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熊猫不是胸毛

10、九月廿六，丁酉

　　九月廿六，丁酉
　　大侠

　　年少的时候，他们说起将来的梦想。
　　陈墨说：“我要成为流芳百世的大侠。”
　　唐齐在一旁鼓掌：“那我就要成为辅佐你成就大业的谋士。”
　　人各有志，陈墨不认为唐齐身无抱负，唐齐也不觉得陈墨好高骛远。那时候春日绚烂，少年两两把臂相交，总嫌时光匆匆，来不及赶在日落之前尽兴畅饮。
　　他们谁真正在乎将来的事呢。
　　那时候的唐齐只是四川唐门一个不起眼的弟子，出身贫寒，武功平平，暗器一般，使毒三流，在人才济济的唐门精英里，他简直一无是处，只能被派去扫扫大院或者守守药园。
　　“清平常乐嘛。”红泥小炉上温着一盅女儿红，他笑着取过，怡然自得，“小墨，别不开心了，陪我喝喝酒。”
　　两个人时常做的事情便是醉卧红尘，挤在药园后的油菜田里各诉心事。星空总是璀璨，夜风总是温柔，他们躺在药味甘甜的泥土中，头枕着手臂，呢喃自语。
　　“他们不相信我，就因为我是魔教后裔？”
　　“无论怎样，那都是前一代的事了，跟你没关系。”
　　“我真心想要扬名立万，可他们总是怕我。”
　　“总有一天他们会懂你的。”
　　“我想做个大侠，受人尊敬。”
　　“好，我帮你。”

　　这一年，陈墨带着一身侠义正气闯入江湖中，从此仗剑啸马，快意恩仇。后世人们回忆起来，只记得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名门世家林老爷在夜归途中突遇打劫，身旁侍卫被罕见毒药迷倒，眼看不会武功的林老爷就要落入歹人手中，幸逢路过的陈墨，拔刀相助，赶跑恶人，救下林老爷。
　　这是第一件。
　　后人总是扼腕叹息，指责林老爷的狼心狗肺，竟然在得知陈墨乃魔教后代后，冷冷拂袖而去，连声道谢也无。可是陈大侠心胸宽阔，并不因这点冷言冷语而放弃他的善良正义，而是惩奸除恶。君子襟怀啊——后来人无不摇头叹息，感慨如此顶天立地的男儿再难寻得，只恨世人眼光短浅，试问何人能坦荡做人，以德报怨？
　　之后的两年里，陈墨做下几桩大事。比方说替武当派寻回派中秘籍明喻心经。比方说为镇远镖局杀退劫镖之盗，保护运送之物平安抵达目的地。比方说帮城中首富宋鸣远找回失踪的儿子，并当场击毙绑匪。不要说他多次路见不平，救下多名途中遇劫的小姐公子，更不要说他劫富济贫，暗地里帮助过多少穷苦潦倒之人。太多了，数也数不完，陈少侠的善名逐渐传播开来，人们慢慢不去在乎他的身份地位，奔走相告时纷纷竖起大拇指：这位陈少侠，义薄云天，是整个江湖的希望啊！
　　历数陈墨生平，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他杀的人，一定是大奸大恶之徒，好比那劫镖的蒙面人，好比那绑架宋公子的黑衣人，再好比那□□武林盟主千金的采花贼。
　　说到这里，后世人不得不感叹，幸好在那采花贼箭在弦上正要发时，陈墨听到异响杀将过来，盛怒之下，不慎出招过重，将其毙于掌下。
　　盟主千金遭遇此等辱事，意图自寻短见。然而陈墨一个跪下，表示自己爱慕盟主千金已久，并请求盟主将女儿许配给他。
　　众人纷纷感慨：谁不知道陈墨为了盟主千金的清白和名誉，自愿戴那顶绿帽子？只是可惜了那些思慕他的少女姑娘们，一颗芳心早早付与翩翩公子，落得个相思愁苦的下场。
　　后来他的岳父将盟主之位传与深得人心的他，一切都是顺水推舟，毫无悬念。
　　陈墨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万人敬仰的大侠。
　　可是，身边没有了那个辅佐他的谋士，始终是有点寂寞的。

　　陈墨还记得，那时候对着苍穹许下雄心壮志的两个少年，调笑无间，信口开河，一切好像传奇般不真实。

　　“我帮你成为大侠。
　　“你不是说他们不相信你吗？那你就做几件好事给他们看看。
　　“我想到了，你要成为大侠，就一定得打几个坏蛋杀几个强盗什么的。
　　“我来做那个强盗。
　　“第一次，我们先不要那么过分。我找个马车试试打劫他们，然后在关键时刻你跳出来把我赶跑吧！”
　　唐齐没等他回答，蒙了面散了发就跳出去拦住一辆马车大喊：此树是我栽此山是我开，欲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没有买路财乖乖纳命来。说着几枚毒针刷刷射出，放倒车上主子的贴身保镖，一把刀砍过去。
　　他逼上梁山，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制止。

　　“你看多顺利！就是那个老头太没良心了，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要不我试试偷点东西，然后你来抢回去？”
　　千里迢迢，他踏着夜色，顺着他留下的记号找到他的藏身之处，领来几名侠客剑士，从隐秘的地方挖出被他藏起的书。

　　“不错，你已经有了名声了。再接再厉！
　　“这次咱们玩个大点的。
　　“看，这是我自己研究的摄魂散。本来是一种毒药的，可惜失败了。吸入得太多会致命，但若分量掌握得好，就会麻痹五脏六腑，造成死亡的假象。
　　“我去劫镖，然后你当众把我杀死——哈哈，当然别真的砍掉我的头。你就用剑刺我的心口好了。我会放块护心镜，再撒点鸡血的。”
　　他第一次杀人。虽然不是真的杀，却也紧张得使不开剑法，最后一剑插在他心窝，有些偏。他看见唐齐狡黠地翘着嘴角，然后喷出两口血，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他丢下剑，冲过去探他鼻息，寂静一片。他心跳如鼓，几乎以为他真的死去。
　　心不在焉地将镖车护送至目的地，游魂般往回赶路，夜里借宿客栈，只听有人敲门。他打开一看，唐齐邋遢着衣衫，脸上还有残余的血迹，然而明亮的双眼在黑夜里如同一丝曙光。他抱住他，喃喃道：太好了，你没死……

　　“当然没死。这计划天衣无缝，我是天才！
　　“好了，如今大家开始相信你了。下一步怎么办？
　　“知足常乐是我说的话。你怎么能这么短志气？你要做大侠，要做大侠！
　　“这一次我去绑架富商之子好了。你在我正要杀害那小孩的时候出现，然后照老样子，刺我心口。放心！我会挡块护心镜的！”
　　这一次他的剑没有偏，毕竟已经熟练了。他看着唐齐用相同的姿势倒下，心中有点想笑。
　　让身后的人先把宋公子带走，他借口留下来清场，然后跪在唐齐身边，等待他苏醒。
　　他等了一天一夜，等得睡意朦胧，忍不住躺倒在他一侧，靠着他的肩膀睡过去。待他醒来，唐齐也正好睁开双眼，眨巴着睫毛看着他。
　　两人相视一笑。

　　“……你喜欢上了盟主千金？
　　“呵呵，想不到你那么快就有了喜欢的人了……
　　“什么？盟主始终认为你们门不当户不对？
　　“这可难办了。让我想想……
　　“虽然委屈你和你心上人了，不过我假装□□她，然后你正好赶来，杀了我，救了她。盟主千金被人玷污，一定急着想把她嫁出去。这时候你向盟主提亲，一定能成功的。
　　“这次咱们得换个花样。老是被剑刺死，别人会看出破绽的。
　　“干脆你一掌把我打死好了。然后说你嫉恨之下不小心，没人会怪你。”
　　一切都按照唐齐的计划进行着。直到他出掌拍在唐齐后心，他突然发现唐齐并没穿任何防护甲。
　　他心一紧，就看见唐齐回过头朝他一笑，那意思是我办事你放心！
　　于是他眼睁睁见他吐血绝命。
　　啊，那并不是真的绝命。那只是中了摄魂散而已，过个几天几夜就醒过来了。
　　他跟其他人说，留这淫贼一个全尸。顿时赢来宅心仁厚的美誉。
　　然后他安慰了流泪不止的盟主千金，适时地向盟主提出成亲的建议，盟主被逼无奈，却也赏识他的才能，他于是成了盟主的女婿。
　　他回到房间，守在那个人身旁，忍不住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你看，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虽然那个人暂时听不到。
　　婚礼的操办不归他管，于是他乐得自在地呆在房内，等待唐齐醒来的那一刻。
　　直到洞房的那一晚，唐齐都没有睁开眼。

　　陈墨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他那一掌杀了唐齐，还是唐齐用毒过量。但不管怎么说，唐齐那天没穿戴任何防甲护心镜，这状似自杀的行径，的确是个疑点。
　　不，也许他是知道的，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敢深想。
　　“你看我成了大侠，你也要快点醒来，做辅佐我的谋士啊！”他小声地在唐齐耳边絮叨，已是垂暮的面孔上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我等了那么多年，你再不醒来，我就不等了……”

　　九月廿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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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加个结局。

　　“你看我成了大侠，你也要快点醒来，做辅佐我的谋士啊！”他小声地在唐齐耳边絮叨，已是垂暮的面孔上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我等了那么多年，你再不醒来，我就不等了……”

　　“卡！”
　　导演气冲冲地走过去大骂：“深情！要深情！你一副猪肝脸做什么！”
　　陈墨下意识往脸上一抹，抹了一手的妆。
　　“你你你，你还把妆都抹花了！化妆师！还不给我过来补妆？！”
　　唐齐突然跳起来，把导演吓一跳。
　　“叫你装死你爬起来干嘛呢！”他瞪了眼。
　　陈墨干脆往地上一坐，听他们俩吵。
　　“陈导，您这电影逻辑太有问题了！”唐齐扳着手指数落，“这唐齐不是武功三流么？他有啥本事能够去武当派偷东西啊？他们俩小屁孩儿哪儿来那么大本事？还有啊，要是唐齐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他尸体不发臭么？这叫什么剧本啊，逻辑错误那么多，谁脑残写出来的……”
　　“剧本是我写的。”旁边走来斯文的编剧。
　　唐齐甩开手指，凑上去继续说：“我说编剧啊你得在这里改改，那个……”
　　“够啦！”导演咆哮，颤抖的手指着唐齐说，“你给我继续装死人，你，”他对着陈墨说，“化妆师赶紧搞定然后由进门的那一幕开始重拍！”
　　“又不是不知道租个场地有多贵！”导演边嘟囔边踱回摄影机旁。他坐下喝口水，然后抱怨：“我说你干嘛写个这么傻的剧本？”
　　跟在他旁边的编剧用手指推了推眼镜，人模狗样的脸上堆出如花的笑容：“是你说的，等你成名了，要我给你写一个以咱们的经历为蓝本的故事啊。”他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光天化日之下不敢明目张胆，于是最后在杯缘那个尚带着温热的位置小口地舔了舔。他又笑：“觉得傻？我那天跟你说大纲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傻？”
　　导演哼了一声，脸红了。
　　在床上谁记得清听到了些什么！

　　掰不好HE 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