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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0 埋骨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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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痛而失力,饮泣着跪在尖锐的石子地上,一头磕了下去,他呼唤着爱人的名字,祈望从中获得更大的力量,让他有勇气正视自己犯下的错、让他感知到他、找回他……
猝痛!火石烙心般的猝痛!
赵云澜猛然惊起,双手压心狠狠感受、目光如电扫射着四周——镇魂令在他五内俱焚的心声中、在脱离地星的有限范围内,替他感知到了沈巍!
方向!他终于有了方向!
赵云澜来不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电,但他犹如能洞穿深邃时空般目光落定,在黑暗中向着某个看准了的点,穿行、飞奔而去。
这个山穴真的很大,这一场找寻真的很累,赵云澜觉得自己跑了有一万年那么久,但他终于找到了他!
可是看不见!因为没有光!
赵云澜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沈巍的身边,他再次趴到地上伸手开摸,触手却全是冷硬的石块。
“老楚!老楚……”
没有回声,受环境影响,他的喊声像被吸进了地底,传不出几步,但他身后的小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片刻后,他的主人一路应声,打着光奔了过来。
“找到大人了吗?”楚恕之激动得和赵云澜一样趴到地上,凑近了给他打光。
赵云澜一把夺过他的手电,站起身不落死角地横扫:“就在这儿,找,快找!”
楚恕之以赵云澜为中心,快速奔找了两圈,这才忍不住发问:“没人啊,你确定在这儿吗?怎么确定的?多远?”
“我确定!我确定!就在这儿,就这里……”赵云澜边找边回话,大大小小临近的隙口他都窥了个遍,但还是没有发现沈巍的身影。
突然,他扭过头,光源死死地落到了眼前的乱石地上……
楚恕之随着他的目光,几乎不敢相信他的“猜测”,只一愣神的功夫,便见赵云澜抛下手电,疯了一样扑回地上,徒手刨挖起满地碎石。
“我来了,我来了,沈巍我来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就一次……别让我失去你,别这样惩罚我……我爱你,我爱你,你不能不知道我爱你……”
“他是黑袍使,他不会就这么死的,不会的……我不信……大人……大人……”
声泪俱下的两个人,颤抖而奋勇的两双手,恨不能把脚下的山地融化、撕开,它无知无情地掩埋着的,是怎样一个该被世人敬仰和爱戴的人啊!
赵云澜没猜错,他在回首的那一刹就已经没有怀疑了,他心爱的人在这里,这里不是他藏匿的地方,而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坟墓,一个无人会经过、无人来祭奠、不留半字铭文、永不为世人所知的埋骨之地!
谁也不知道沈巍是怎么把自己埋进去的,也许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心一意地向往着逃离这个世界、逃离光明、逃离所有人…………
在刨挖深入半臂时,赵云澜终于触到了他的爱人,衣料、手臂、耳鬓……逐一显露。
他们开始小心翼翼,一寸一寸、急切又柔缓地清理覆盖在沈巍身上的泥石,像生怕吵醒睡着的人……
沈巍并不是安详地平躺在碎石下,他像禁锢在母腹中的婴儿一样侧身蜷曲着,双臂紧扣在胸前,手和脸全都深陷不露,整个人缩成了不能再小的一团。
赵云澜在他背向着的方位,此时只能摸到他裸露在外的发丝,依旧是那般柔软,仿佛还残留着被他深吻过的唇温!
黑暗中的男人张开嘴大口呼吸,拼力释放出几近晕厥的悲痛与恐惧,强行保持镇定,双手缓慢而有力地插入石隙,延着爱人的脖颈轻托起他的头……
楚恕之不知是过于理智还是无能为力到只剩下了条件反射,见沈巍被赵云澜捧着慢慢扭过了脸,他抖着手就想去探他的鼻息。
“他没死,他不会死,你比划什么,先救人!”赵云澜闷吼,对他的举动既不表示理解也不愿意接受。
顿感谦疚的楚恕之,倏而转了手向,藉着微光不声不响地替他们拨挡开阻碍……
沈巍屈着腿,这倒让赵云澜很容易上手,他的头一起,他就顺势送入整条手臂,稳稳地托牢了他的上半身,同时另一手箍住腿窝,一提劲就把人整个横抱了出来。
这个动作并没有耗费赵云澜多大的力气,相反比想象中轻松许多,沈巍的身体一点也不僵硬,又软又轻,近乎顺从地被赵云澜抱起,转而又被他就地圈拢在腿上。
人终于实实在在地落到了赵云澜的怀里,他什么也顾不上,什么也不愿想,捧起爱人的脸纵情贴吻,极致渴求宣泄压抑已久的思恋,一任泪水在帖碰的肌肤间研磨……
不知何时起,手电光已经微弱到只剩灯头里的那点残余,像殆尽的烛火般忽闪了两下,倏然无风自灭,彻底牺牲在了幽冷深窈的黑暗中……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先离开,大人等不了啊!”
黑暗中的一句话,令人警醒!
然而赵云澜没发出任何声响,他抱着声息全无的沈巍,一动不动地僵着。
虽然亲吻他的那一刻他全身心投入、脑中几乎一片空白,但他并不是无知无觉,沈巍的唇瓣枯瘪粗砺,脸颊的触感也异于常人,更觉不出一丝或冷或热的体温;赵云澜没有深入撬吻,他紧贴着他的鼻唇,停滞了超出正常呼吸频率的好几倍时长,可是没有气息,他的沈巍没在呼吸!
所有的异样都在提醒赵云澜,他抱着的可能是一具尸体,一具永远不会再醒来、永远不再属于他的躯壳,无论他爱得怎么惊天地、泣鬼神,他都不会知道、也没法接受了……
“赵云澜,你在等天亮吗?”楚恕之在黑暗中摸索着,最终抓住了赵云澜的一边肩膀,撼动着问。
没有光源,这个比黑夜更黑的地方,就是呆上一辈子,眼睛都不可能适应,但有楚恕之的傀儡在,他们还不至于完全抓瞎,只要“爬”出这个洞穴,踏月下山也不是没可能,无论如何不该停留在这里!
赵云澜被动地塌晃着身体,他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手臂上,除了拥紧怀里人,再无所求——如果时间在沈巍的身上终止了,他想着他大概要对祝红食言了、要对这个世界不负责任了;如果这里是沈巍选择的归宿,那也将是他的归宿,他哪儿都不去了……
“赵云澜,赵云澜……你听到没,我能把你们带出去,你倒是动起来啊”,楚恕之催促他:“这里环境恶劣、空气稀薄、要什么没什么,大人重伤在身、脉动低微,晚一刻后患无穷,你不争取时间,反而在这里陪他等死,你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来送终的?”
赵云澜还没麻木到丧失听力,“脉动低微”四个字,像滚烫的熔岩般漫入他的耳朵,充斥他整个脑袋,他顿时口舌生火:“什么什么,他活着吗?你是说,你是说,他还活着?回答我啊,说话啊!”
楚恕之:“废话,难道我会连一个地星人的生死都判断不了吗,醒醒吧你,他需要你啊!”
他活着,他需要他——赵云澜被一剂起死回生的猛药灌醒,激动得霎时全身松动起来,揣着喜悦与不安,忘其所以地抚过沈巍的全身:“回家,回家……沈巍,我们这就回家,我带你回家……”
他颤声低语,在他的脸上、手上随处落吻,全身松软的沈巍,双手却紧攥着拳头,如同石锤般僵硬,不知包裹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