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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一瞬间都长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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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星河和余子泊来看孟俨,到了孟府,只见孟府上下一片丧白。
孟家二老痛失二子孟夫人一病不起,孟大人也在勉强支撑。
来到灵堂,孟俨一身素白麻衣,正跪在地上烧纸钱。
唐星河和余子泊给孟家兄弟上了柱香。
孟俨低头看着火盆中跳跃的火花,声音嘶哑道:“星河,你跟我来。”
说着起身,朝堂外走去。
唐星河给余子泊递了个眼色,余子泊点头,呆在灵堂。
唐星河随着孟俨出了门去,到了院中僻静处,转过身来看着唐星河。
孟俨的脸上还带着伤,人不比之前的圆润,眼珠子已经瘦得凸出了眼眶,眼下乌黑,眼中布满血丝,胡茬儿也来不及刮,要知道曾经他是最怕长胡子的。
这样憔悴无神的孟俨,她第一次见。
唐星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孟家遭此不幸,无论别人如何劝慰都是于事无补。
唐星河干脆张开手臂,不自觉红了眼圈心疼的对孟俨道:“过来,让我抱抱!”
以往,孟俨敏感脆弱的比大家闺秀还要闺秀,遇见事情总是哭鼻子,如今,唐星河觉得孟俨也许需要一个肩膀来让他依靠一下。
孟俨笑了,笑的悲凉无奈,他没动地方,像一颗苍松,无力又坚强,唐星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孟俨,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成熟了。
唐星河知道他不会过来,将双臂放下,强忍住泪水。
“星河,”孟俨声音嘶哑,听起来并不通透:“你知道吗,我两个哥哥,都死了……”
话到尾音,孟俨声音颤抖,这几天,他的情绪都是勉强平复。
“我……知道。”
“星河,我可能要从书院退学了,”孟俨长舒一口气:“我爹娘只剩下我了,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从今以后,我就是这家的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
孟俨这话说的无比坚定,眼神中没有半分柔软与妥协,唐星河知道,孟俨这是与过去告别。
从前没进书院时,孟大人想把他安排进朝廷,可他太不像话,整日不务正业,只好给扔进南亭书院,可孟俨进书院不过是为了夏瑄。
“我要在家照顾我爹娘,往后,夏瑄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了。”
孟俨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干裂的嘴唇有些脱皮,笑容看起来牵扯的极为勉强。
唐星河一怔,似乎懂了他话中的含义。
“你们……”孟俨垂下眼眸,像是给自己打气,复而抬眼对上唐星河的双目:“我早就知道,夏瑄喜欢的人是你,你们的谈话,我曾经无意中听到过,本来我以为我会很生你们的气,可没想到知道了全部的那一刻,我居然……我居然有些开心……”
孟俨努力不让自己哭鼻子,他给自己的约定就是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尽管他不愿意。
“对不起。”唐星河从嘴里挤出来这三个字的同时让她觉得羞愧难当。
她有什么资格说对不起?
她凭什么说对不起?
“说这些做什么呢,”孟俨轻笑起来:“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们两个在一起最好不过,我给不了他的,你都能给,星河,你不必介怀,你们两个都是好人,你们在一起,我很替你们开心,我有我的事情要做,不能再陪着你们了。”
“你要做什么?”唐星河抬脸问。
“孟家已经残缺不全,我两个哥哥尚无后人,替孟家延续香火,是我的责任。”孟俨目光远眺,眼中情绪是唐星河从未见过的悲凉,经过这一次,唐星河终于明白,人是可以瞬间长大的。
而长大的代价,就是曾经的孟俨一去不复返了。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孟俨必须挑起担子,关于整个孟家的担子。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唐星河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愧疚,一无所有。
“星河,我有封信要交给夏瑄,”说着,孟俨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前几日他来了,我没有见他,不是我不想见他,而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和过去告别,如今见了你,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你替我把这信交给他。”
孟俨递出信的手有些颤抖,这里装着的,都是孟俨的心里话,是他的过去,他的……爱情。
唐星河双手接过,仔细揣进怀里,点头应着:“好,我一定替你送到。”
这回轮到孟俨张开双臂,朝唐星河笑道:“星河,过来,让我抱抱你,从前,都是你借我肩膀依靠,往后,我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唐星河知道他这笑有多努力,痛失至亲的同时又失去挚爱,他以往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可是如今又什么都没有。
唐星河向前迈步,靠在他怀中,孟俨真的长大了。
孟俨如同兄长,轻轻还住唐星河低声道:“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唐星河瞬间眼泪婆娑,无言以对。
当夜,余子泊着一身夜行衣,在诛岳会同僚的帮助下取得了死牢内的地形图,又由死牢内一直潜伏成狱卒的同僚里应外合的帮衬,用迷香和蒙汗药将天牢中的其他狱卒给迷晕过去后,寻到了关押吕重华这里。
余子泊借着微弱火光,看清了那抹熟悉身影,一身囚服,蜷缩在角落。
“重华兄。”余子泊蹲下身来轻声唤道,即便知道了他的本名字可依旧更喜欢唤他重华。
吕重华黯然的眸子里突然有了色彩,抬头望去,黑乎乎的一团,可声音很熟悉,不敢置信的起身朝这边走来,果然见牢门外蹲着一个人。
余子泊将蒙面黑布扯下:“重华兄,是我!”
吕重华一愣,也忙蹲下:“你怎么,你怎么进来的?”
吕重华觉得自己在做梦。
“你先不要管这么多,我是来救你的,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出去之后你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不要回来!”
吕重华生生的怔了几秒,随即沉下肩膀苦笑着摇头拒绝:“子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想逃,我手上有三条人命,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我现在只求一死。”
余子泊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又劝道:“杀了他们,归根究底,错不在你,你也是被逼的!”
“不,”吕重华重重摇头:“无论什么说辞,都不能洗去我杀人的事实,子泊,我半生飘零,过了许多年担心受怕的日子,我冒名顶替的这些年,看似平静,其实我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生怕被发现。我夜里常常惊醒,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今天我若是跑了,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中,那样的生活,实在太痛苦了……”
吕重华将头低下,关于过去,每每回忆一次,就像是往自己心里插上一把刀,刀刀见血,痛苦不容分说。
“你若今天不走,就没有机会了。”余子泊早就料到他不会走。
吕重华摇头,笑容轻松,有种马上解脱的向往感:“我不后悔这个决定,”听起来语气都也轻松了许多:“你们要好好读书,将我不能读得,都读出来。”
这回轮到余子泊苦笑,要知道是这个结果,还好他有备而来,余子泊从怀中掏出一颗红色药丸,从牢门缝隙递到他的面前。
“这是……”吕重华看着那红色药丸,颜色醒目。
“下下策,我知道这次我保不了你人,那么,我想保你个全尸,”余子泊低眼看了掌心的药丸:“这是穿肠丸,只要你吃了它,马上会暴毙而亡,没有痛苦,这样,总比拉出去砍头要好很多。”
这个吕重华没有拒绝,伸手捏起穿肠丸。
“多谢,想的如此周全,”吕重华抬头看着余子泊,眼中感激之色明了:“这也算是让我逃了砍头之痛了,可是若是被发现我服了毒,势必会有人追查这毒的来源,你会不会有危险?”
余子泊摇头:“不会,这药服下后你的胆会破裂,仵作查验,或许会怀疑你是吓破胆而亡。”
吕重华浅笑:“想不到,死到临头,还有人为我想的这样周全。”
“子泊,”吕重华眉头凝重,拱手抱拳:“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
“你我兄弟,不必说那些。”余子泊打断他。
重华会意,眼泪含在眼眶,不敢落下。
“时辰不早,我要走了,你,珍重。”余子泊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没用,将死之人让他如何保重呢?
“子泊,麻烦你带句话给星河还有孟俨,告诉他们,此生遇见他们,是我最大的幸运。”吕重华语气平静,可声音颤抖,他回忆来南亭的点点滴滴,常常假设,如果当初在青桐书院曾认识他们,那么也许结果就不会如此。
余子泊重重点头,坚定不舍的再看了吕重华一眼,再次蒙上面,如同夜色里的鬼魅,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药,是他能为重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吕重华抓住牢门,努力望着余子泊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收回目光,发愣许久,才重新坐回角落,摊开手掌,盯着那颗红色的药丸,吕重华笑了,他早就知道余子泊不简单,如今余子泊夜里来这一趟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独自在嘴里喃喃的道:“多谢。”
嘴角勾起的弧度久久不曾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