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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他说的严肃认真，阿曼达当然也收敛起自己不尊敬的态度。她清理嗓子，竭力控制脸部肌肉，绕到大卫身后。
只是在看到几乎可以当成迷你景观鱼缸来用的生化人脑袋时，仍忍不住从喉间挤出了笑声。
“……阿曼达。”大卫捧着自己的“头盖骨”，心中暗自懊悔，找阿曼达来替自己维修是不是太轻率了。自己找个地方偷偷倒立几个小时也能沥干水，说不定效果还能更好。
“对不住对不住，我就是……”阿曼达道了一声歉，她就是人穷见识短，从不曾拥有过属于自己的高端生化人，所以根本不知道，原来生化人竟然还能这样摘掉“假发”。
她凑近了些，双眼瞪得大大的，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新奇的细节。
大卫的设计师或许是个追求完美的艺术家。他脑内的机械结构比阿曼达看过的任何一种都要精致，更有美感。就算是现在进了水，也丝毫没有对其完美的结构造成一丁点影响，反而给冰冷的机械平添了一丝柔和。
阿曼达看着这座微型水中机械城，想了想：“你能把脑袋拆下来吗？我觉得会比较方便。”
“……理论上可以，但我拒绝。”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大卫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地上的毛毯。他可不想傻兮兮的将自己的脑袋摘下来，然后变成第六只煤球。那种画面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要死机了。
阿曼达想的单纯，只觉得大卫可能怀疑她不会组装，才拒绝了她的好意。微微一叹，有些可惜的说：“那有些凹槽内的水可能就不好清理干净了。你等着，我去拿干毛巾。”她拍拍大卫的肩。
她很快抱着一大堆毛巾回归，先小心翼翼吸干了明面上的所有水分，又将毛巾沿着大脑的内壁围了个圈，然后征求的看了大卫一眼：“我要开始咯。”她指的就是将其中的零件一个个拆下来擦拭干净。
大卫略有迟疑，但还是点点头：“一个个拆，不然你肯定装不回去。大脑里的每一个部件都是我身体的主控单位。”
他一句平淡的话让阿曼达畏首畏脚起来，已经伸出的手指悬在半空半天不敢有所操作。最后，她像是在对大卫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放轻松。我不会伤害到你的。”
手指轻轻一扣，一块电路板被拆卸下来。
拆到手的瞬间，阿曼达赶紧身子一探，转到前方看看大卫有没有瘫痪。
结果被瞪了。
她缩了缩脖子，老实擦拭电路板上的水迹。
洁白的毛巾上很快沾染了污渍。阿曼达随口问道：“你有多久没检修了？”
大卫沉默不语。
就在阿曼达以为是不是拆掉了他的语音系统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十七年五个月零三天。”
并且上一个为他检修的人，并非是他的主人韦兰德先生，而是伊丽莎白·肖博士。那个时候，自己的脑袋被工程师暴力拆下，那个温柔的女人就将自己的脑袋放在平台上，里里外外仔细的擦拭了一遍。就好像一个母亲在给满脸泥巴的孩子擦脸一般。
那种温情是大卫从不曾体会过的。毕竟韦兰德先生只会给他维护数据，至于检修……他从来都是直接将自己扔给工厂的工作人员。任由他们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神情冷漠的犹如在检验一头死猪。
“……那的确是很长一段时间了。你可真坚强，独自在这颗星球上生活了这么久。”阿曼达自诩绝对做不到这一点，让她一个人独自生存，就算这里是伊甸园，她也怕是会疯掉。
在将电路板插回去的时候，她注意到大卫身体微微的僵硬：看来生化人有点紧张。她不禁又翘起了嘴角，面对异形和工程师的连番打击时，他一直镇定自若，却没想到现在反而紧张了起来。
她决定将大卫的注意力转向别处：“那你这十七年里都忙些什么？”
大卫想了想，模棱两可的回答：“做科研。”
“什么方面的？”
“……创造。”
“哇，”阿曼达手中动作一顿，感叹，“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介意仔细说说吗？”
大卫又有些迟疑。
他也曾兴致勃勃的和他人分享过他的创造，但那个人是如何对待他的呢？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会儿，阿曼达已经收工了。进行最终的检查后，她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感到满意：“‘假发’戴起来大卫，你知道，电子产品修复之后，咱们还得进行最后一项工作。”她深处一根手指。
大卫彻底僵住了。
“我不。”他果断拒绝。
“都是当爸爸的人了，别任性。”阿曼达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想要逃跑的生化人按在石头椅子上，“短短几天时间，你已经出了两次故障了，你也不希望最后事态发展到连重启都没用的地步吧？”
一句话道破了事实的真相。
就和人类一样，生化人也有特殊的预警装置。在系统完全崩溃之前，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提示，只要抓紧时间修复，很快能够“痊愈”，反之，则终将酿成大祸。
对于一个高端生化人来说，几天内接连发生两次故障已经足够引起重视。
大卫依旧沉默，身体却已经率先放弃了抵抗。
在阿曼达的引导下，他平躺在一张石台上。几番挣扎，他面色纠结：“我想我还是……”
“你还是乖乖躺好吧。自己把衣服脱了，快。”阿曼达举着一根细铁丝，笑的像大尾巴狼。
当胸腔被打开，大尾巴狼不怀好意地地瞅小红帽：“原来你当初留了一手。”阿曼达说的是用以保护大卫心脏的密码盒。
“说吧，是你老实交代，还是我暴力拆除？你孩子看着呢，做个好榜样。”阿曼达大拇指指向后方，几个球叠在一起，从石壁边上露出半只大眼儿，一看到阿曼达发现它们了，马上短促惊叫一声跑掉。
“……73694。关机后，大概过半个小时再开启我。”大卫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他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是否是正确的。
他甚至希望，阿曼达如果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就好了。
可事与愿违。
被黑水孢子球感染后的阿曼达听力绝非寻常人能比，她快速在密码盒上按动，然后看到了那个不断闪烁着警告红光的按钮。
大卫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声音因为紧张有些颤抖。
“你跟我保证，你不会伤害它。”
似乎是在放狠话。
但更像是在恳求。
阿曼达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它”是什么。
是生化人的信任，与他的心。
“当然，我保证。我会善待它的。”阿曼达俯下.身，在焦虑的生化人额头烙印下一个吻，“晚安，大卫，做个好梦。别紧张的像个即将进手术室的患者似的，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孩子们的。”
她开了个玩笑，但大卫却感觉更紧张了。
不远处的身后，更是传来了一片惊呼：【大哥你怎么晕倒了大哥？】
……
经过漫长的自检，大卫终于睁开双眼。还没看到阿曼达，五只胖球就咋咋呼呼的挤过来，争先恐后向他哭诉：
【爸爸，你怎么睡了那么久！你不要我们了吗！】
【爸爸，我们不要大魔王照顾，我们会死的！】
【而且再也不能不劳而获了QAQ】
【爸爸你胸腔打开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你被不要脸的抱脸虫袭击了呢！】
【唧！】
它们叽叽喳喳一刻不停，若是阿曼达在这里，只怕早就拎起来挨个打屁.股了，大卫却只是笑了笑，将它们全部揽进怀里。耳边的嘈杂，指尖传来的温度，无一不再提醒他：
他还活着。
活着的感觉，真好。
“【阿曼达呢？】”
提起大魔王的名字，五只胖球都抖了抖。大家交换一个视线，大哥球告状道：【她在收拾东西呢，也不知道要干嘛。爸爸，我有事情跟你说！】
大卫一愣。
很明显，大哥球要状告的对象就是阿曼达。
难道在自己被重启的这段时间里，五只又被家暴了？但看它们的精神还挺足的，这么耐揍？
【我们都看到了！她偷偷放了个东西在你的小盒子里！】
其他四只见大卫挑眉，赶紧点头：【我们都看到了！（唧！）】
大卫下意识地摩挲一下胸口，看向石台边上阿曼达没收起来的铁丝，想了想，将之收起，藏在手心。
“【山洞里哪有积水吗？我想去看看。】”在萤石的照耀下，积水可以充当简陋镜子使用，让他能更轻易的打开自己的胸腔。
他想知道，阿曼达究竟在他心中放了什么。
“诶，你自检好啦？还有报错吗？”
还没走两步，这边的动静便引起了阿曼达的注意。此时的她有些灰头土脸，怀中也抱着一些简陋的自制日常用品。她注意到大卫的疑惑，解释说：“我想了想，要不等天晴之后，还是搬去你家住吧。你之前说你住在一个什么圣堂？环境条件应该比这里好吧？我跟你过去享受享受。不会不欢迎吧？”
大卫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谎话。
如果只是想要享受，何必等到现在才说。就算说了，也无需等到天晴再去。
她是怕自己住在山洞阴冷潮湿的环境里，脑子再进水。
“当然，”大卫握紧手心的铁丝环，“随时欢迎。”
她冲大卫笑笑，又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看着她哼着小曲离开，大卫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在五只胖球不断的拉扯下去了山洞中一个小小的积水潭。
积水潭很明显是有人打理过的，上方还挂着两颗拳头大小的橙色萤石做装点。也不知平时是用来洗漱还是饮用的。
大卫看了五只胖球一眼，在它们的殷切期盼中，打开了自己的心。
一张毛边小纸条卷成卷儿，偷偷的藏在心中不起眼的角落里。
犹豫片刻，大卫面色紧绷的展开了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
“如果你发现了它，请你善待它。”
在那么一瞬间，大卫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片刻。
手中的纸条很轻，他的手却在不断颤抖。
是自己故障了吗？
【是什么东西，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大哥球一脸“你看我就说果然有东西”的模样，不断蹦达，想要看清楚大卫手中拿的是什么。如果是危险物品的话，就算大魔王再可怕，它们也要誓死守护爸爸！
它们的叫嚷将大卫拉回了现实，他轻轻一笑，揉揉大哥球的脑袋：“【不可以看，这是秘密。也不要告诉她，我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重新将纸条卷好，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然后。
将这个秘密永远锁在心底。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05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