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
-
83.
少不更事的我在今晚说出的话，让未来的我后悔了很多年。
我发誓要拿一生去赎罪，可当我在未来的某日小心翼翼向你道歉，你的表情却不同于我想象中的那样。
救人的人已经没了记忆。
被救的人却还耿耿于怀。
84.
对你来说，这只是和平日丝毫没有区别稀松平常的一晚。
对我来说，这却是改变命运、更改变人生的重要转折点。
年少的侧脸被燃烧跳动着的熊熊烈火映衬成鲜活的橙色。
被视线中模糊掉的尚算不得多么结实的手臂抱紧的感觉。
85.
那天晚上除了我父母之外，牺牲的人还有布莱尼奥警探。
纵/火的罪魁祸首被蝙蝠侠抓住，等候来晚一步的哥谭警方接应。
十六岁，辍学三年，一心一意渴望在帮派中混一个位置。
而做这件事，只是为了作为报酬的三百美元。
86.
所以说，并不是只有强大的超级反派才会制造悲剧。
你看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就会害得一个家庭支离破碎，家破人亡。
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87.
迟到的哥谭警方到达这里的时候，蝙蝠侠已经等候多时。
戈登警长领着一众警员，带走了纵/火的男孩。
顺便也带走了失魂落魄的一无所有的我。
我趴在警车后座，隔着玻璃，麻木的等候倒退的风景从我的眼结膜上流走。
蝙蝠侠的身影早就消失了，可你的却迟迟不肯离开。
88.
‘牺牲’这个字眼，在我身边并不少见。
曾经爸爸妈妈结束一天工作的时候，总会有状态非常不好的时候。
原因之一，就是‘牺牲’。
同事牺牲，前辈牺牲，后辈牺牲。
那时候我还过于懵懂，并不能理解‘牺牲’背后的意义。
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能懂了。
喏，这次，牺牲的人不就换成了我的亲人。
89.
麻木，绝望，四肢冰凉。
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90.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们甚至不能为布莱尼奥警探和爸爸妈妈举行葬礼。
没有任何纪念仪式，没有任何徒劳般的安慰奖。
因为事故的原因，我也不能回到布鲁克林去。
因为斗争还在继续。
斗争永远不会结束。
91.
哥谭警局收留了我一晚。
陪伴我的是不够厚实的毛毯，还有挂满彩色糖霜的甜甜圈。
其实毯子不够厚实也没关系。
因为现在是夏天，再怎么样也不会觉得冷。
其实甜甜圈不好吃也没关系。
因为不是妈妈做的饭，对我来说都一个样。
92.
我的爸爸妈妈都是独生子女。
而他们的爸爸妈妈早在十几年前就分别去世了。
所以除了他们之外，我没有任何一个亲戚。
我终成了流浪的小孩，再也没有自己的家。
93.
‘月光孤儿院’，是我的新归属。
我被院长女士从警局接走，坐上了通往‘新家’的车。
‘新家’这个词是她告诉我的。
我在心里嗤之以鼻。
我不需要一个新家。
我只想要旧的回来。
94.
院长女士的名字是玛莲娜，玛莲娜·格林。
但她并不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的玛莲娜那样美。
矮个子，腰围有三个我那么粗，枯黄的脸，粗糙的手。
就像月光孤儿院，虽然名字听起来梦幻又好听，但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样。
生了锈的铁门，枯草丛生的后院，烂掉的墙壁，四角布满烟渍的房间。
所有的小孩一股脑被关在这里。
像是无助的动物幼崽。
等候寄养家庭的青睐。
95.
恐惧，抵触，厌恶，孤独，令人生厌。
就像一所监狱，又像是精神病院。
把我仅剩不多的童年关在了里面。
96.
我的‘新家人’一共有十三个，分别是院长格林女士，负责照顾起居的迈克尔女士，掌管厨房的霍普先生，还有十个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
我是第十一个孩子，十岁的‘高龄’在里面排顺位到第四。
格林女士把我搁在大厅，随便叮嘱了几句就急匆匆地走了，脸上还挂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什么都不懂的我愣怔的站在原地。
突兀又荒唐。
97.
孩子们对我的态度不是很友好。
因为多了一个人，就代表多一个人要和他们分享玩具，少一块玩耍的空间。
多了一个人，就代表桌子上要多出一份餐具，少一份饭后甜点和廉价饮料。
再者，这里是哥谭。
这里的人从小就教育小孩子，绝对不要对陌生人抱有一丝善意。
98.
我可以理解他们的恶意从何而来。
但这并不代表在他们抱起团来欺负我的时候，我需要低头全盘接受。
99.
散打，跆拳道，巴西柔术。
还有身为警察的父母的教导。
当有人来欺负这样的我的时候，彪悍的我会怎么做？
当然是挥着拳头揍回去啊，笨蛋。
100.
这个故事的结局就是，四个来找茬的男孩倒在地上，嗷嗷喊疼。
我一个人站在他们跟前，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领头的那个叫：“你——你是个疯子！”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耸耸肩膀，不想搭理他。
101.
对于这种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格林女士一概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她喜欢实行放羊式教育，让我们在这里自由生长自生自灭。
所以从这个下午之后，再也没有人来找我的茬。
反之，他们所有人联合起来开始冷落我。
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第一天的第一个下午。
我成了月光孤儿院里第一个透明人。
102.
我不怕孤独，也不怕别人的冷眼。
但时间长了，总还是会觉得心寒。
所以在住进孤儿院的第一个周末夜晚，我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从一次也没有关紧过的大铁门溜了出去。
103.
咳，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和我同屋的两个姑娘‘一个不小心’往我身上泼了一整盆冷水。
我不想和她们计较。
我只是想爸爸妈妈。
104.
孤儿院的后头有一座很小的土坡。
土坡后面有一道很宽的、爬满藤蔓植物的围墙。
围墙大概有一人多高，一米多宽。
我踩着石头和结实的藤蔓，没怎么费力就爬上去了。
105.
哥谭的夏夜挺冷的，尤其是穿着又湿又薄的T恤短裤、还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的时候。
我坐在墙头上吹风，两条腿蜷缩起来，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吹着吹着风，我就忍不住开始哭。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越哭越伤心，越伤心就越哭。
——是不是闭上眼睛从这上面倒下去，重新醒来的时候就可以重新看见布鲁克林的阳光？
106.
要是被爸爸妈妈知道我有这种想法，一定会被骂的。
但只要能再见到他们，被骂一顿似乎也算是值得了。
107.
我哭的天昏地暗，比那几个被我揍了一顿的臭小子哭的还要惨。
哭的头晕脑胀，就容易失去平衡，所以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栽。
我来不及伸出手扶住点什么，吓得下意识闭上眼睛，但没尖叫出来。
就在这时候，一双手稳稳的按住我，把我重新拖回了刚刚坐着的位置。
我一点一点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布鲁克林的阳光，而是一双眼熟的手。
108.
准确的说，是一双包在眼熟的手套里的手。
那双手套可真丑啊，是我长到这么大见过的最丑的手套。
可那双手却意外的结实有力，让人莫名其妙的安心。
——是你的手。
109.
“你怎么啦？为什么坐在这里？”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我身边，扭头望着我，手却没放开，好像生怕一撒手，下一秒我就会掉下去。
我呆在原地，吸了吸鼻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他们对你不好吗？”
你看我没回答，开始自说自话。
我望着你的侧脸和黑发都被月光罩上一层轻纱，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110.
哦——是你。
我认出你来了。
我还说呢，大晚上的怎么会有阳光？
原来是你的笑啊。
111.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呢喃着问，声音有点沙哑，还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自卑。
“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不过我似乎有答案了。”
你歪了歪头，干脆的说，活泼调皮的样子像一只快乐的鸟。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望着你弯的特别好看的、像月牙儿似的嘴角，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112.
为什么你会来看我？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里？
为什么你要在乎？
我脑子里蹦出许多疑问。
但我一个也问不出来。
113.
“我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你终于松开手，把脸转向远处月亮似的蝙蝠灯。
当然了，我在心里说，这堵墙又不是我的，你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来到哥谭也有了一阵，我多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
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要和蝙蝠侠一起夜巡，于是忍不住问：
“坐在这里，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吗？”
114.
你有点儿惊讶的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毛。
彼时你十五岁，而我只有十岁，光是坐着，你都要比我高出一个头来。
“不会。”半晌之后，你说。
青少年将将度过变声期、还带着一点少年感的声音挺好听。
像一罐甜滋滋的汽水，冒着泡泡。
115.
我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因为你没告诉我——我可不相信你只是为了来看一看我过得好不好。
但你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我身旁，和我一起看墨蓝色的夜空。
让你这么一闹，我都差点忘记了我原本跑来这里的初衷。
不过想想看，那似乎也不重要了。
116.
“我很抱歉。”
再次开口的人还是你。
我总是对你突兀的话语感到不解，不过这次你给了我解释。
“我很抱歉，没能把你的父母救出来。”
“……没关系。”我轻声说，鼻尖忍不住又酸了，“这不是你的错。”
虽然我年纪太小还不懂，但爸爸妈妈一直都说，为了与黑暗作斗争而‘牺牲’，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117.
后来的我时常想，你这样关心我，是不是因为当初你在经历这一切时，也很渴望有这样一个人来安慰你？
哪怕什么也不说，哪怕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安静的肩并着肩。
后来的我时常想，如果可以的话，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穿越时空，回到当年目睹了惨剧、悲伤的你身边。
哪怕什么也不说，哪怕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安静的肩并着肩。
118.
我就算再痛苦，身边还有你陪着。
可当时的你，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光是想想，我的心就要再碎一次。
119.
陪在我身边安静的不出声时，你是一个温柔的人。
而身为夜间值勤的义警罗宾，你是一个忙碌的人。
所以你只在这里待上了一刻钟，身上的通讯器就开始亮着红灯“嘀嘀”响了。
这是蝙蝠侠在找你的意思。
把我吓了一跳，差点又一头从墙上栽下去。
120.
“我该走了——蝙蝠侠在找我。”
你一侧身，从墙头跳了下去，动作灵巧，轻盈的不像话。
我看呆了，下意识也想跟着跳下去，但往下一看，就傻眼了。
——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岁小孩来说，从两米高的地方往下跳，确实有点困难。
121.
我开始后悔起之前自己爬上来的这个举动，在心里大骂自己愚蠢。
你也发现了我的窘迫，并没有笑话我观前不顾后，而是冲我张开手臂。
“来吧，我会接住你的。”
“真……真的吗？”
一直待在这上面也不是个办法，我咬咬牙，索性豁出去了。
“放心吧，相信我。”
122.
身为一个住在哥谭的小孩，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傻的事情。
但我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就相信了你。
好在那时虽然你是个陌生人，但也是个靠谱的陌生人。
我闭着眼睛往下一跳，还真就掉进了你的怀里。
十五岁的你，一个略微单薄却无比可靠的怀抱。
123.
我的心跳激烈的像鼓点，死死抓住你的衣服，就是不放手。
三秒钟后，我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闷闷的哼笑。
“没事了，睁开眼睛吧。”你说。
迎接我的是你漂亮的下颌线条。
124.
失重感消失，我重新回到了地面上，有点舍不得脱离这个怀抱。
“你叫什么名字？”可能是为了安抚我，你半弯下腰，那双眼睛透过面具注视着我。
我不知所措的用手指绞着衣服下摆，怯生生的吐字：“玛德琳，玛德琳·弗洛西。”
“玛德琳，是个好名字。”你的声音里含着笑意，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顶。
“你喜欢吃玛德琳蛋糕吗？”
这个笑话有点冷，十岁的我没能笑出来。
倒是十五岁的你，尴尬的红了耳朵面颊。
125.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你正被布鲁斯逼着阅读《追忆似水年华》。
你对这本书兴趣不大，看了半天也就只记住了玛德琳蛋糕。
当时的我从没吃过玛德琳蛋糕，也还没有读过《追忆似水年华》。
但当我真正开始读这本书时，你已成了我追忆的似水年华。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