手,“滚过来。”
洛启走到床边,直直的戳着,季知怀抬头看他费劲,索性不看他。“来这多久了?”
“三个多月。”
“打算做什么?”
洛启大拇指按压了一下食指指节,一声轻响后闷声说:“没想好。”
季知怀抬手示意了下旁边的椅子,洛启去搬椅子的时候,他平静的说:“我十一月中旬赶到京城,你当时还在京城吗?”
洛启一手拎着椅子走过来,似乎笑了一下,“早不在了,不然哪还有命到现在。”
“确实,洛文带着那么多人,就是为了将你一次性摁死,你留在京城太危险了。”季知怀理解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中原驻地和西北大营离京城的距离差不了多少,你被追杀时就没想过去西北找我吗?”
洛启避开了这个问题,笑着说:“兄长怕是忘了,去西北必经楚州,当时不知道楚州情况如何,我又怎敢冒这个险。况且,要早知道你会过来,我就在附近等你了,哪至于跑这么远。”
季知怀听得出来他只是客气两句,嗤笑一身,平视他的眼睛,“难道不是拿不准我会帮谁,害怕我和洛文那莽夫是一伙吗?”
洛启瞳仁骤缩,然后避开他直白的眼神,“兄长!”
季知怀教过他几年拳脚功夫,回京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他身上,比谁都了解他。再混不吝也是皇宫里长大的孩子,不可能是傻子,也贯会拿漂亮话遮掩内心的想法。
季知怀在他父亲面前有多装,在他面前就有多真实,当着儿子骂老子的事他都干过,没什么不敢说的。
他一掀唇,嘴里吐出的话扎心又恶毒。“你当太子后眼线不少,什么时候知道你父亲用数十万条人命送我下地狱的呢?喜讯传回京城的时候?还是岭东之权被剥夺的时候?”
洛启讶异的看着他,季知怀全须全尾的回到西北时,他以为他不会善了。可等了那么长时间,却是名义上的弟弟先送一刀。现在才知道,他不是算了,他其实什么都查清楚了,可他什么都没做,甚至在京城里隔着宫墙,也没有趁乱抹了昌顺帝的脖子。
“我…我之前并不知情,”洛启一低头,有些难以为继的咬了几下嘴唇,然后继续说:“父…收了我协管岭东的权利,我只剩下京中的力量可以动用,是后来慢慢拼凑起来的。我以为……”
季知怀头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清醒得不行,“以为我会叛变?”
沉默代替了回答,季知怀不太想继续聊这个话题,“我不是令弟那种引狼入室不考虑后果的棒槌,真要纠集四境兵马叛乱,估计现在也没空管白野这群前朝余孽了,商量好了,谁打下的地盘算谁的。”
他短促的笑了一下,没有一点愉快的意思。他手指搭在床弦上,银白色的镯子在衣袖间一闪而过,然后声音放缓,终于有了交谈的感觉。
“我赶回去不是要谁的命的,总有那么一点原因是担心你,家养的碰上野生的,怕你被剥皮吃了。”
洛启感觉眼睛有些酸,眨巴了两下眼,“东宫禁军一多半都死在了京城,剩下的随我一路从没有人烟的地方逃过来,路上也没了不少人,剩下的只够组成一个小队,我求着舅舅给编进了中原三军里,比跟着我没有奔头的躲避追杀强。”
“不打算拿回皇位?那可本来是你的位置。”季知怀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诱导意味。
洛启苦笑一下,“我现在都不信那本来是我的位置了,也许我就是一块立起来的挡箭牌吧,太子之位本来就是给别人准备的。”
按理说这时候稍微知道点内情的都应该开始劝慰了,洛启虽然没指望季知怀说几句好话,却也没想到他十分满意的说:“那正好,省得再斗来斗去的麻烦。”
一时无言的相对片刻,季知怀在下逐客令之前说了一句,“我不在乎谁当皇帝,别祸害东乌百年基业就行。你现在捡回一条命,在军营里为国效力也是一样。但人各有志,倘若有一天你找到证据证明别人占了你的位置,我也不拦你。”
洛启背对着他站了一会,然后极小声的嗯了一下就走了。
从尸山血海里捡回来的命,真的甘心不明不白的隐信埋名的为贼效力吗?
他对着如师如兄的季知怀,说不出半句假话,但还有更多的真话被压在重塑的肺腑间,酝酿着无关大局的阴谋。
局势大乱比想象中的要快,本来因为白野入侵和岭东叛逃就人心惶惶的东乌大地,很快就迎来了第二次重击。
季知怀和任肖死磕在岭东边境,把刚冒头的混杂军——统称周军,都给打回了岭东,岭东内部的惨况无人得知。
而南疆刚经历了换将的变故,因此来援略慢。季知怀和任肖一人带一组就着中间线分割各负责一半,快撑不下去时南疆援军才姗姗来迟。
南疆驻地的派遣方案和中原驻地大差不差,都是留一半放一半。但任肖手腕强,中原驻地起码表面上是一个铁桶,但南疆驻地早就要乱不乱,这下直接分崩离析了,留下的驻军明里暗里的开始掐架。
又遇上“自攀前朝血统”的风气正盛,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组织”闻风而动,居然在南疆驻地附近搞起了宣传,光明正大的拉人入伙。
大型军营附近一般不配备官府人员,这股子妖风只能由军队里的人亲自处理。一来二去的,还是见了血。
但□□之所以邪,大概是里面的人进去时就把脑子里多余的东西都扔了,就剩一根筋,十分不怕死的和正经军人杠上了。
结局并没有很血腥,因为总有些能人异士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局面,这些人的嘴上功夫也许和定西王有一战之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前朝两个字和有毒一样,慢慢渗透进军中,人心隔肚皮的,谁也不知道身边的哪个人其实血统偷摸着拔高了。
直到军营内讧,真刀真枪的干起来,这才被前线那群忙得到处转的大佬们知晓。
现任南疆统帅,敬国公世子——因为陛下不情不愿的给了南疆大权,以资历尚浅为由没有让他现在就接下其父的封号,他人在战场没办法抽身回去,把跟在旁边的妹妹派了回去处理内乱。
小姑娘也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领了命令就跑了,季知怀连个衣角都没逮着,只能写信给她让她注意一下周遭人是否有特殊之处,特别是言行举止上的大变化,同时叮嘱送信的亲卫留在南疆,若有奇奇怪怪的虫子什么的,就去蓝州找宋清伶。
季知怀自打听完蛊虫这种东西,心里总是惦记着,而且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模模糊糊的指向这乱世。
而这不急不缓来到的第二击来自另一端的西北,十八部落过完冬后连牛羊都不放了,以丘乐和卢族打头阵,拧成一股绳直扑西北大营,上一次他们这么齐心协力还是季知怀刚接手西北时,直接拉开了定疆联战的序幕。
可当时的东乌还是以武力奠定一方强国地位的,在役士兵多达二百余万,能挑起一方安危的也不是现在季知怀这么一根独苗苗,老一辈的将军们还有力气给小王爷开路殿后。而现在,他总是独来独往的流转于各个地方,谁也不敢依靠,也没谁能给他依靠。
宋钧刚开始还打算调人马去岭东帮忙,随后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好在西北大营和这群蛮子打惯了,很快就反应过来,迅速的调整状态投入战斗。
京郊大营的混沌军也理所当然的被送了回去,完整状态下的西北大营根本不怵这群疯狗,打得火热,且一步未退。
比起南疆,季知怀根本不担心西北,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将军,所有的军备和驻防都是亲手置备的。所以他快速的看完战报,连信都没给宋钧去一封,毕竟现在吃口饭都是浪费时间,他实在是没空。
岭东、南疆和西北都打的团团转,唯独中原太平的过了头。
可风暴的中心一般也是平静的,在它的狂风骤浪没有扑过来之前。
有血有肉的战争之外,还有伏于人心的战争。之前提过的前朝之说不仅创造出了一批□□组织,在各地作威作福,还滋生出了脚底不稳的阴谋家,端立于朝堂之上。他们或权势滔天,或欲望深重,都在窥探着被搅动起来的风云。
温迟进入内堂之后,瞧见屏风一角藏着一个黑影,他似乎是习惯了,自顾自的坐下倒了杯茶喝。
“大人,考虑得如何?”那黑影弓着身子,很恭敬的样子,声音低低的,像是爬在人心上引起贪欲的蝼蚁。
温迟手指摩挲着杯壁,眼睛盯着上面的图案,“为什么一定要来找我?”
“因为再没有比大人更合适的人选了,只要大人点个头,甚至都不用亲自参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是您的囊中之物了。”黑影声音里掺着笑意,听起来像是在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温迟闭了一下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想了太久,刚踏入仕途的时候就在想,所以之前视宋仲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可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我不是三岁稚子,付出多少拿多少的道理我懂,不如说清楚一点,你们打算让我做什么?”
黑影桀桀的阴笑了几声,然后说道:“大人明智,我家主子慷慨得很,您只需要将京城里这群人放在可控区域内,只要外面事端一解决,就不劳大人动手,您只要安心等着就好。”
其实温迟之前压根不信这所谓的“复周会”的鬼话,就算白野国军真是前朝遗孤后人,他也得能打败季知怀拿下东乌才行啊。
可随着局势一变再变,连京中都有隐隐的反对之声,他才放软了态度,甚至于现在开始和这连个人样都没有的黑影商讨。
他想,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他再不选择,也许就会被送到别人那里,毕竟最好的人选又不是唯一的人选,它背后的力量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自己身上。
“可控区域?”他念了几遍,似乎是不太理解。
黑影很好心的解释,“就是让想插手的插不进去,所有人保持基本的安分等待结果。当然了,这也许需要您和这位陛下建立一定的信任关系,放心,这再容易不过,我们会帮助您的。”
他们的手都伸进皇宫里了吗?温迟眼神一暗,轻笑一声,终于定下了。“好啊。”
等人离开后,他在一跳一跳的烛火下保持着一个姿势很长时间,他在思考怎么在这场与虎谋皮的交易中保护自己的安全,毕竟,猎人在捕猎时往陷阱里放诱饵时也很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