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后悔吗？ ...
-
当林惟正打算去洗澡时，他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林惟皱眉，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是半夜一点四十三分，这么晚只有楚恪会打过来，他现在的床伴。
“喂。”林惟接起电话，声音慵懒，散发着淡淡的诱惑。
“嗨，那个……你还没睡吗？”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迟疑和小心翼翼，显然不是楚恪。
“韩铭？”林惟惊讶，声音立刻清亮起来，“这么晚你怎么会打过来？”
“我和小敏吵架了，你那里方便我借住一晚吗？”韩铭的声音有些无奈。
“你过来吧，我家只有我一个人。”林惟坐在沙发上，将睡衣扔在身边，语气平缓，“你要不要吃些东西？我刚好要去做点夜宵，帮你也做一点吧。”
“咦？不麻烦吗？”韩铭有些高兴。
“不会，我刚好要去弄的。”林惟温柔的微笑，“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麻烦你做饭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怎么可以要求的更多呢？那太贪心了。”韩铭在电话那端笑，声音开朗起来。
“那好，我等你。”林惟的声音中有着淡淡的温馨，表情柔和。
放下电话，林惟起身伸个懒腰，将睡衣收进柜子，整理了一下原本就很整洁的房间，然后便进到厨房去做饭了。冰箱里还剩下一些排骨汤，蔬菜只有番茄、黄瓜和白菜，没有肉食，而这个时间铁定不会有超市开着门，林惟只能将就着炒个番茄鸡蛋，拌个黄瓜，做个面汤。
做好饭，林惟将自己埋进沙发中看着天花板发呆，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面无表情的。过了大概十五分钟，门铃响起，林惟起身快步走过去打开门，却怔住。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下身只穿着一条篮球短裤，光脚穿着拖鞋，嘴唇已冻得青紫，十指苍白而发紫，显是冻得不轻。另一个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叔，穿戴的干净整洁，脸上的表情无奈而略带着疑惑和嘲弄。
“韩铭！你怎么穿成这样？”林惟惊呼，急忙跑回房间中拿出一件厚实的大衣披到那个青年身上。
“那个……林惟，我身上没有钱，你可以帮我付下出租车钱吗？”韩铭讪笑，看了看身后的中年男人。
“二十三块六。”中年人友善的微笑，声音沉稳。
林惟将韩铭拉进屋子按到沙发上坐着，然后从钱包中抽出三十元钱塞给中年的出租车司机，道过谢后便关上了门。林惟靠在门上抚着额头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的从厨房中盛了一碗热汤端到韩铭面前放在茶几上，命令般的说道：“喝了，然后去洗澡。”
韩铭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林惟面无表情的脸，耸耸肩开始喝汤。林惟从衣柜中翻出一身睡衣，是韩铭以前在这里住时穿的，扔到韩铭身边，自己则坐在床上淡淡的看着他。
韩铭被林惟看的心慌，急急忙忙喝完汤便抱着睡衣跑进了浴室。
林惟揉揉额角，打开桌上的电脑调出做了一半的工作，手放在键盘上却是许久未动，最终他还是叹口气收回手，点了一支烟，叼着烟望着墙角发呆。
许久，浴室的门打开，韩铭擦着湿发走出来，看到林惟唇间已燃至过滤嘴的烟头，走过去拈出来丢到烟碟中，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你总是叼着烟发呆？”
“郭敏那个女人太过分了吧？现在是十二月呀十二月！她就让你穿着这点衣服就把你赶出来，是想害死你还是怎样？那是你的房子好不好？”林惟恼怒的看着韩铭，眼底有一丝深沉的情欲一闪即逝。
“小敏她……”韩铭刚想要为女友辩解，林惟家的电话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你去吃饭去。”林惟皱眉指向饭桌，表情有些犹豫和不耐。
韩铭撇撇嘴走到饭桌旁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偷瞄着瞪着电话的林惟，而电话则一直坚持不懈的响着，最终林惟还是败下阵来，拿起了话筒。
“我是林惟。”林惟的声音有些不愉。
“小惟，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是不是家里藏了男人？”电话那端的声音低沉而略带着调笑的成分。
“我朋友在了。”林惟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向楼下望去，不意外的与正在向林惟家窗户看的一个男人对上视线。那个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眸子幽黑深邃，气质优雅成熟，很吸引人的目光。
“他？”男人轻笑，“终于被你拐上床了？那可真是恭喜了。”
“楚恪！”林惟恼怒，“你说话别总是这么轻佻，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他的‘朋友’嘛。我明天再来找你，亲爱的。”楼下的楚恪耸耸肩，转身离开了。
林惟挑挑眉毛挂上电话，坐在电脑前打起字来，完全不去理会看似埋头吃饭实则偷瞄着自己的韩铭，发泄般的快速而用力的敲打着键盘。韩铭吃完饭后洗了碗筷便爬上床躺好，转头安静的看了林惟的背影一小会，才闭上眼睛睡觉，表情很安宁。
过了大概十分钟，林惟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身看向韩铭安静的睡颜，眼底闪过深沉的欲望，炽烈如同地心的火焰，但只一瞬间便消失无踪，如同错觉。轻手轻脚的起身关上大灯，林惟回到桌边打开台灯开始画画，画中的人正是安睡的韩铭。
林惟与韩铭是初中、高中、大学的十年同学，两个人初识时都只是朝阳一般的十三岁少年，那时的韩铭还是个纯洁的孩子，对于男女之事只是懵懂，但林惟已经是明了自己性向的少年郎了。可以说林惟对韩铭是一见钟情的，阳光般的少年沐浴在阳光之下如同天使一般诱人心魄，林惟只一眼便陷了进去，而且是弥足深陷，再也没能抽身而出。
投其所好的接近韩铭，不计一切的帮助韩铭，林惟用尽一切心计成为了韩铭最铁的哥们，然后跟随着他的脚步上高中，选择大学、专业，放弃了自己最爱的绘画与钢琴，只为可以守在韩铭身边，以朋友的身份。知道韩铭性向的林惟从没有想过要表白，他只要可以经常见到韩铭就已经非常满足了，身体的欲望可以找床伴来解决。
毕竟，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只要有的做就可以了。
半个小时过去，林惟轻车熟路的完成画像，从书桌的柜子中拿出一只纸箱，将画像放了进去，然后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温柔似水的看着韩铭的睡颜，眼底却有着淡淡的哀伤。
“我其实一直以为只要可以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幸福就足够了，但似乎不是这样呢。”林惟揉揉韩铭的发，唇边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我已经开始欲求不满了，我嫉妒郭敏，我想要抱你，想让你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但这是不可以的。”林惟的手指轻抚韩铭的嘴唇，声音有一点哀伤，“你不知道我的钢琴很棒吧？我曾经的钢琴导师一直夸赞我生来就是钢琴师的命，所以一直对我不弹钢琴感到很遗憾，他一直在努力劝服我继续弹钢琴，但是弹钢琴的话哪有时间陪你呢？前几天他又打电话给我，说他要到维也纳的一所大学去做教授，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他可以推荐我去上学，我不想直接拒绝他，所以让他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下。本来我是不想去的，但是今天你的到来让我意识到，如果我再不离开你就一定会伤害到你，所以我决定去维也纳，永远的离开你。”林惟表情忧伤的在韩铭唇上轻轻印下一吻，起身向浴室走去。
淋浴的水声响起，韩铭缓缓睁开双眼，轻轻抚着自己的唇，目光有些迷茫。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虽然躺在温暖的床上但却毫无睡意，因为他十分在意林惟接的那个电话。以前打电话过来也偶尔会有别的男人接，但林惟一直说是朋友，韩铭也就没怎么在意，但这么晚打过来，而且似乎人就在楼下，这让韩铭忍不住胡思乱想，完全驱散了睡意，只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数羊。林惟刚刚开口说话时吓了韩铭一跳，差点就睁开了眼睛，但林惟说的内容让他震惊，他从没想过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是同性恋，更没想过那个人爱着自己。
韩铭下床走到书桌前，林惟收藏画像的箱子还没有收起来，就放在桌面上。韩铭以前见过与这个类似的箱子，但林惟不让他看里面的东西，说这里面装着他最珍惜的东西，同时也是他的秘密，韩铭虽然好奇但并没有偷看过，他明白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不想被他人触碰的角落。
轻轻打开箱子，那里面厚厚的一叠全是韩铭的画像，有睡着的、生气的、快乐的、忧伤的、发呆的、疑惑的，从十三岁一直到现在二十六岁的，上百张的画像带给韩铭强烈的震撼。韩铭知道林惟有很多这样的箱子，也知道林惟很珍视这些箱子，但却没想到这里面装的竟全部都是自己的画像。
你就这么的喜欢我吗？韩铭咬着下唇望着浴室的门，轻叹口气将画像放回箱子中，重又躺到床上闭上双眼，似乎已然安睡。
林惟洗过澡后从浴室中出来，下身只围着一条浴巾，裸露的右手臂临近肩膀处有着无数白色的伤疤，纵横交错凌乱不堪。林惟拿出睡衣换好，书桌上的手机却适时震动起来，他拿起手机看向屏幕，“杜燕天”这个名字正在闪烁。
“导师？”林惟接通电话，有些疑惑，“您怎么这么晚打过来？有事么？”
“林惟啊，你猜我现在在哪？”杜燕天在电话那端笑，语气中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您不会是在维也纳吧？您已经过去了吗？”林惟惊讶，有些不敢置信。
“没错！我现在就在维也纳音乐大厅之外，我到这边后连行李都没去放就来这里了，真的是非常的辉煌壮观啊！”杜燕天的语气中充溢着震撼、兴奋与感叹，“你真应该来看看，也许看过之后你就会重新燃起对音乐的热情也不一定呐！”
“导师，我已经决定要去维也纳了，本来是打算明天去找您呢，没想到您会打过来，而且竟然已经到那里了。您不会不要我了吧？”林惟轻笑，但泪水却不由自主的滑落。
“你决定要过来了？那太好了！”杜燕天十分高兴，“你很有天赋，我一直看好你，以你的才能一定会很快成为世界知名的钢琴家！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放弃钢琴，但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你就尽快过来吧，虽然六月份才会开学，但你先过来熟悉熟悉环境也好，而且语言你也要尽快掌握才行。”
“放心吧，导师，等我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就过去，大概下周三就可以出发了。”林惟依旧微笑，语气也很平静，但却泪如泉涌。
“那好，我等着你过来。”杜燕天开怀的笑着挂断了电话。
深吸一口气，林惟将电话放回书桌上，坐在地上倚着墙壁任泪水涌出，表情很是茫然，他静静的看着安静的躺在床上的韩铭，脑中一片空白。
韩铭轻轻睁开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听到林惟正式对别人说要离开，韩铭的心情有些混乱，他有点不知该如何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从初中开始便与林惟形影不离，林惟一直很宠他，非常照顾他，他一直认为两人会保持这种哥们的关系直到永远。虽然林惟一直都没有女朋友，但韩铭只是认为林惟挑剔，从没想到过别的可能，然而突然得知林惟是爱着自己的并且即将离开，韩铭非常的不知所措，不知该不该劝他留下来。
寒冷的冬夜，温暖的房间，心情复杂的两人就这样一坐一躺，彻夜未眠。
清晨，林惟红肿着眼睛买了早饭回来，叫醒其实醒着的韩铭，给他找了一身自己的衣服穿上。韩铭装作不知情的询问林惟眼睛的问题，林惟一脸讪笑的说是通宵工作的后遗症，韩铭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吃完早饭便离开了。林惟没想到韩铭其实什么都知道了，只能将韩铭的沉默归结为与女友郭敏吵架的郁闷，心中的苦涩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时间飞逝，林惟离开的日子很快到来。他要走的事除了楚恪之外没有告诉任何人，告诉楚恪也只是为了了断两个人之间的床伴关系，毕竟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已经有三年多了，除了□□关系之外也算是比较不错的朋友。
下午十五点四十分的飞机，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小时，林惟坐在机场大厅中安静的看着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心底却十分不平静。那天早晨韩铭离开之后便再没有联系过他，这很不正常。林惟这段时间因为忙着交接工作的事而没有时间详细思考，况且他这段时间都在尽力不去想韩铭，但是现在闲下来就立刻开始觉得不对劲，以往韩铭每隔两天都会打给他聊一聊，但现在连续九天都没有消息就很奇怪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我又会动摇决心。林惟凄然一笑，将所有的疑问压回心底，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来。
似乎只是过了一瞬间，登机提示便开始广播了。林惟收好一页未翻的书走向登机口，心中一片黯然。他突然很后悔没去见韩铭最后一面，他突然非常非常想要见韩铭，但他依旧向前走去，依旧过关登机，没有回过一次头。
下午十六点零七分，韩铭焦急的跑进机场，慌张的在人群中搜索着林惟的身影，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本以为林惟走之前会去见他一面，然而一个陌生男人却打电话告诉他林惟已经去了机场要走，听到这个消息的韩铭如被雷劈了一般，瞬时便觉得心空了，他飞快的离开公司打车来机场，但偏偏遇到了小塞车，这个时间才到达机场。
“请问今天去维也纳的飞机是什么时间？”韩铭抱着一线希望询问售票员。
“今天去维也纳的飞机刚刚十五点四十分已经起飞了，下一班在星期五，您要乘坐吗？”售票员小姐规范的笑，声音很甜，但却无情的浇灭了韩铭心中的最后一丝火种。
韩铭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向机场外走去，心中一片死灰。林惟真正的离去让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但那个人却已如风般消失无踪，没有一丝留恋。韩铭很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想清楚自己对林惟的感情，直到失去之后才后悔已然晚矣。
不对！林惟走了我可以去找他呀！韩铭突然一阵雀跃，急忙跑回去买了一张周五去维也纳的机票，决定回去后立刻与女友郭敏分手，然后一心一意的与林惟一起生活。
小塞车依然继续，韩铭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天空发呆，猜测着林惟现在在飞机上做着什么，唇边弯起一抹弧度。他很期待林惟在维也纳看到自己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飞机因不明原因坠机，机上127名乘客与34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出租车司机开着的广播中播放着不幸的飞机失事事件，林惟只听到一点，心中蓦然一紧。
“司机大哥，刚刚说的……是哪班飞机失事了？”韩铭的声音干涩，带着淡淡的恐惧与期望。
“哦，是半个多小时以前起飞的去维也纳的也不是多少次飞机来着。”司机的语气有些感叹，“现在出个门多危险呀，飞机会坠机，轮船会沉没，火车会出轨，咱出租车就绝不会出事，所以……”
韩铭听不到司机后来说的话，他的脑海中只萦绕着那句“半个多小时以前起飞的去维也纳的”，不断循环，不断重复。
……
“嗨，我叫林惟，可以认识你吗？”温柔的笑容，是他们的初遇。
“你没带伞吗？天气预报都说会下雨了，你可真笨！我送你吧。”阴冷的下雨天，他带来一丝温暖。
“啊！你是白痴吗？午饭也会有人忘记吃吗？你是笨蛋吧？我的这份给你，你不要废话赶紧给我吃下去！”关怀的责骂，让人感到丝丝温暖。
“你可真是笨手笨脚的，居然平地摔跤还伤的这么重！我真是对你无语了。好了，我送你回去吧，真是不让人省心。”平淡的语气，带着丝丝颤抖。
“你不要命啦？那是红灯啊红灯！你到底在看哪里呀？”激动的语气，焦急的眼神。
“拜托你，现在是午夜十二点好不好？你居然让我出来陪你游荡！你可真是脑子秀逗了。我送你回家，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回去睡觉！”无奈，但却欣喜。
“你才多大就借酒消愁啊？不过是个女人嘛！这个世界上好女人多了去了，再找一个不就好了？别这么没用，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吧？”痛惜。
“好好，我知道了。你可实在是太白痴了，大白天的居然也能迷路！你就在那等着，我现在就过去找你。”从不厌烦的帮助。
这就是爱么？
“我其实一直以为只要可以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幸福就足够了，但似乎不是这样呢。我已经开始欲求不满了，我嫉妒郭敏，我想要抱你，想让你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我决定去维也纳，永远的离开你。”
这是为了我的幸福吗？那么你的幸福呢？
……
韩铭的世界，崩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后悔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