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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身死道消 ...

  •   浮黎抡起胳膊,五指成拳就要袭向黄干事面门。
      这一下,他用了七八成的力道,若真被这一拳打到脸上,哪怕大罗金仙都够喝上三壶的,更罔论黄干事了。

      黄干事也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滔天威势,差点下腹一酸吓出尿来。可他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尿的,这不尿的话只是挨上一拳,有那么几分可能是被打掉几百年修为,尚留有一口气。可若是尿了倒好,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挫骨扬灰,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你问他为什么不求饶?面前这家伙恐怖如斯,一开始就将他的口封住了,实在是有口难言啊!霸道,太过霸道!

      浮黎这一连串迅疾到间隙不留的动作闪花了另二人的眼,待眼前凌乱的光影消失,二人回过神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浮黎高高抡起的拳头!
      “使不得!!”张桂芬眼瞪得像铜铃,惊叫一声就上去抱住浮黎的胳膊,把自己整个人挂了上去,试图用过人的吨位将这条细瘦的胳膊压下去。

      “为何?”从未有人在他想打人时对他说出‘使不得’三字,甚至连一个‘不’字都鲜少听过。

      往日那些依附他的灵侍只会说:“天尊上啊,打他个屁滚尿流!”,“天尊威武,至高无上,时光起源!”。那些惧怕他的魔神妖兽也只会说:“瞧瞧那个混世魔王又在大开杀戒了……”,“惨呐,太惨了。要死了他看过来了!我先溜了……”。一个个对他满口鄙夷,却是连名字都不敢直呼的。

      这种被制止的感觉颇为新奇,他揪着黄干事的领子晃了晃,道:“你想让我放过他?”
      张桂芬一喜,忙道:“是是是,现在我们要走的是社会主义道路,怎么能喊打喊杀的。啊,你放下黄干事,我们就不计较三清观的事了……”

      “不要。”浮黎听完这番话,断然拒绝,“你让他自己说。”
      替人求情算什么?他替旁人向天道求情不要降下劫数,天道就不降了吗?况且,指不定那人还不领情呢。

      如果黄干事此刻能说话,定然怒吼出声:我领!我领情!
      可他说不出,只能抖如筛糠地用眼神央求浮黎,门缝似的细长眼睛都瞪成了豆豆眼,滴溜儿乱转。

      浮黎看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在心中长长地“嗯——”了一声,心道:真丑啊……
      他在混沌见惯了美人,一双眼都被养得矜贵。

      从洞府中雪肤花貌的灵侍到外边儿霞姿月韵的仙子,再到那些各个丰神俊朗的男儿郎。便是他打心里不喜欢罗睺和鸿钧,也不得不承认二人皆为混沌排得上名号的美男子。

      要说那些妖兽化形,容貌确实是千奇百怪的,眼睛歪斜,嘴角上裂那都是小事,更甚者是缺胳膊少腿,没个人样。但妖兽也鲜少化形,毕竟混沌生存竞争如此激烈,还是原型更好扑杀厮打,化成人形在地上滚来滚去、咬衣服扯头发的,算个什么事儿?

      这个黄干事确实刷新了浮黎对于丑的定义。
      他是专捡别人挑剩不要的五官,然后一股脑地安到自己脸上了吗?

      浮黎突然就不想打了,并非心软,而是觉得这人的实力实在是不配让自己打上一拳的。
      实力越高的人越会让自己的外表臻于完美,有几个能容忍自己顶着一张仿佛被一群妖兽踩踏过的脸过活的。
      不讲究,太不讲究。

      浮黎手一松,骤然失去支力的黄干事就顺着墙壁,像滩烂泥似的滑了下去。
      脱离生命危险之后,黄干事才如梦初醒般,从额角到鼻尖,冒出了一层层细密的冷汗。他赶忙把手往屁股上一压,还好还好,尾巴没冒出来!

      浮黎看到他的动作,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忍不住说:“我……对你没兴趣。”
      黄干事急忙摆手,张大嘴对着喉咙做出抠挖的动作,示意:解开!解开啊!

      浮黎打了个响指——他觉着打响指分外符合他冷峻的气质。黄干事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呃——”了一声,接着大喘几下,操着口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口音说:
      “你,不是,前辈,不不不,爷爷!爷爷——多谢爷爷不杀之恩!”

      “谁是你爷爷。”浮黎赶紧摆手。别和他乱攀关系好吗,他要是有这么个孙儿,可能会忍不住掐死在襁褓里,再把儿子打上一顿。

      黄干事一愣,不是爷爷?难道是嫌弃辈分放得不够高?于是他在脑子里把祖宗、大佬、大王、太君等等都囫囵过了一遍,最终定下了一个绝不可能错的万金油称呼:
      “您!您跟小的来,小的愚钝,不知何处惹您不快了,但愿闻其详,愿闻其详!”
      说完,黄干事挥退目瞪口呆的两女,毕恭毕敬地将浮黎往里引。

      浮黎自方才一试探,便知哪怕给此人安上十个胆,也绝不敢占他的洞府。
      更何况,自他醒来,就察觉到了原本无处不在的浓郁灵气仿佛凭空消失般,说是稀薄都算给面子的,更严重点,是几乎没有了。
      在这处处透着诡谲的天地里,浮黎还是需要一个引路人的。此人需得害怕他,才能句句言语属实,黄干事就是很好的人选。

      他走到一张轻薄的彩色座椅上落座,支着脸颊斜眼瞧那噤若寒蝉的黄干事,心道:你若是识相,就快给本尊如实招来。
      黄干事看到这眼神,觉得自己福至心灵,忙用塑料杯去饮水机处接了大半杯矿泉水,还是冷热混合凑温的那种,可谓十分贴心,他恭腰递给浮黎:“您,喝水?”

      浮黎顿了顿,用力将纸杯往桌上一搁。还道是这小东西在和他打马虎,才故意装作不知的样子,只好施施然开口:“说说吧,眼下是番什么境地,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用指尖轻轻一点桌面。不声不响的,那水杯竟平白化作了齑粉!兜不住的水劈里啪啦砸在桌上,又顺着桌角蜿蜒流淌下去。

      黄干事喉结滚动,心中擂鼓大作,毫不怀疑自己说的话要是不能让这尊煞神满意,下一个化为齑粉的就是他黄疏朗!
      于是他一下跪在浮黎脚边,道:“回禀您,小的黄疏朗,种族黄鼠狼,籍贯秦岭蚌埠,今年四百零九岁,生辰八字是壬辰年二月十七旱子,喜食鸡、烤鸡、炸鸡、叫花鸡……”

      浮黎扶额,咬牙切齿道:“本尊,当真对你没兴趣。”
      能自称本尊的,不是一方地界的掌权者就是拥有通天彻地大本领的人,浮黎恰好囊括了这两项。他被这不识趣的小妖弄得有些不耐,干脆拿出身份来压他。

      混沌浩荡无边际,他没见过一些妖兽也是情有可原,因此对黄鼠狼这个种族不甚在意。他向黄疏朗勾勾手,压低了声音问:“你只消告诉本尊,此处何地?何人所造?意欲何为?本尊便放你一马。”

      “啊?哦哦哦!此处为晋阳县朝平街道居委会办公室,是由晋阳县基层发展办督造,目的是为了……为了更好地贯彻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为人民服务!”

      “……”他是年纪大了,以至于和现在的小妖产生了罗浮涧这么深的代沟吗?
      这黄疏朗所说的话,每一个字分开,浮黎都听得懂,可合到一起,却叫他一片雾水。甚至产生了一种“难不成我已不在混沌?”的错觉。

      于是他打算和黄疏朗对对一些众所周知的暗号。

      “你可知这世上最厉害的是谁?”
      黄疏朗道:“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吒??”

      “……那你可知,这最好的洞天福地是何处?”
      黄疏朗迟疑:“这个啊……那有好多了吧,现在旅游广告那么猖獗,有座山就敢自称洞天福地,有条河就敢说有龙潜于渊了!”

      “……”浮黎听着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颇为无言以对。

      什么叫做一语成谶?这就是了。
      浮黎从没觉得自己一句瞎话会应验。好比他回回都觉得自己出门就能看到死对头跪在他洞府前求饶,可事实上,那人乘着十二品灭世黑莲、提着弑神枪,上蹿下跳,又招摇又欠揍。可见,浮黎此人的预感向来是不准的。

      然而他方才一句玩笑话,竟真的应验了?他实在哭笑不得,最后求证道:“你识得本尊吗?”
      黄疏朗挠头:“这,恕小的寡闻,实在是未曾见过……”

      浮黎了然,心道现下果真不是混沌了,他的凶名在混沌可谓人人皆知,上能防兄弟阋墙,下能止小儿夜啼。
      可他毕竟久未出山,怕是又被新一代抢去凶名了,就是不知‘故人’如何,于是又问道:“那你可知,鸿钧、罗睺,还有……三清,现在何处?”

      黄疏朗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谨慎回答:“我不过区区百年小妖,实在不知这些上古元灵究竟去往了何地。不过,书中有载,自洪荒巫妖大劫后,天道容不下这些通天彻地的魔神,便一道量劫让他们尽数身死道消了。后天道渐渐崩卒,便再也没听闻过哪方地界出现这些上古神灵的踪迹了。但鸿钧祖师乃道祖,以身合天道,罗睺为魔祖,统帅妖魔界,三清又是道教尊神,地位无比尊崇。他们是否真的消散于天地间,也未可知……”

      “身,死,道,消?”
      浮黎从未料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个回答。他的眼中骤然一空,一字一顿地喃喃重复着,脸色瞬间就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接着,是一片长久的死寂,像是暴雨前的过分宁静,充满窒息的压抑感。整个室内只有黄疏朗细若游丝的呼吸声和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哈哈哈,好一个身死道消!”浮黎突然近乎癫狂地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些许痛苦和释然。
      他一面笑,一面攥紧了拳头,并不尖利的指甲强行刺进血肉里,剜出了一道狰狞的血疤。混沌魔神的身躯比金石更强悍,因此鲜少会受伤。而一旦受伤,必定会痛地死去活来。
      此时此刻,掌间的疼痛将浮黎撕裂成两半,一半叫嚣着这不可能!另一半却冷静地诉说着事实。

      其实他心中一直明镜似的。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突兀,如此不甘心……

      曾经他和鸿钧对峙的当头,鸿钧说过:“浮黎,天生大道,三千魔神,百种劫难。当你愈接近天道,你就愈发现天道无情。它不会容忍任何魔神的挑衅,包括你我。”

      当时他还嗤笑鸿钧的杞人忧天,但心中总归是把话听进去了。只是他从来不曾惧怕劫数,渡过了,便继续潇洒;渡不过,了此一生也无妨。反正他活得够久了,一直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唯二牵挂的,也不过就是后山藏的一洞金玉法器和从小养大的三宝——或许现在该称三清了。现在这些俱已消失,他孑然一身,更是破罐子破摔。
      可他没想到,这劫是来了,却没应到他身上。

      量劫之所以为量劫,和天劫大有不同。天劫易渡,是个妖便渡过,有的甚至还能想出种种法子规避天劫。量劫则不然,便是你深埋三千丈、禁制五百许,也能将你劈地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天地间再无此人。
      浮黎闭关前,不过是在洞府中下了个普通禁制,连天劫都挡不住,更罔论这种灭绝众生的量劫。

      所以此时此刻,浮黎除了懊恼,还有不解。
      他十分想问一句:连天道之子鸿钧都死了……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浮黎:我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罗睺:我也想知道
    鸿钧,三清: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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