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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

  •   甬道走到尽头,蒲城在旁边一人的示意下摘掉了眼罩,而刚才那个大汉也不知在何时就已折返,在中途换了另一个引路人。
      从黑暗中骤见光明,蒲城的双眼不由微眯成一条缝来适应不远处的强光,等觉得灯光并不那么刺眼后,蒲城方才打量起眼前喧闹异常的地下世界。只见三座6平米见方的擂台,成品字形坐落在一起,每座擂台相聚10米左右,既不算近,也不算远,这三座擂台的台柱子上分别被贴上天、地、人的字样,其中天字号擂台对应86公斤以上的重量级选手,地字号擂台对应73公斤的中量级选手,人字号擂台对应61公斤的轻量级选手。数以千计的男男女女神情狂热地坐在擂台外,声嘶力竭地给台上那些以命相搏的拳手呐喊助威。
      拳手搏的是命,观众赌的是钱,金钱与生命有时候就是这么容易划上等号。当然,地下拳场虽然一向以无规则、血腥、暴力著称,但这年头真要闹出人命毕竟对谁都不好,是以拳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当拳手失去了战斗力,那另一方必须立刻罢手,但多少人因为一场拳而致残致伤就不得而知了。
      拳赛因其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并且更能煽动人类血液中潜藏的暴力因子,因此深受疯狂赌徒的追捧,参赌的人越疯狂,产生的利润自然也越暴力,蒲城对此自然心知肚明,而他之所以愿意替人打拳,也是出于两方面的原因。
      其一,良谢所代表的的官方力量虽然在明面上的调查取证无往而不利,但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蒲城相信,如何去调查那伙监视自己的神秘人,显然这些常年生活在地下的不起眼的人应该更有门路。
      其二,连日来不管是那个神秘人的连番骚扰,还是昨日碰上刘五让蒲城想起了某些让人痛贯心肝的回忆,都让蒲城心理窝着一股火,他想找人打一架,也许只有流血的疼痛才能转移他内心些许的苦楚,发泄掉心里那团郁积起来要人命的火。
      换上一条短裤,在原地做了几组热身运动,蒲城没多久就被安排上地字号擂台。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的年轻人早站在擂台上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蒲城朝他打量了几眼,发现他的大腿和小腿异常粗壮,显然,他在下盘上应该花过很多功夫。
      俗话说,手是一扇门,全靠腿打人,腿法扎实的人,手上的功夫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但蒲城这次却只想当个莽夫,不想和对手切磋什么拳技。他猛的将上衣脱掉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随即就像是一头发情的蛮牛一般发起了进攻,于是乎他的对手就很无奈的发现眼前这个人,他出拳凶狠,毫不节省体力,而且每招都是以伤换伤的打法,即便他想躲闪,对方也会死缠着他不放,如同饿极了想咬人的疯狗。
      拳拳到肉的猛烈碰撞声无疑是男女荷尔蒙的最好催化剂,在这里,没人喜欢看花里胡哨的表演,这种男人之间最为惨烈的搏击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不多时,蒲城的对手便因体力不支而率先败下阵来,看着鼻青脸肿的蒲城,看着他浑不在意身上肆流的鲜血,这人不由在心里大骂一声疯子。
      没有人不怕死,就算是为了生计而去搏命,但谁会真的不怕死?除了疯子,是的,譬如蒲城这种生无可恋的疯子,也许支撑他活在世上唯一的动力,就是复仇。
      约定好的两场拳赛很快就因为蒲城那股不怕死的疯劲儿结束了,毕竟没有人会真的同这样的疯狗去换命相搏,而蒲城不晓得的是,在万千观众中,有几个人正各怀心思地紧盯着他。
      刘五今日赶巧正在“至清欢”开设的大赌坊里赌他最爱的牌九,如果不是他当年派去调查蒲城的小混混喜欢赌拳,可能他今日就真与他失之交臂,错过了报仇的良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刘五闻讯赶来之后,看着躺在擂台上像滩烂泥似的蒲城,嘿嘿冷笑两声,心中暗道逮着机会的刘五对他的小弟吩咐了几声,便大摇大摆地出了离开了至清欢。
      而在另一处看台上,茶馆的主人一边叼着雪茄,一边看着蒲城满身的伤痕啧啧赞叹道:“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真的不怕死,这打起架来真有几分我年轻时候的风采。”
      “那你觉得,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怕死呢?”
      一个全身披着黑色礼服,带着黑色鎏金面具的男人从黑暗的角落里优雅地踱步而出,他的声音温柔但不带丝毫感情,听上去就如山间最冷冽的冰泉,茶馆主人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关于他,不要试图去了解,这是我,也是我们,给你的忠告。”
      看着将半个身子嵌进沙发的茶馆主人,这个男人嘴角扬起一抹无可挑剔也无人可见的微笑说道:“至于他想要的,帮他,但要有度,做了这么多年的傀儡,我相信你应该能掌握好这点分寸。”
      茶馆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最终无声地点点头,接受了这种令他不舒服的命令式口吻。那人却丝毫不在意茶馆主人的态度,他微微倾下身子俯视着茶馆主人,一张鎏金面具,一张人皮脸,此刻近在咫尺,相距不过半寸,茶馆主人心中忽然涌出一种强烈的揭开他面具一看的冲动,但最终他还是不敢,将手掌心沁出的冷汗不着痕迹的擦拭掉,茶馆主人沉默着谦卑地低下了头。
      等到茶馆主人再度抬起头时却发现那个带着鎏金面具的男人不知何时已将身影再度隐匿于黑暗中去。只是他未曾听到,那人嘴里还呢喃着一句轻飘飘软绵绵的话:“小把戏耍的越好,死的也会越早,自以为是的家鹅,永远不知道它和屠刀的距离,永远只在操刀人的一念之间。”
      蒲城躺在擂台上,任凭血水和汗水肆意流淌在坚硬冰冷的擂台上,他的身上没有一块骨骼不痛,没有一块肌肉不痛,受损的纤维组织将痛觉通过神经元回传到大脑皮层,但蒲城却很享受这样的疼,也唯有这样的疼,才能抵消更深层次的痛。
      擂台下人声鼎沸,吵吵嚷嚷,但蒲城却出奇地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好似眼前这一切都只是幻觉,他忽然觉得昏昏欲睡,耳蜗里更是传来些莫名其妙的脚步声和金属器皿叮叮当当相互碰撞的声响,他顿时觉得有些倦怠,勉强撑开累极了的双眼,却隐约见到台下似乎站着一群穿着白色大衣,神情严肃的人们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着他,这些冰冷、无情的目光令蒲城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瞬间清醒了过来,而当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一切果然都是幻觉。
      这种诡谲感令蒲城片刻都不想再久留,他走下擂台穿回自己的衣物便神色匆匆地离开了至清欢。至于拜托茶馆主人调查那些人的事情,他早在甬道时就已和人交代清楚。
      静夜沉沉,浮光蔼蔼,至清欢外月色溶溶,不见半个人影。蒲城晚时迎月而来,此时踏月而归。
      冷浸人间,秋意萧索,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有一行人在翘首企盼,其中为首那人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几步,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见附近人影凋零,便又自顾自地点了根烟驱散胸中的闷气。不多时,有一人从至清欢踱步而出,其身影踉踉跄跄,行立之间有些不稳。
      梧桐树下一行人好似闻着血腥味的鲨鱼此刻准备伺机而动,但一行人方迈开前脚,竟有一个撑着青花纸伞的男人领着一伙身穿黑衣的家伙,也不知从哪个旯旮里冒出来堵在了他们面前。
      撑着油纸伞的男人长着一书生气的清秀面容,但在场的却没有人真敢把他当成一个书生。
      “刘五,唐爷托我给你带句话。”
      刘五和至清欢的主人打的交道不多,所以此刻有些摸不准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想了想,神色有些阴晴不定,随即干笑一声回道:“好说,有什么话您直接说就是。”
      那人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道:“让你的人先散了吧,我可不想明天在市井上听到关于今晚的闲言碎语。”
      刘五自觉从没和对方交过恶,对方也实在没理由会为难自己这样一个小角色,于是就将自己那群小弟全部打发回家了。
      见刘五的小弟陆陆续续都离了场,这人微移目光至蒲城离去的方向,又等了片刻,见人走远了,他方整理了一下衣扣好整以暇地对刘五微笑道:“端午节快到了。”
      这句话说得实在莫名其妙,刘五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看着那人,只听得那人又道:“我想屈原一个人在江河里肯定有些寂寞,不如你就下去陪他吧。”
      刘五听得惊骇欲绝,正想大声呼喊些什么,谁知早有人在他背后掏出一方已渗过迷药的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须臾之后,刘五因恐惧而有些变形狰狞的脸颊因为大脑中枢的失控而渐渐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撑着油纸伞的男人心情似乎不错,轻哼了一首苏南小调后朝天空乜了一眼,月色煌煌,照人间以堂堂,那人神色淡然地开口吩咐道:“加块石头,把他沉到黄浦江里去和屈原作伴吧。”
      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心情不错,其中一个黑衣人便开口小声道:“大人,屈原沉的是汨罗江。”
      那人轻挑了一记眉梢,饶有兴趣地看着开口那人说道:“没想到还有个懂点历史的,不错。”
      开口说话的黑衣人听这话心里一喜,直道自己这马屁可算是拍对了,但随即见上司指着自己,微微一笑开口道:“把他也给沉咯”,脸色不由瞬间变得煞白一片。
      见自己的属下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这人不由哈哈大笑,摇摇头继续哼着小曲走远了,这群黑衣人也是看着开口那人忍俊不禁,拍拍他的肩膀也一道跟随了回去。
      至于刘五,他或许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老死在监狱里,或者死在仇家的快意刀刃下,但他可能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稀里糊涂做了这样一个冤死鬼。
      月色昭昭,河水涛涛,黄浦江上一艘货轮鸣出的汽笛声,宣告上海这座不夜城终于进入了休息时刻,汽笛声后,江上只听得噗通一声似有重物入水,霎时几条鱼儿摇头摆尾的,围上了眼前这团径直沉落河底的粗布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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