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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大晚上忽然跑过来做什么!老娘还以为是采花贼。”一盏灯亮起,玉娘盖着被子坐在床边。

      格安自知理亏,嘿嘿一笑,把手中提着的酒搁在桌子上,又从怀里摸出一袋子炒花生。

      “来嘛别睡了,人生短短几十年,难得醒着。”她打开了那坛子酒,把鼻子埋进坛口猛吸一口,长叹一声:“这酒真香,你不来喝几口?”

      玉娘瞪了一眼格安,只见她一脸迷醉样,自顾自地喝着酒吃着花生。

      “谁说我不喝?”玉娘呛声道:“吃独食也不害臊啊,让老娘尝尝。”说罢一下翻起身,穿着中衣披着被子,翻下床就来了。

      “我说。”玉娘嚼了一口花生,又嘬了一大口酒,很是爽快:“你这大半夜找来,还自带酒食,有什么事找老娘?”

      格安舔了舔手指上炒花生留下的盐,砸吧砸吧嘴,哼哼反驳道:“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人?就不能因为想你来看看你?”

      玉娘故意打了个冷颤,阴阳怪气地讽刺:“你是个什么样还当老娘不知道呢?天底下就你最喜欢蹭吃蹭喝,趁着这个酒还没喝完,有话快说,过期不候。”

      格安尬笑两声,摸摸鼻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玉娘暼了她一眼,酸溜溜地讲:“看你那个样,一脸春心荡漾,嘴都要咧到耳朵上了。”

      “我哪有?!”格安的脸又红了:“我不就是……笑了一下而已。”

      她想起今天早上听戏莫名落泪的事,赶紧问道:“你说,一折子戏听了十几遍,怎么会莫名其妙忍不住哭呢?”

      玉娘挑挑眉:“怎么说?仔细讲讲?”

      格安刚起了个头,一时灵感涌现,就叨叨得停不下来,把自己从前和今早的所做所见一股脑儿仔细讲了。

      玉娘边嚼花生边暼她,直到听完整个故事都没插一句话。

      外头的树影沙沙地响,屋里却一片沉默。

      “你说点想法呗?”格安忽然打破了此刻的静寂。

      “嗯。”玉娘漫不经心,头也不抬,细长的眼里闪动着不知名的神色:“这可能代表你终于长大了吧,听得懂梁人官话,也学会欣赏折子戏了。”

      格安顿了一顿,气得翻白眼,连连大骂:“真是白瞎了我的好酒和花生,连点意见都提不出来。”说罢就要把酒坛子封起来。

      玉娘见此,赶紧伸手阻拦,“唉别急别急,你等等,你听我说。”她眼睛一转,挽救道:“这样吧,打个比方,你好好想想,你第一次领兵上战场前是什么样的?下了战场又是什么样的?”

      格安陷入了沉思。

      那年她十二岁,被养在王庭里。每天看着回大帐的将军们,羡慕不已,总是幻想着自己也能上战场,但汗王总是不许,就这么生生眼馋了一年。

      然而她第一次上战场,就领了兵。十三岁的孩子带兵打仗,多么可笑的事。

      汗王支了二百人,她兴奋地不得了,前一天晚上差点没睡着,第二天上去就是一顿冲。

      毫无疑问,她败了。二百人剩了二人,一个是她,一个是救她的。

      再后来,上了不知多少次战场,及翁的名字响遍南北,她却再也没羡慕过进出大帐的将军,只是觉得肩头沉重,有时还觉得悲凉。

      玉娘见她半天没说话,嗤笑一声道:“怎么样,是不是明白了?”

      格安没摇头,也没点头。

      玉娘故作高深,接着叹:“你看,你自己都知道,上战场前后,是两个心情,两个滋味。这世上的历练啊,其实大同小异,都是一道门。你在门外看着觉得哈哈好笑,你进了门才会知道真滋味。”

      她跟着舔了舔手指,还拿帕子捻了下手。“所以你看那夫妻俩生死离别的戏码,为啥之前笑,后来却突然哭了,只能有一个原因。”

      她摆摆手:“大概就是你入门了吧。”

      格安垂头,连花生都不嚼了,酒也不喝了,就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玉娘趁此机会赶紧把最后十几颗花生塞到自己嘴里,还灌了一大口酒。

      “唉我说。”她向格安挤眼睛,一脸窃笑:“你跟秦王到底咋回事儿呀?这就小半年不见,可是看对眼儿了?”

      格安仿佛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瞪了眼玉娘,呛她道:“还能怎么回事,反正都不能怎么回事,不如当初就没这事。”

      她站起身走到一边,打开窗,伸头看那一天的繁星。

      “噫,这话说得。”玉娘抱怨:“大半夜的开什么窗,冷死了。”

      “你屋里闷地慌,我透个气。”

      “啧啧啧,不知道是真闷哦,还是某人心里闷。”

      “……吃了花生就闭嘴吧。”

      玉娘被斥了闭嘴,也不恼,咯咯地笑了起来:“看你今天带的花生这么好吃,你老娘我就敲敲你脑袋。至于是敲开窍了,还是敲开花儿了呢,我可不负责。”

      她也不管格安听不听,就自己开始讲起了故事。

      “我第一次嫁人呀,你也知道,是个赌鬼。”

      玉娘的母亲是北胡人,父亲却是大梁人。边境打仗,死了爹,娘重病,就把自己卖给了别人做媳妇儿。娘最后还是没能活成了,自己也被好赌的丈夫卖到了青楼里,如此这样,一晃就是三年。

      “我第二次嫁人,是那个短命的北胡竹马,凑了两年银子,倾家荡产,把我从风月楼里赎出来了。”

      然而,渠城的城衙里新上任的官爷痛恨北胡人,她刚到手的竹马就这么没了。自个儿本来就没钱,身上还留着北胡人的血,处处碰壁,只能又回风月楼了。

      “我第三次嫁人,就是那个恨死北胡人的城衙老爷,叫什么?于节度使。那是城里最顶头的官儿了,长得不怎么好看,人也蠢到了极点。家里妻子孩子,外边儿养着我。”

      她当时想,只要忍辱负重等得起,把这个人杀了,就能报仇雪恨。然而这一等,就是十二年。直到及翁兵临城下,她与其暗通曲款。

      “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一言难尽。”

      格安转头看向玉娘。

      她的神情很是矛盾,脸上挂着讥笑,细长的眼中却都是彷徨,好像皮肉灵魂都被割开,分不清哪个是她的本意。格安每次见她这副模样,都不敢说话。气氛很是尴尬,她半响才憋出一句:“你后悔么?”说完又懊恼地闭上了嘴。

      “我怎么可能会后悔?”玉娘那点彷徨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轻蔑:“要不是那蠢人打一岔,我现在估计还和我的竹马过得好好的。”

      “十二年哦。”她又阴阳怪气地感叹道:“天道好轮回呢。”

      格安觉得此处有些待不下去,揉揉干涩的眼睛,刻意打了个哈欠道:“玉娘,你没把我敲开窍,倒是把我敲晕了,晕的好困。不说了,我回去睡觉了。”说罢就要翻窗走人。

      玉娘两手叉腰,上前拽格安,连被子也不披了,气得破口大骂:“老娘的故事很无聊吗?真是好心讲话没好报,搞得我上赶着给你诉苦一样。”

      格安回怼她:“可不是吗?渠城里大家都说你是个祸水老狐狸精,那个什么于节度使是丧心病狂才看上你了。”

      “呵,祸水狐狸精这个词儿真好听,也不知道是哪个妙人儿想出来夸我的。但是,请你把老字儿去掉好么?本姑娘明明年方二八呢。”

      “……”

      “好了言归正传。”玉娘忽然换上了一副郑重地模样,苦口婆心道:“你还年轻,还不明白。这辈子和谁看对了眼儿啊,那不是你能决定的,是老天爷决定的。”她伸出手,指指头顶上的天。

      “但是呢”

      格安抬眼看去,烛光下玉娘的脸一半明,一半暗。就像她这个人,总是一半招摇放肆,一半讳莫如深。很难让人猜清楚,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玉娘接着开口道:“你,是及翁将军,你也永远是及翁将军。而不是什么劳什子来和亲的公主,一个维系脸面的工具。”

      “就像我,老娘是个妓子,一个要来报仇的,无情无义的妓子。而不是什么流落风尘,等着情人救的可怜姑娘。”

      她吹灭了那盏烛火,一缕青烟,屋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这可好,连带着她那招摇放肆的一面都不见了。

      “平时能遮遮掩掩,能不务正业,能偷空打盹。”

      她一字一句,咬牙清晰,在昏沉的夜里响起——

      “但当该上场时,我们绝不能缺席。”

      ————————————

      这是一个晴朗的清晨,秋意已深,天光正好,凉风飒飒。道旁亭台湖石,个个光鲜明朗,鸟雀鸣叫,不绝于耳。道路尽头,是府内的一座院子,四方端庄。

      吱呀一声,屋门开了,阳光从门外射进来,秦王转头眯眼看去。

      那是格安,穿着石榴红的骑装,束发金冠,腰配白玉。

      “你不是要一个答案?”她眼中带笑,眉尾微扬,语气轻快,先声夺人,像极了他第一次仔细见她的模样。

      不知是逆光刺眼,还是面前人的笑容过于耀眼,秦王的双目好似有些睁不开。他放在桌下的右拳紧紧握起,连自己的呼吸忽然急促也不觉,只听得一道令人沉醉的声线在他耳边滑过:

      “不用等啦,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轻轻颔首,心怦怦地跳起来。

      “那请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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