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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无意相逢(上) ...

  •   离人巷乃北溟景色最为美艳的地方,垂柳娇立,水天一色;春季遍地芳花,绵雨飞拂;夏季绿树盈盈,偶闻蛙吟;秋色微凉不觉体寒,漫山金黄;冬季银树初生,白雪皑皑。
      巷中本是一片于那些丽景融成一体不觉违和的安居乐业之象,却不想九十年前叛军内战,处劣势一方逃至此地。军中之人个个都是一介武夫,见了这世外桃源只觉新奇——外边儿可没有这地方这奇景。于是憋在心中的委屈怒火便统统释放在离人巷,在此干尽奸淫掳掠烧宅砸店之事。
      唉,好一个桃花源,好一个人间天堂。被糟蹋得一片狼藉,融入了外边儿的半城废墟之中。
      九十年,再没人到过这儿。
      自然也不会有人知晓,九十年,一人,将这里原封不动地复原。
      这人名叫官泽臣。
      十四岁的容貌,活了一千四百年。
      他就是殇湖湖底最后一只破戾气而出的灵,刚出来两年就被人捡到了,带回离人巷养了半年后发现不对劲——他不长大。这位捡他回家的人叫官舒,在当地算是小有名气的教书人,自然知道灵这一物种。如今捡的这个水灵的婴儿,半年了,还未睁眼——不是瞎了,是时候未到。
      泽臣太幸运了,遇上官舒这个慈悲大发的人。
      官舒没把他交给政府,即使他知道这能换来多少金钱,只是将他藏在地窖中默默养了七十年。
      泽臣睁眼时,那双透彻晶莹的淡粉色瞳仁将官舒吓得不轻,即使官舒早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泽臣看着眼前面容温和俊俏的人,无声地将他的样子一下一下刻在了心头上。
      七十年如流水般过去,未留下任何给人怀念的机会。
      泽臣终于长了几十公分,官舒却已经油尽灯枯,在泽臣眼中,他一瞬便老去了。
      幸好,幸好他最好年华时的样子原封不动地刻在泽臣心上。
      泽臣用一半的修为,给他续了一百年的寿命。
      官舒回到最好时候的样子,再活了一百年,又再一次死在泽臣面前。
      怕什么,修为一大把,大不了再续!他再死,我再续!
      官舒就这样活了一千三百年,看着这只灵从一个婴儿长成十三岁的少年模样,看着世事变迁,风云变幻,多少次物是人非后又起一遭物是人非,流了几把涕泪,碎了几块玉佩……
      但官舒最终没陪他走完之后的长路。
      军阀后来逃到离人巷来,杀男人,抢女人。
      泽臣把官舒藏在地窖里,自己回到离人巷用法术杀了一小支军队。但部队庞大着呢,以一敌百的奇迹都是传说。泽臣终究寡不敌众被乱枪射死。官舒五天后徒手抠下了地窖的锁,双手鲜血淋淋地爬出去在泽臣尸体旁守了整整三天,一刻不停地哀求上天将自己的命换给泽臣。
      老天让他如愿了。
      上天将泽臣此前为官舒续命的所有修为还给了他,泽臣重获新生,而官舒则一人一魂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本该死了一千余年的人,终究归于天地。
      泽臣一直记着,官舒生前最爱的,便是离人巷的景色。
      这陪伴他一千三百年的少年,在离人巷被毁后九十年间。未于外人说过一句话,一声不吭地把离人巷的一砖一瓦,一花一树,一池一湖,把官舒喜爱的离人巷的一切重建起来。完工那天下了场很大的雨,泽臣站在雨里,如一具无魂的躯壳,望着恢复如初的故地,飘忽地说出了九十年来的第一句话:
      “我在,巷子也在,万物都在,就差一个你。”
      九十年,他苦苦等待的,只不过是一缕早就飘飞无影的烟罢了。
      那人,那魂,回不来了。

      一夜梦醒,泽臣被子枕头全被汗浸湿,睡衣粘粘的贴在身上。他抬手一抹脸,竟摸到大片水渍——他哭了。
      这是梦到什么了?
      泽臣满身困意坐在床上,支着额头仔细回想。
      好像……是官舒,他有话对我说,说的什么……狼妖将醒,要他快逃。
      狼妖苏醒与我有何关系?我为何要逃?难不成这妖在离人巷?若真在离人巷,那更不可逃!这巷子远比生死重要!
      泽臣搓了搓头发,抛开这一堆杂乱的念想,走到梳洗台前,像往日那样把后颈一缕细细的长发用乌绳捆紧。这缕长发是官舒让他留的。当初官舒第一次帮他理发,剪完后泽臣发现他后颈有一撮头发没剪,便拽着官舒的衣服提醒他,官舒用手指捻着那一撮头发轻声说:“你给我续了命以后我记性就不大好了,留着一撮在后面,以后我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哪个背影是你,再不会把你弄丢了。”
      这撮头发泽臣一直留着,现在已经及腰了。
      只是今后再走在人群中,不会有人从后面扯扯他的辫子让他走慢些了。

      泽臣做了那个梦以后,竟真的会偶尔听见几声狼的嚎叫,却又听不出声音从哪来。他警惕了一个多月,在离人巷各个角落布下法阵。几周后他发现竹林周围的法阵总是间突然凭空消失,紧接着河道旁也接连有这样的现象。
      甚是吓人。
      泽臣心里牢骚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了,去到殇湖边挖出自己曾经埋在那里的阴扇“万念”,只身进到离人巷南边的竹林里。
      这片林子不是泽臣重新种起来的,当时军阀捣毁离人巷,就这片林子幸免于难,完好无损。结合离人巷的历史,这林子估计得有四千多年了,若里面真的沉睡着一头狼,那它至少活了四千年。若是它睡着了,倒是没什么大碍,但它现在醒了。
      泽臣根本打不过它。
      林中雾气极重,泽臣一进来就嗅到了狼的味道——夹杂着血腥味儿,腥臭无比。还偶尔可以听见生物在林间穿梭发出的“咔啦咔啦”的声响,泽臣瞬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害怕了。
      额角的汗有规律地滑落,滴在一地的枯叶上。泽臣低下头,拾起一片叶子,放在鼻子下嗅。
      紧接着便是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儿。叶子上有血?
      泽臣放下叶子,垂眼顺了顺气,竭力扼制心底涌上来的深深的恐惧。
      毕竟对一只饥饿了几千年的狼妖来说,灵简直太美味了。泽臣握了握手中的扇子,耳边似乎有风声,他惊觉异常,暗道“不好”,脚尖猛地一点地面跃上半空,低头的一瞬间,他心脏“咯噔”一下,停了一拍——一只爪子,像辆车那么大的爪子从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狠狠地挥过去。
      他若没躲过,现在已经被拍成肉泥了。
      那爪子以极快的速度挥过去,周围的竹子如同遭遇飓风,像一群站立不稳惊慌失措的人,杂乱地倒下,横七竖八地在地上铺了一片难以收拾的狼藉废墟。
      泽臣站在一根完好的竹梢上,和狼妖对视着。
      这狼妖有三米之高,泽臣站在竹子上正好和狼头处在一个高度。狼妖那双车轱辘大的紫得有些妖气有无比梦幻的双眼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人,喉咙里发出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泽臣不敢动,即使那声音令他毛骨悚然恨不得立马冲出这片林子。
      这头狼通体雪白,除了脊背上的一块锥形的红色图案。从上方看就像是在背上长了一只妖眼。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头长得非常好看的狼。
      狼妖盯了他半晌,双眸微微眯上,突然发出一种低沉的嗓音:“我现在不饿,不想吃你。”这声音寒冷刺骨,闷闷地回荡了许久。
      泽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闭上眼睛,试探道:“可你还是想要杀我。”
      狼说:“不。我看着你重建了离人巷,这些美景都出自你手,供我观赏,我怎么舍得杀你。但是你跑到我家来了,不付出点代价自然不行。”
      泽臣觉得这狼甚是有趣,没作声。继而听它说道:“陪我玩儿玩儿。”
      泽臣一挑眉:“怎么个玩儿法?”
      狼妖故作沉思状,半晌说道:“我现在把你弄伤,然后你跑,我一分钟后来追你,你若跑出去了,我就不杀你。”
      泽臣闻言,脊梁骨发凉。
      还不是要吃了我!畜生!
      他猛地跃起,“刷”一声抖开“万念”,用力掷出。扇子旋转着掠过狼的脊背,割出一条又长又深的口子。
      狼妖略显吃惊,跳到一旁躲开第二次的攻击。
      泽臣心道:反正也要出去也不大可能了,不如赌一把。
      狼妖一边躲避泽臣招招致命的招数,一边说道:“你犯规了。”说罢它原本极光般幽幽泛紫的双眼“铮”一声变成了鲜红色,后脚在地上狠狠一踩。
      泽臣突然感觉浑身像灌了铅,四肢发麻无力,从半空重重摔在地上。狼妖向他走过来,他挣扎着站起身,脑子里“嗡嗡嗡”地响个不停。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根冰锥“噗”地穿透了泽臣的腹部。
      唉,这“游戏”还是得照玩。
      狼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一分钟开始计时,跑啊,跑快点。”
      泽臣颤抖着从地上爬起,竹林的路他最为熟悉,哪里是近路他再清楚不过。从这儿跑出去,即使受了伤,一分钟足矣。
      天色有些泛黄了,狼妖趴在原地。一分钟过了很久了,他仍旧惬意地享受着晚霞洒下来的余晖。
      跑吧。

      晚间并不像书里写的那样宁静而神秘。
      子琛印象中的夜晚,是闹市,是满大街的灯笼和时不时飘来的一阵阵宵夜的香味儿。如果说四季之中子琛最爱冬天,那一天之中他最爱的便是夜间短暂的那几个时辰。
      今天当然不会例外,子琛捎上几个甜梨,没几分钟便晃到大街上了。
      但非常不幸,这一天大牢里逃出了一群犯人,现在还没抓到,于是政府便封锁了大街,封至明天下午。子琛懊恼地看着街口一排整齐的士兵和他们身后一片死寂的街道。
      啧。
      子琛咬了一口手中的梨,无聊得发慌,转身往城南走去。
      他往那儿走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城北城西城东他都玩儿遍了,城南是离人巷,那里本是一块儿游玩的好地方,只不过九十年前被一支发了疯的军队踏成一片废墟,他还没来得及去看上一眼,那儿就成了只能待在书里的风光大好之地了。可如今闲着也是闲着,其他地方也都玩腻了,不如去看看离人巷,再怎么残破毕竟底子好。现在那些花花草草应该也长得不错了,也会是极美的景象。
      晃晃悠悠走了一会儿,离开城中心的闹市有一段距离了,周围变得异常的安静。
      子琛渐渐觉得有些黑,指尖在双眼前轻轻一点,他那双本来呈淡淡的冷灰色的眸子从瞳孔开始向外变成金色,那金色如流沙一般,一瞬便侵占了整个瞳仁。
      这是邪瞳,动用时可夜视,灵力充足的情况下紧盯对方眼睛还可以勾人一魂,控制对方一段时间,甚至能移物。
      这下,在夜晚就如同白天,任何事物都清晰无比。
      子琛很快就找到了离人巷,只是这里整洁漂亮得让他颇有些意外——离人巷不是已经被捣为废墟了吗?
      如今眼前除了没有安居乐业人来人往的祥和之景外,这一砖一瓦,一花一草,一池一湖,都仿佛什么灾难也没有经历过。
      子琛享受着周围梦境般的景色,愉悦得不禁哼起了小曲儿。这远比城中闹市要好享受的多。
      “你……”
      子琛猛地顿足——似乎有人在说话,但那声音极其小声,好像谁奄奄一息时的声音,夹杂着剧烈的喘息。子琛屏息凝神,驻足细听。
      “你……怎么……”
      又来了。
      “你怎么进来的……”
      在西南方向。
      子琛往西南边小跑着,看见了一堵墙。他屏住呼吸,轻轻绕到墙的后面,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惊道:“我的天……”
      那墙的角落里倒着一个人,乌发低垂,满身鲜血。血的源头在他的腹部——那有个巨大的伤口,血肉模糊,一塌糊涂。鲜血如同下了课往教室外疯涌的皮孩子,浸透了那人的全身——衣物上找不到一点儿干的地儿。
      子琛揭开他被冷汗浸湿贴在额头上的头发,目睹到他的容貌时,登时满身鸡皮疙瘩从天灵盖儿一直竖到脚后跟儿。
      这人长得与他一般无二。
      看着这人现在顶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半死不活的样子,子琛心头阵阵抽搐。不管这人是谁,先救了再说吧,他低下头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子把“半死不活”的人横抱起来,心情复杂地往回走。
      结果走了一段路,从他身上流出的血十分不客气地地把子琛的整条裤子打湿透了。
      子琛百般无奈,半路寻了个旅馆,顶着掌柜怪异到不可描述的眼神,硬着头皮住进了一间房——倒不是心疼他那条裤子,只是这人真的……快要“干了”。
      活了一千四半年不是白活的,子琛庆幸自己曾当过医生……的徒弟。再怎么不顶用也多多少少会止血包扎。
      忙活了一个时辰,前半夜就悄摸摸地过去了。
      那人遭了一番折腾,不久也醒了,只不过看上去像是被子琛厚着脸皮向旅馆要的一碗搁在他床头的姜炖猪肘子红枣汤飘出的香味儿给香醒的——他一睁眼就将目光及其有目标性地投向那碗汤。
      子琛趴在床沿上睡得像猪一样死沉,后背随着呼吸的节奏缓慢地起伏着,看上去就像酣睡的婴儿一般乖巧温顺。
      他本不想吵醒子琛,奈何控制不住那一声在嗓子眼儿拳打脚踢的咳嗽,任由它没心没肺地飞奔出来在子琛的耳膜上踢了一脚。
      子琛惊醒了,抬头便对上榻上人满怀歉意和尴尬的目光,不由得浑身一激灵——他头一次看见“自己”的脸上出现这么不加掩饰的愧疚,确实有些瘆得慌。
      简直像看着自己灵魂出窍被什么人上身了一样……
      让他一激灵的另一个原因,是当他头一回看见这人瞳仁的颜色,心立马开始猛抽——这是子琛极度兴奋时的特有的“症状”。
      这人是灵。
      子琛闭上双眼,心里一阵杂乱的声音轰隆隆地响起:
      “我的天,他是灵。”
      “这是最后一只了……就是这王八蛋害得我被天雷劈得半身不遂整整半年。”
      “真想揍他,不过人家现在也比我当年好不到哪去,算了算了。”
      “终于找着了……”
      子琛长出一口气,睁开眼。
      那只灵用那双除颜色外和子琛一模一样的眸子同样复杂地看着他,对视了半天,他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便开口道:“你……到底怎么进离人巷的。”
      子琛觉得这问题有点儿莫名其妙,脑子不知怎的进了水,竟然真的好好去回忆了一下,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走进来的。
      这话听上去没毛病。
      提问者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问题脑残,一本正经道:“你要不是妖精,要不就是灵。”
      子琛更加莫名其妙。
      那灵道:“我设了结界,人类进不来。”
      子琛恍然大悟。随后又道:“你看我的瞳色……不知道我是啥?”
      对方:“……妖精也有你这颜色的。”
      子琛一时接不上话,随口说了句:“那我怎么知道你是妖精还是灵。”
      这话一点儿情面也不留地从子琛嘴里蹦了出去,子琛恨不得一个大嘴巴子把自己呼死在当场……智障都知道像对面这家伙这样的淡粉色瞳仁是灵这一物种最初诞生时的“祖宗色”,血统最纯正的灵才拥有这样的颜色,其他物种根本就不可能会有。
      果然他这句话招来了对方没心没肺的嘲讽。
      “……我现在有点儿怀疑你是妖精了。”
      子琛扶额,一脸黑线地说:“……我承认我刚刚说了一句侮辱了愚蠢这个词儿的混账话。但我真的是灵,我要是妖精刚刚就把你当夜宵啃了。”
      对面的人敷衍地点点头,随后问道:“谁救的我?”
      子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口血堵在嗓子眼,这四个字简直是给了子琛心理上毫不留情的一记重击,他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强行扯开嘴角道:“我看起来……那么……不善良么?”
      对面的人刚要开口,子琛又幽怨地说:“你和我长着一张脸,还这样变着相地说我长着一张心怀不轨如同市井混混的脸,和骂你自己有啥区别。”
      对方看得出他敏感,只是没想到他脑补能力那么强。
      解释道:“……恩人,我没说你像混混,我的意思是你看着不像会处理伤口的人。”
      子琛脸上的幽怨顿时褪减了大半,毕竟这说明他对自己样貌的自信和认知还是准确的,说他看着不像当过医生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即使再次听见还是会不爽。
      对方开口道:“恩人您怎么称呼?”
      子琛道:“官子琛。”
      对方听到后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在那一瞬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道:“我有一个故人,也对我施过大恩,也姓官。”
      子琛来了点兴趣,问道:“哦?他是在你……‘出生’后收养你的人吗?那想必你也姓官。”
      对方再一笑:“我叫官泽臣。”
      子琛心道这家伙和自己太有缘分了,长得一模一样本就说明他们前世的魂要不是双胞胎要不就是魂魄分裂,没想到还一起投不了胎,并且一起成了最后几之灵的其中一员……然后缘分不舍得走,再造就了他俩姓得一样,声音一样,连名字读在一块儿都还挺顺口……
      除了眼睛颜色和性格之外再找不出其他分别了。
      这样怎么行……我子琛不就成不了全世界唯一的最帅的灵了么?
      “全世界最帅的灵”坐在床沿儿边上暗自苦恼。
      泽臣躺了将近两个时辰,无聊得心烦,敲敲木头做的床板,子琛便看向他,问:“怎么了?”
      泽臣用目光指了指窗外:“我想出去。”
      子琛从鼻子里哼出一句:“不行。”
      泽臣咬咬牙根,双手撑着床坐了起来,腹部的伤口一经牵拉立刻发出抗议,疼得他狠狠嘬了口凉风。
      子琛看他坐了起来,床上腾出了一小块儿地方,立刻将那几乎要黏在木凳子上的屁股毫不客气地填满了床上的那一小块儿空地,还踢掉了鞋子,将双腿盘起来塞进床沿里边儿,面带微笑长出一口气,舒舒服服地背靠墙面摆弄起他随身带的灵器“生戒杖”来。
      无聊得发慌的泽臣盯着那根半人高的做工精细还闪闪发光的手杖,问:“这是什么?”
      子琛摸了摸着手杖上雕刻细致的张牙舞爪的厉鬼纹路,单手握住手杖同样精致的手柄处,猛地往外一抽。“铮——”一声,清脆利落的刀刃出鞘声听得泽臣浑身生起阵阵寒意。
      子琛转向他,笑道:“这是一把剑。”
      泽臣回笑,心想:有意思,杖中剑。
      子琛将剑插回杖中,道:“这就是我的灵器。可听我话了,和你那把扇子一样,认主的。”
      泽臣听到他提起自己的扇子,下意识往怀中一摸,指尖感受到了扇骨冰凉坚硬的一端,心头一痛——以前会有人怕这扇子冰冰凉的凉着他的手,每次都塞进怀里捂暖和了再给他拿,可是现在他每每碰到这扇子,摸到的依旧是无比熟悉的手感,可是和这手感搭在一块儿的冰凉温度的让他有种由心而生的陌生之感。
      以前……这扇子从没这样凉过。
      泽臣顺手将扇子抽了出来,指尖被冰得有些生疼,抬头问道:“恩人,你怎么知道我这扇子认主?”
      子琛皱皱眉,抬手挽起左臂上的衣袖,露出一道伤痕:“我今天刚靠近你它就飞出来给我留下了‘见面礼’。”
      泽臣玩笑着挖苦道:“那你为何还冒着被它继续招呼的风险把我抱回来?”
      恩人脸皮极厚:“我善良。”
      “……”
      “唉?你怎么知道我是抱你回来的?”
      泽臣指指子琛血淋淋的裤子,带着些抱歉的语气道:“背着或扛着都不会湿了整条裤子。万分感谢,我的扇子那么无礼你还肯用这么温柔的方式把我带回来。”
      子琛这回没再臭不要脸地说“因为我善良”,他偏头对泽臣笑笑,没再说话。
      泽臣看着他,突然说:“你很爱笑,和我那位故人很像。”
      子琛一只手支着下巴:“和我说说你那位‘故人’?他去哪儿了?”
      “……他叫官舒,”泽臣停住了,双手不自觉地微微发颤,像是有什么堵在嗓子眼似的,沙哑地吐出下半句:“丢了。”
      对面的人稍稍一顿,望向他,怔住了——他从这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上,看见了一副极度悲伤,掺杂着不甘、愧疚、无助;像个找不着家的孩子,却又抑郁到极点的大悲神色。子琛一瞬便懂得了“丢了”代表着什么,轻声致歉:“对不起。”
      那人分明是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泽臣灿烂地笑出来:“没事儿,过去很久了。”
      ……可你压根儿没放下。子琛自心底叹出一口气,将“生戒”搁在旁边,没再发话。
      他决定给足泽臣心痛的时间。
      【未完待续】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上一章是序章,所以今天就连第一章一块儿发啦~当是首更福利!下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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