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chapter 33 自然的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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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四下午难得休息，海潮去了市郊的褪思园。这里绿荫环绕，空气清新。即使只是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心情也会立刻平静下来。而所有的烦恼都会被风吹散，如同满世界飞行的蒲公英，飘落到茫茫天地中。
因为工作忙碌，海潮已经有快三个月没来这里。她推开半人高的木门，愉快地迈入园中。“吴哥吴嫂，小秋，我来啦。”她大声喊道，却没有得到回应。只有知了在树上聒噪地叫着，好像在欢迎她的到来。
难道都出去了？海潮朝那座古色古香的木房子走去，隐隐有些担心会失望而归。
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和门闩差不多高度的小秋站在门口，两眼红红地望着她。
“怎么了？”海潮立刻紧张地蹲下 身，看着她的眼睛，“挨爸爸妈妈骂了？”
小秋扁着嘴摇头，刚要说话却被自己的妈妈打断，“海潮，你来啦。”吴嫂朝她走过来，神情有些郁郁。而吴哥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连头也没抬一下。
“．．．．．．怎么了？”海潮迟疑地问。她忽然有些紧张，害怕听到某个曾经听过的答案，害怕小秋也和她一样．．．．．．
“这里要拆了。”话一出口，吴嫂的眼圈立刻红了。“市政府早就下了通知，说要把这里改建成度假村。刚才建筑商又来赶我们，让我们这个月底搬走。”
海潮的表情像是被谁打了一拳，立刻坍了下去。
“难道．．．．．．”过了好久，她才困难地开口，“没有别的地方建度假村吗？非要把这么好的地方毁掉吗？”
吴嫂叹了口气。“不是好地方，他们也不会看上眼了。”她转身走近屋角的五斗橱，在里面摸索了半天，终于翻出一张纸来。
“这是拆迁通知。”她走过来递给海潮，眼睛湿湿的。“两个月前就下来了，我们一直拖着，到底还是拖不过去啊。”
海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纸，好像想从上面找出破解它的方法。
“ • 根据《Ｂ市城市房屋拆迁管理实施细则》的有关规定，对下述城市建设基地范围内的房屋拆迁，经审核发给房屋拆迁许可证 [编号：Ｂ黄房地拆许字（200８）第１０９号]。希望被拆迁范围的单位和居民，共同配合做好拆迁工作。现将房屋拆迁许可证载明的内容和有关事项公告如下：
• 一、建设项目名称：望渡区12号地块
• 二、房屋拆迁人：滨海建设有限公司
• 三、房屋拆迁实施单位：Ｂ市新动拆迁有限公司
• 四、房屋拆迁期限：自二00八年四月二十九日起，至二00八年七月三十日止。”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千头万绪同时涌上来，争先恐后地找到她。她想到去市政府协商，想到环保组织游行抗议，想到．．．．．．然而所有的想法都被她一一否决。作为一名记者，她曾经亲眼目睹过很多次平淡甚至惨淡收场的游行示威。每一幕回想起来，都令她觉得讽刺而心酸。无论多么激烈的抗议，最后走向的结局都一样。她不想让褪思园再次去证明这件事。
“吴哥吴嫂，不用担心。”她望着一筹莫展的吴哥吴嫂，努力微笑，“我会想办法的。”
其实根本没什么办法好想。海潮研究了一整天的政策法规，又跑去市政府的城市规划部门交涉，却还是毫无头绪。她有些心灰意冷，浑身的斗志仿佛都疲软了，再也站不起来。
“如果你很想保护一样东西，而要破坏它的力量却是合法的，你会怎么做？”海潮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令人有些怀疑她是在自言自语。
关诣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暗暗松了口气。之前的大片沉默仿佛都有了解释，他有些烦闷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
“如果破坏它的力量是合法的，那么你就应该寻找另一种合法的力量去保护它。”关诣思考片刻，很认真地回答，“与法律对抗，大多数时候都会一败涂地。”
寻找合法的力量去保护它？海潮回头望着关诣，露出思索的表情。他的话仿佛忽然射入的一线光芒，虽不能打破黑暗，却令她看到了方向。
“合法的力量．．．．．．保护．．．．．．”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几个词，脑中的线索在挣扎着拼出答案。
“我想到了！”她忽然大叫一声，还兴奋地打了个响指。
“嗯？”关诣回过头，微笑地望着她。他感到有种快乐随着她的笑容流动到他的身上，令他也受到感染。
“合法的力量！”海潮激动地握拳，好像小说里终于看透迷雾的侦探，准备要大展身手一番。
关诣把车停到路边。
“我也想要有合法的力量。”他倾身过来，与海潮头碰头，口气有些哀怨。
这是在．．．．．．撒娇吗？海潮不禁失笑。
“什么力量？”她故作茫然地望着他。
“合法吻你的力量。”他话音未落，已经采取了行动。那双唇比七月的阳光还要火热，令她的整个身体都燃烧起来。而他的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充满了她的整个视野。他的舌头一下一下刷过她的齿根、牙龈，和她反复纠缠，久到令她觉得呼吸困难，却又不舍得放弃。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诣终于放开了她。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仿佛一有风吹草动就要继续刚才的亲密。海潮不好意思地转过头，脸上像有火山喷发一般。
“我们．．．．．．”关诣的声音有些不稳，仿佛还陷在激情中没有走出来。“什么时候去旅行？”
海潮睁大眼看着他，表情有点惭愧。最近工作太忙，她几乎快忘了这件事。
“给我两个星期好不好？”她低下头，望着关诣的手指。“等我忙完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们就去旅行。”
关诣深深地看着她。他的眼里有种她陌生的情绪，仿佛绳索一般抓住了她。但她看不清那是什么，它游离于她的直觉之外，逃开了她的探索。
“我快等不下去了。”他的下巴抵住她的头顶，仿佛叹气般地说。骄傲像横在他喉咙的一把剑，牢牢守住那些说不出口的不安。他第一次感到，有很多两人之外的因素在他们的未来潜伏着。它们如同海底的火山一样，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海潮在脑海里一遍遍寻找着能够帮助她的人。李纯情？她皱了皱眉，几乎立刻就否决了这一答案。纯情的摄影属于业余水平，平时应付现场还可以，拍这种东西明显技巧不足。向城也不行，他的思路有些定式，拍出来的东西缺乏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那么Jude？老魏？．．．．．．一个个名字仿佛肥皂泡般冒出来，却又很快破灭。她有些烦躁地翻动桌上的文案，视线在飞舞的纸张间跳跃。
耿直两个字跳进她的视野。它像锚一样瞬间抓住了她，令她漂泊的思绪停靠下来。
怎么能忘了他呢？海潮眉间的Ｖ字舒展开来，一种如释重负的微笑出现在她脸上。耿直是学摄影出身，还曾经得过好几次大奖。由他来拍这部专题片，一定会马到成功。
她感到希望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整个人又充满了斗志。
海潮在演播室找到耿直。他正收拾完东西要走，看到她的出现明显楞了一下。
“有事吗？”他望着她问。
海潮走到他的面前。她的表情有些犹豫，仿佛在思考怎么开口。
“．．．．．．能请你帮个忙吗？”她很委婉地问，望着他的目光却十分坚定。仿佛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一定会说服到他同意为止。
耿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还是你外星人附体？”他扬起唇角，“你居然会对我这么客气。”
“我想这个主题你会有兴趣的。”海潮忍受他的调侃，继续说下去。她的神情认真而严肃，令耿直也不由得收敛了笑容，用心倾听起来。
十分钟过去，海潮终于讲完了自己的计划。她满怀希望地看着耿直，等待着他的答案。而他却一言不发地望着那些资料，平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走吧。”他忽然站起来，声音里有种当机立断的气势，“我们去‘褪思园’。”
海潮顿时松了口气。
“好。”她的脸上漾开大大的笑容。
海潮领着耿直在“褪思园”里寻找灵感。她的脑海里仿佛装了很多跟这里有关的故事，每一件都令她的叙述更加生动起来。耿直聆听她的每句话，嘴边的笑容长久延续着。他忽然有些感谢这个地方，感谢它的源远流长，让她和他有了这么多的话题。
“这棵杉树已经有１３００年历史了，你看依然这么强壮。”她用力拍了拍树干，仿佛想证实自己这句话的真实性，令耿直不由莞尔。
她又随手指了几样植物给他看，每一样都经历了漫长的时间考验。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它们的历史。”海潮抬头望着树木间漏下的阳光，充满感情地说。那些阳光经过层层枝叶的过滤，变得纤细而柔和，仿佛音符一样在她的脸上跳跃着。
耿直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响亮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他的胸口。她说的每句话都像线一样牵引着他。然后线与线交织，变成一张密密的网，将他完全笼罩起来。
“每当我有烦恼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它就像是我情感的绿洲，总在我最贫瘠的时候，供给我前行的力量。”海潮回过头看着他，仿佛在寻求某种支持。“我希望也能供给它前行的力量。”
耿直发现自己找不到话来安慰她。似乎哪一句都不够有力量，足以表达他支持她的决心。然而又似乎哪句话都显得太重，令他担心会压垮她的笑容。
他微笑了一下，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我们开工吧。”
耿直包揽了摄影、剪辑、字幕和后期制作在内的一切工作。相比之下，只负责文案的海潮显得有些过分轻松。她有点惭愧，却又不好说什么。习惯了和耿直的针锋相对，如今的客气与和睦反而令她不知所措起来。
两天后，耿直来找她一起看样片。“时间太赶，可能做得不是很好，你看看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他非常诚恳地说。
海潮惊讶地看着他。以前那个刚愎自用的耿直哪里去了？到底是他把谦虚隐藏的太好，令她没有发现，还是她将偏见种的太深，导致了自己的盲目？
他们待在放映厅里，静静地观看这集名叫“自然的力量”的短片。
海潮看到自己熟悉的景色出现在屏幕上，那样的生机勃勃，仿佛令演播室也充满了阳光的气息。它们在屏幕上跳跃奔跑，令人目不暇接，却又舍不得放弃任何一处。耿直将节奏控制的很好，张弛有度，流畅却又不失细腻。
而片子的下半部，虚拟的未来开始粉墨登场。褪思园变成了一个豪华的度假村，充满了人工雕琢的痕迹。由假山楼阁，到人工湖、溪流，一草一木都在制式地微笑。
两位男士正在人工湖边垂钓。他们显得没精打采，仿佛钓鱼并不是他们心甘情愿的行为。
“这城市越来越没有大自然了，连钓鱼都只能来这种地方。”其中一位说。
另一位点头表示同意。“在这里钓再大的鱼，也不如以前在池塘里钓几个小泥鳅有意思。”
两人一阵叹息。
而由池塘改造的人工湖也在痛苦地想：
“我按照你们的意愿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你们却又怀念起我以前的模样。到底是我的改变错了，还是你们的追求错了？又或者我们都在追求错误的东西，而把自己改变了？”
演播室陷入了一片寂静。海潮迷失在现实和虚拟的糅合中，一时走不出来。
“．．．．．．怎么样？”耿直的语气很镇定，眼睛里说的却不是这样。那种学生时期焦急地等待分数的心情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海潮回了他一个微笑。
“这部片子一定会打动他们。”她简单却肯定地说。
七月三十日上午，海潮和耿直出现在市政府的办公室。他们的对面坐着褪思园的开发商。
“我请求十分钟自由陈述时间。”海潮环顾了一下四周，微笑着说。
“我没意见。”规划部的吴主任看着另一边的开发商，“肖总有意见吗？”
那位肖总挥了挥手，“我也没意见。”他不相信十分钟她就能说个天花乱坠出来。
海潮点了点头。“褪思园位于Ｂ市东南郊外，占地面积４３００平方公里。园内风景优美，植物繁多，更有水杉、侧柏、黄连木、银杏等多种珍贵树木．．．．．”
“停停停！”肖总不耐烦地打断她，“你读课文呢？有没有点实际的东西？”
海潮看了他一眼，“那我省略前面的部分，直接讲大家关心的话题吧。”她清了清嗓子，目光跳到最后一行，“我们请求将开工时间推迟三个月，因为．．．．．．”
“这不可能。”肖总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打断海潮的话，“你知不知道耽误施工会造成多大的损失，我们坚决不同意．．．．．．”
海潮微笑地看着他。“我以为我有十分钟自由陈述时间。”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吴主任幽默地说。
“．．．．．．”那位肖总目瞪口呆地又把话咽了回去。
海潮继续念下去，“褪思园满票通过市级自然保护区评审委员会的评审，正在等待省级自然保护区评审委员会和□□的审批。待审批公布后，褪思园将正式成为市级自然保护区。”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铁板钉钉的事情会忽然翻盘，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肖总愣在椅子上，惊讶地半天都合不上嘴，令人不禁担心他的下巴会不会因此掉下来。
只有耿直一直面带微笑，欣赏地看着海潮。她的眼里闪烁着慧黠的光芒，仿佛熔化的白银一样，温暖而珍贵。他忽然觉得她好像一座宝藏，吸引着他不断挖掘，也许一生一世都不能停止。
而他不知道，他有没有资格挖掘她的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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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chapter 33 自然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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