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红龙女巫》云飞鸟

55、幽灵士兵

　　这满月如太阳般灼人。

　　艾莉觉得自己的脸被晒得烫起来。

　　她定定凝视着月亮，仿佛长久盯着，就能得到一切疑问的答案。

　　额角的血管一跳一跳，好似几尾鱼钻了进去，正满含着怒气横冲直撞。这怒气传染到了血液里，循环周身堆积到了胸口，堵得艾莉十分难受。罗兰在说着些什么，她能听到他的声音，却分辨不出来内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围绕着她，时而凄厉，时而低沉。这些繁杂的人声汇聚成了诡异的合唱，塞满了思绪里的空隙，吵得她心情恶劣。

　　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来着？她头疼欲裂。

　　银辉倾泻。地面好似被抹了一层白花花的奶油。一轮黑砖砌成的暗月嵌在正中，外圈围绕斑驳的符号，黑色的砖块在祭坛中心沿着图纹游走，像是奶油蛋糕上的拉丝巧克力，无比诱人。

　　夜空中一丝云也没有，连星子也被衬得暗淡无光。

　　手脚好像是属于她的，好像又不是。月光宛如有魔力的引线，拉扯着她的躯体。

　　向着那块诱惑之地。

　　她走下小坡。

　　耳边的尖叫声突然转化为喃喃絮语，温柔至极，让她想起泡在圣安斯海湾里的那些夏日，那些在海中漂浮时听到的汩汩水声。

　　手指头好像被月光点着了，烧得生痛。她正想要好好瞧上一瞧，手臂被人狠狠拉住。

　　艾莉愤怒地回头。

　　一张夹杂着疑惑和焦急的脸。海水般清凉的眼睛，拧在一起的淡褐色的眉毛，反反复复不停张合着的嘴。她好像听到人声，从模糊成背景音的喃喃絮语中穿过，如同一只维尔琴拉出的曲子，只是，她一点儿也听不懂眼前的孩童在说什么。

　　这是一张好看的脸，她想，有点儿眼熟。

　　堵在胸口的怒气一点一点消下去。

　　人声的音量越来越大，她的肩膀也被用力抓住。那张脸凑到她面前，金色的发丝块要碰到她的额头，淡淡的白松木的味道。

　　“罗兰……” 她回过神来，嗫嚅道。

　　就在这一瞬间，落到耳里的声音终于有了内容。

　　“艾莉，你在做什么？你怎么了？” 罗兰几乎是用吼的。

　　他的面孔发白，眼睛里阴霾密布。

　　艾莉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指尖火焰熊熊。

　　她做了什么？

　　“我，我…… ” 她说不出话来。手好像不受自己控制，连头脑反应也变得缓慢。

　　“快灭了这火。” 罗兰的声音沉沉。

　　已是来不及。

　　鬼火腾起。燃烧着的火球漂浮在祭坛上方，好似数十颗破灭之星自虚空中而来。

　　巴拉斯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绿儿眯起眼睛，脸庞被映上红彤彤的火光。

　　罗兰抬头看着空中那些游动的鬼火，眉目忧虑。他仍紧紧握着艾莉的手臂，手中触感如丝绸般冰凉。他心头冒出些不好的预感。

　　顷刻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五百年前的幻影重现。锡金族士兵宛如亡灵从地底冒出，滋滋带着寒气，穿过罗兰和艾莉的身体，整齐列队。

　　漂浮的火光和暗红夜色几乎融到了一起。水汽四溢，气味潮湿。淋漓的雨浇得他们毛骨悚然。

　　巴拉斯瞪着身边穿着盔甲的幽影。这明明是活生生的人，连胡须和睫毛都清晰可见。他被雨淋糊涂了？可是，连这雨都是假的，不是吗？他努力观察自己的袍子，明明看上去湿答答的。不对，幻觉会骗人。罗兰说了，这雨，这幻影，还有这火都是幻觉。

　　绿儿一点也没有在意身边的幽灵士兵，也没有注意到巴拉斯，她瞟了一眼气氛不寻常的艾莉和罗兰，皱眉眺望前方。

　　大雨阻挡了视线，却模糊不了那个闪耀如太阳的背影。

　　伊修斯全身黄金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稳稳立在神殿前。手中高举着的长剑，寒光闪闪，反射着月光，剑柄处露出一抹如血殷红。虽然隔着大雨看不清晰，他们都知道，那里镶着一颗鸽蛋大小的，世界上所能找到的最完美纯净的红宝石。

　　他们在湖中宫殿里看了无数的油画和雕塑，见过在不同人手中的，各种姿态的，这把绝世双刃长剑。仁者之剑。又名杜兰德之剑。

　　“艾莉，” 罗兰无暇顾及祭坛里的状况，他用力捏了捏艾莉的手臂，又伸手摸她的脸颊，担心道，“你怎么了？还好吗？”

　　艾莉僵硬得如一座雕塑。如黑玛瑙般的眼睛茫然无神，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雨珠噼里啪啦砸下，顺着发丝滑落，她像只被水浇蒙了的小猫，衣服也湿透了。

　　“艾莉？”

　　她神色恍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手脚好像都不受控制。

　　“该死的。” 罗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艾莉整个人不对劲，罗兰心绪沉沉，只想着赶快把她带离祭坛。幸好，之前他们已经确定了这些只是幻象，虽然看上去可怕，却没有危险。只是，这个地方不可久留。

　　不详的预感愈来愈强烈。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

　　“停止召唤火焰。停止召唤火焰。” 罗兰捉住艾莉的手，她的手比脸颊凉了不少，指尖的火焰幽幽燃烧，好似开了朵红色小花。

　　“ 停止召唤火焰。” 罗兰再一次急促地说道，他强迫自己冷静。

　　忽地，艾莉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向上。

　　这笑容出现在茫茫然的脸上，诡异无比。

　　鬼火四散。好像得到命令似的。

　　无数火点分裂出来，宛如漫天红色萤火虫。夜雨滂沱，折射出莹莹血光。初看上去，那些火点不过是在夜海里漫无目的地游动。渐渐的，火点聚散，连合成令人疑惑的图案。

　　一轮火月，悬浮在锡金族士兵头顶之上。12个宛如徽章的图圈，由火焰汇成，如12颗橘红的星球，围绕着中心之月。

　　雨水从更深远的夜空掉下，如幻影般穿过火焰，跌落到士兵的盔甲之上。闪电也夺不走耀目的各色火光。不少士兵面露惊恐之色，队伍有一些散乱。伊修斯回过头，眼睛里掠过阴影，脸色依旧镇定。

　　“塔纳托斯，赫卡特，俄瑞玻斯，还有…… 难道是冥界的12位夜神之符？” 绿儿喃喃自语，她不认识所有的符号，仅凭着认出的那几个，推测道，“ 那么，正中的火焰月亮是什么意思…… ”

　　巴拉斯想到被困在镜厅里时艾莉召唤出来的火焰，说：“和镜厅那时好像呀。 ”

　　那火焰的样子和这飘在空中的火焰图形真有几分相似。虽然图案内容不同，大体上都是由火点组成的。

　　绿儿疑惑地看着巴拉斯。在镜厅里时，她从头“睡”到尾，并不了解发生过什么事情。

　　不过，很快她就能知道了。

　　暴雨突然停了下来。电闪雷鸣也消失了。大地静默。

　　只见半空中那团火月抖动起来。火焰飞舞，拆分成无数小火苗，绕着圆心，好似蝌蚪游动。

　　满月亮得如乳白色的太阳，他们有一种错觉，好似所有的月光集中在了这一片废墟之中。神殿和祭坛都泛起了奇怪的白色，纯黑色的阴影悄然散落。燃烧的火焰几乎成了唯一的颜色来源，如果不算上浓重的暗红天空的话。火焰月亮变成了熟悉的样子，一轮四叶草样的徽章。

　　“就是这个！” 巴拉斯兴奋不已地向绿儿介绍，“就像神迹一样，是不是？那时艾莉…… ” 话音未落，巴拉斯突然惊叫起来，连连退后几步，摔倒在地上。

　　他见了鬼。

　　好似被火焰烤得软乎乎的蜡烛，站在他身边的锡金族士兵的脸融化了。鼻子和嘴巴模糊成一团，只有眼睛还盯着他瞧。还带着哀伤的气息。睫毛化为了泪珠，“啪嗒” 滴落下来，随即，整个眼珠向下淌。

　　就在他的面前。之前还活生生的人，忽然成了…… 巴拉斯盯着从金属盔甲缝隙里流出来的粘/液和血水，使劲喘着粗气。

　　绿儿脸色发白，抬起手，指尖微微抖动，缓慢地靠近盔甲。穿过。

　　是幻影，她松了口气。

　　不只这一个小兵。目之所及，祭坛里所有的士兵都开始溶解。手指，耳朵，脸，头发…… 到处是兵器落地的钝响。汁液四溅，血水粘液沿着金属盔甲流淌，汇成涓涓细流。来不及尖叫，士兵们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沉默着，坠入地狱。

　　巴拉斯不敢再看，低着头啜泣起来。就算知道是幻影，他还是无法不把他们当成活生生的人。这就是当年他们经历过的吗？这些人，不少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他坐在地上哭得越来越大声。

　　白马仰头嘶鸣，伊修斯拉住缰绳。他望向夜空，终于面露恐惧。

　　不知道哪里来的液体漫过双脚双手和衣袍，巴拉斯停止抽泣，举起双手。

　　“这是什么？” 看着手中的液体，巴拉斯不解地问，“这也是幻觉么？”

　　比水粘稠，比血水透明，淡淡的粉红色和浅黄蛋清色交织，像伤口中滲出来的体/液。味道腥臭。这液体流得很急，仿佛有人打开了水库的闸口，不一会儿，已经没过了脚踝。

　　绿儿跳上一块大石头，说：“不知道。”

　　水面继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升高。

　　突然，艾莉直直倒了下去。罗兰紧抓着她的手，一起摔进了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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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谢谢大家看文
两边剧情的时间线差不多一致，所以穿插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